第一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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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色滿園驚天變,紅花落盡憂生愁。
“然後呢?”聽到周洋說道此處,古鴻不覺心中一顫,忙問道,“然後怎麽樣了?那個秦夫人以及憐、尊夫人怎麽樣了?”
眼見得古鴻聽得好似也十分緊張的樣子,十足就是一個聽得起勁的聽書人,薛憶霜不免又是對著古鴻的後腦輕輕一拍道:“你別打岔行嗎?周老板正要繼續說下去呢。”
“我能不急嗎?”古鴻聞言說道,“我隱約覺得,這就是王忱成為現在的王忱的關鍵,自始至終,我都沒聽聞過他的夫人的事情,幾次見他都是孤身一人,還有周老板的夫人,不是大家都說周老板至今也未婚娶嗎?誒?你什麽時候來的?”此時的古鴻方才回過神來,明明隻有自己同周洋在喝酒,薛憶霜又是何時出現的呢?
之見薛憶霜聞言哼了一聲後說道:“就說你聽得都走神了吧,我好久之前就來了,根本不見你回頭過。”
但是來便來了,畢竟薛憶霜也是知道王忱之前那些事情的,便也沒有再多想,而是又扭頭看向周洋,而此時的周洋卻稍稍停了下來,臉色一陣憂愁,想要喝酒,但端起酒碗,卻又放了下去,眼神之中滿是惆悵與哀傷。
古鴻本來想要開口追問,卻不想薛憶霜見他要問便阻止了他,示意古鴻先不要開口,畢竟這是自己在求問別人的事情,這般地追問實在有些不妥,但是好在周洋隻是稍稍頓了一會了,還是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後繼續講出了當年的故事。
原來,自那個秦宅的下人一個瓷瓶敲暈了王忱之後沒有多久,王忱便也醒來了,此時官府早已派人將惜兒、情兒以及忻兒的屍體收斂,又派了一些人手詢問當中的事由。
而王忱則被安頓在了周洋的房間,由秦宅的一眾人陪著,而周洋卻是在忙裏忙外,四處安排人手出發前往臨安打探消息。
按照周洋的話說,當時的知府實在是個膽小怕事之人,他見得出了這麽大個案子,便怕自己烏紗不保,便是忙回府寫好了文書做準備,待到上頭追問,好將此事推作為江湖恩怨,從而保全自己的官職。
其實事情也很是簡單,若是王忱當時願意讓官府相助,憑借著周家以及秦家的勢力,那個知府縱使有意脫身也無從推辭,可不想,王忱在醒來之後,依舊不願意要官府幫忙,他所顧慮的,便是那些人知曉官府插手,便會將秦憶霜以及憐兒二人殺害,亦或是藏到別的地方,叫他們也不好找尋。
而周洋覺得,若是王忱孤身一人前往,便是有再高的武功也恐怕是羊入虎口,他知道,王忱的仇敵有數個門派,數百人之多,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人家是擺明了陷阱要叫王忱跳,哪能讓他這麽前去。
聽得王忱醒來後,周洋便忙來到屋中,又聽王忱執意要孤身前往,周洋也隻好不住勸阻王忱:“王兄,你聽我說,縱使你不願意要官府幫忙,也應當讓我幫忙,現在被綁之人中也有我的妻子,我又豈能袖手旁觀,我家在江湖當中也小有名氣,定也能找尋的一幫能手,助你一臂之力。”
聽得周洋的話語,王忱雖然心有所動,但是依舊搖頭說道:“王忱自己本不顧門派逃離至此,現如今連累自己妻子受難,難不成還要連累你以及你江湖的朋友一同嗎?這王忱絕對做不到,更是做不得!”
