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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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情中女兒淚,男兒心中男兒歎。
“古兄?”眼看著古鴻站在樓梯口一動不動,薛憶霜早已不見了身影,但是古鴻卻依然久久沒有轉身回座,周洋便試探著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顯然古鴻此時的心情,亦或是說心境已經不知如何去講說,他雖然聞言回頭坐回了位子上,但是卻已經不是之前的感覺,什麽王忱的故事、之後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現如今的他,第一次覺得原來有些事情,並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有的隻有不住的無奈與彷徨。
周洋眼見著古鴻坐在凳子上愣愣發呆,他晃了晃酒壇,此時的第二壇酒已然喝了一大半,周洋便繼續往古鴻的酒碗裏倒滿了酒對他說道:“說實話,這種事情我可幫不了你,但是,也許這也是你身在江湖的另一種曆練吧。”
古鴻端起酒碗,看了一眼周洋,而周洋卻沒有看古鴻,隻是自顧攥著手中的玉鐲,起身上樓而去,邊走還邊說:“所謂江湖,是不同於其它的存在,卻又包含在一切之中,愛恨情仇、是非恩怨,過眼雲煙一般,你看重了,便是揮之不去,看開了,便好似浮雲,想來也有趣,我卻還是沒有看開。”
也不知周洋接下來說了什麽,好似拽起了詩文,但是古鴻卻沒有繼續聽下去,他望著酒碗當中清澈卻又渾濁的酒,幽幽燭光之下,映照出自己的臉龐,原來自己也會出現這樣的神情,他以前覺得,任何事情,都是能夠解決的,從來不會將煩心之事掛在臉上太久,可是,這個表情,自從昨日夜裏聽得薛憶霜說完以後,一直不經意地會出現在自己的臉上,想著想著,古鴻竟然也苦笑一下,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隨即也上樓去了。
雖然薛憶霜言明不準自己再與她同房,但是便是深夜,又何來去別的屋子呢?更何況,回到屋中的古鴻,發現薛憶霜早已歪躺在床上睡著,眼看著她雙腳還在地上,身子卻斜著躺在床上,麵頰之上,依稀還有些濕潤的樣子,古鴻不免又是一陣歎息。
吹滅了蠟燭,摸索著到薛憶霜的床前,將她的鞋子脫去,為的也是男女之禮,畢竟看到女子的雙足是為大忌,所以,古鴻手也是很規矩地隔著薛憶霜的紗裙將她的雙腿放在床上,隨即又摸回了自己的床邊,將那個遮擋二人的簾布拉上,也自顧躺倒睡了。
幸得喝了些酒,雖然不似薛憶霜這般一下子便醉了,但古鴻依舊覺得倦意上湧,縱使有萬般思緒,也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古鴻隻覺得雙腿一陣劇痛,猛然間睜開了眼睛,不及看清究竟發生何事,便是聽得薛憶霜的聲音傳來:“醜古鴻!我說了叫你去別的房間睡,怎地又跑到這裏來了?”
古鴻此時才發現薛憶霜正氣鼓鼓地站在自己床頭,低頭看向自己腿部疼痛之處,一個不太清晰的腳印依稀可見,原來是薛憶霜踹的自己,古鴻不免一陣苦笑,再看薛憶霜,此時的臉色好似生氣,又好似難過,也不知她是如何之想,但也不能就這麽呆看著,古鴻隻得說道:“昨夜喝多了,便也不想叨擾掌櫃的,故而就還是回了這房間,你看簾布都拉上了,又無甚幹係。”