“王兄!都什麽時候了?”周洋聽得王忱這番說辭,顯然也是有些不快,“如今救人為上,更何況他們挾持無辜之人,顯然違背江湖道義,這等小人行徑,也是江湖所不齒,就讓我與你一同前去吧。”
王忱聞言,心中泛起點點感激之情,畢竟自打認識以後,周洋便是義無反顧地將自己認作好友,不但助過自己,還屢屢不求回報地為自己大費周章,怎叫自己不感激呢?隻見王忱一拍周洋的肩頭說道:“周洋,周兄,我王忱孤苦一生,幸得憶霜憐愛,也幸得你的情義,你們便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要之人。”
聽王忱如此意味深長講出這麽一番話,周洋便笑著搖頭說道:“王兄,我……”
話還沒有說完,周洋隻覺得胸口微微一疼,身子頓時不能動彈,他知道,這就是江湖中所說的點穴了,不由焦急起來:“王兄,你這是做什麽?”
隻見王忱露出了一抹笑意,隨後對著周洋說道:“周兄,你的好意,王忱心領,你的恩情,王忱卻恐隻得下輩子回報,此次王忱已然害了三條性命,不想再害無辜之人受此牽連,穴道十二個時辰之後自動會解開,到時候等我回來,我們再在‘醉花間’中暢飲一番。”
說罷,王忱便不再顧周洋不住叫喊他的名字,自顧出了房門,一躍而出了周府,便再也沒有聲響了。
“然後呢?”古鴻聞言頓時一愣,忙問道,“然後怎麽樣了?”
卻見周洋苦苦一笑,又是一碗酒下肚後說道:“然後,然後我當然不能安心王忱一人獨自前往了,便是在穴道解開之後,安排人手快馬加鞭前往臨安。”
“然後呢?”古鴻繼續追問。
“你煩不煩?”薛憶霜聽得有些不耐煩道,“周老板自然會繼續講下去,用得著你這樣追問嗎?”
“我也隻是緊張而已。”古鴻聞言一撓頭發說道,“畢竟我也很想知道,接下來倒地會發生什麽。”
見得古鴻這般,薛憶霜也甚是沒有辦法,他這人,相處了這段時間,薛憶霜也稍稍對他有些了解,說他傻,也不傻,瞧他那敏捷的思維以及對案件的敏銳直覺便知,但說他聰明,有時候常常又不適時宜地說出一些胡話,叫人又是好氣,又是無奈,可能,這就是古鴻的與眾不同之處了吧。
薛憶霜想到這兒,便忙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去想,同時心中也自忖道:“我在想什麽,他就是個笨蛋,傻瓜,我又何必多想這些?”
見得薛憶霜與古鴻說了幾句,又停了口,周洋這才繼續說道:“你們要知道然後?但是不巧的是,我便隻知道這些了。”
“什麽意思?”這句話是古鴻與薛憶霜同時問出來的,畢竟講到了關鍵之處,周洋居然告知沒有下文了,這叫古鴻與薛憶霜也是十分不解,隻聽古鴻說完後,不免愣愣與薛憶霜對望一眼,隨後才躲開薛憶霜的眼神問周洋道,“你不是派人去臨安了嗎?”
“是啊。”隻聽周洋歎了一口氣後說道,“我是派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前往了臨安,也找到了流江派,但是,到了那裏,除了一片廢墟以外,便再也尋不得半點蹤跡了。”
“他們不在那兒?”古鴻聞言又是好奇起來,“會不會是去早了,反而快過了王忱?”
隻見周洋又喝了一晚酒後說道:“我當時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我在臨安足足待了一個月,卻也不見得流江派有半個人影,真不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沒有人?”古鴻聞言,便是思考了起來,“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這就不得而知了。”隻見得周洋說著拿出一支白玉手鐲,握在手心說道,“我後來又待了一個月,但是畢竟家裏生意還要兼顧,不得已隻能聽從父親安排,回了廬州,但是我還留了一些臨安的江湖朋友日益查探流江派,卻是依舊毫無動靜,猶記得王兄臨行前所言,說是要回來與我在‘醉花間’再喝上一杯,所以我將‘醉花間’改成了‘有約客棧’,也日益盼望著王兄可以歸來,與我喝完這頓約定的酒。”
“這裏就是醉花間?”古鴻聞言,忽而站起,上下打量了一圈這個小客棧,隻見的客棧裝飾普通,完全不像是王忱口中所說的那個氣派而又歌舞升平的“醉花間”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聽周洋說道,“改個招牌而已,生意還是照常做,隻是賺的錢沒往日多了,迎來了父親的不滿,所以我又將客棧改小,騰出了一塊地來做別的生意,我也常常住在這裏,為的就是等候王兄的歸來,可是不想,這一等,就是十六年,沒錯,足足十六年,十六年半……”
周洋說著說著有些開始語無倫次了,不知是他醉了,還是由於心中的苦楚導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隻是不住為自己倒酒,不住地喝著,又不住地呢喃著。
這是一種痛楚嗎?還是一種思緒?亦或是一種難以忘懷的神情,又或者,這三種都有吧,古鴻無法完全摸透此時周洋心中所想,當然,這也不是薛憶霜這個小丫頭此時能夠明白的,隻不過對於她來說,自己的心中也尚且有這樣的一段情愫,想要表達出來,卻無處表達。
隻見薛憶霜也拿來一個酒碗,倒了一碗酒後大口喝下,隨即說道:“好酒啊,原來周老板還藏有這麽好的酒。”
“但是卻叫我喝不出半些味道。”隻聽周洋聞言,便晃了晃碗中殘餘的酒水,讓酒水在碗中回蕩,隨後又將這些殘餘的酒一飲而盡。
“這是什麽?”薛憶霜見得周洋此時越說好似越發傷心,不由也明白,酒過三巡,又是情到深處,再這麽下去恐怕周洋是當真要越加痛苦了,薛憶霜不像古鴻這般不通人情,她明白見好就收,差不多之時也就找了個借口扯開了話題,將目光看向周洋手中的那個玉鐲子,這個玉鐲子很是精致,雖然薛憶霜不懂,但她也明白,這應該也是尚好的玉所打磨而成。
“這個?”周洋見薛憶霜問自己手中的手鐲,便拿起來說道,“這是我本來打算送予憐兒的,記得玉石是我從京城一個大老板手中好說歹說才買來的,由於沒時間,便叫王兄幫我去找人打磨,他走之前,把這個放在了我的桌上。”
薛憶霜聞言,頓時心中又是一愣,心道原來這個手鐲也是這故事中的一部分,頓時她又明白看來也不能再聊這個話題了,便又話鋒一轉,倒滿一碗酒,對著周洋說道:“一切都在酒中了,我敬你一碗。”說著,便又一飲而盡。
“你別又喝醉了。”隻聽古鴻此時不切時宜地說道。
薛憶霜聞言之時,卻已然將碗中的酒喝幹淨,放下碗後,一抹嘴上的酒漬對著古鴻說道:“你這家夥明白什麽?聽著周老板講述這樣一段故事,自然需要有美酒作陪,這叫作情調。”
薛憶霜話裏意思,自然也是帶著些許的惆悵,她也是借著這個機會,想要以周洋的情緒來表達自己相同的情緒,她本認為古鴻定然瞧不出來,但不想前一夜的醉話,已經讓古鴻知曉了一切,隻聽得古鴻聞言竟然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又何必苦了自己。”
“你說什麽?”不知薛憶霜是當真沒有聽清楚還是裝的,但是她確實用一種疑惑的目光正看著古鴻。
古鴻被薛憶霜這麽看著,自然也不知該怎麽說下去,他再是愚鈍,也明白這樣的話不能由自己說出來,說到底,薛憶霜還是一個女兒家,女兒家的心事,男兒家知道了,而且還與自己切身相關,又怎好就這麽說出來呢,隻見古鴻麵露苦笑,搖了搖頭後說道:“沒什麽,我有些暈了。”
“有些暈了就回去。”薛憶霜聞言不由說道,但是見她俏麗的臉蛋微微泛紅,看來她才是有了些許的醉意。
“可否聽我說一句?”正當古鴻不知該怎麽接薛憶霜這一句話的時候,周洋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二位之間究竟有什麽關係,而且我也不是什麽拘泥古板的人,姻緣這種東西,並不完全就是所謂的天注定,有的時候還是需要靠自己的把握。”
古鴻聞言,便是一陣默然,他其實確實不僅僅對查雪柔有感情,對於薛憶霜的好感也並不亞於查雪柔,隻不過長久以來,由於薛憶霜一直在一旁煽風點火,而查雪柔也並不是那種羞澀的大家閨秀,所以二人自然地就將彼此的心意慢慢匯聚,話雖然沒有挑明,但是有些東西真的是隻有一步之遙。
但話又說回來,這件事、這層窗戶紙畢竟沒有點破,隻不過古鴻與查雪柔都覺得就這麽順其自然好了,可不想那一夜薛憶霜的一通醉話,叫自己的心意原原本本傳達給了古鴻,這讓古鴻開始為難,縱然自己依舊保持著對於查雪柔的情感,可他又怎麽能裝作若無其事地麵對著薛憶霜呢?而薛憶霜自然也是一直這般假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讓在情感方麵匱乏一定思維能力的古鴻很是為難,現在當真是叫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看著古鴻這樣木訥發呆的神情,不知古鴻已經知曉的薛憶霜自然以為這個木頭腦袋又是開始在思索周洋的話語了,周洋的話聽在薛憶霜的耳中自然是再明白不過,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就會忙轉移話題,可是不知怎麽地,自己現在喝得又有些多了,頭腦昏沉之間,竟也脫口而出:“我豈不知這個理,但是,若我這麽做了,到時候可能會傷害的,就是三個人。”
薛憶霜確實不知自己的話正在一點一滴地慢慢明確自己的意思,說著說著竟是歎了一口氣,眼角之處也不知何時微微泛出一些淚痕,古鴻看在眼中,不免覺得心頭一陣酸楚,如今真的叫自己如何做呢?這不是一個選擇,因為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了,若是直接拒絕,恐天涯海角再無見到薛憶霜之日,而若此時選擇薛憶霜,那更是對不起滿懷期待的查雪柔,所以,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而是一個純粹的難題。
周洋畢竟是過來之人,雖然他對於感情之事也是沒有太深見地,但是他是何其聰明之人,隻此薛憶霜一語,便大致明白了個事情的緣由,他也不聲張,隻是側身靠近古鴻輕聲問道:“你是否心中已另有所屬?”
古鴻聞言,又一次對於周洋的細心感到讚歎,也不多說,便是也稍稍湊近了周洋一些,將事情的原委簡單告知了周洋一些,在他眼中,周洋這等重情重義並且豁達瀟灑之人,實在不該相瞞,既然問了,便是告知他也無妨。
果然,周洋在聽得個大概隻後,也是眉頭緊鎖,看來他對於三人之間的關係也是有些拿捏不準,但是卻依舊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古兄,我就這麽喊你了,你聽我這一句,有時候,便是順著自己的心意走,可能會傷害到某個人,但是,這麽如此,受傷的卻永遠隻是薛姑娘啊。”
“你們在嘀咕什麽呢?”不等古鴻說話,隻聽薛憶霜問道,雖然她此時的意識有些不清,但是還不至於醉倒,對於二人這好一陣的竊竊私語不免感到好奇,便開口問道。
“沒什麽。”周洋搶在古鴻前麵說道,“古兄隻是說,今日知道甚多之事,心中也倍感憂愁,還是早些歇息,畢竟經曆如此之事,薛姑娘恐怕也是累了。”
“哦,那就休息啊,嘀咕什麽。”薛憶霜當真沒了多少思考能力,便是周洋說什麽就是什麽了,說罷,竟然自顧起身,想要往樓上臥房走去,但是剛走一步,便是一個踉蹌向一側倒去,好在古鴻意識清醒,見得薛憶霜要跌倒,便忙一個閃身來到薛憶霜跟前,將她扶住。
“你不是累了嗎?”薛憶霜說道,“別管我,管好你自己就是,我先上去了。”說罷,隻見的薛憶霜一擺手推開了古鴻的手,隨即扶著樓梯的欄杆慢慢上樓,一邊走一邊嘴中還念念有詞,“這個樣子,查姐姐看得會不高興,查姐姐會不高興……”
古鴻就這麽站在樓下,看著薛憶霜一步三晃地上了樓去,也不知該不該再上前攙扶,但是聽得薛憶霜的話語,心中又莫名感到酸楚,也不知怎地,自己竟也落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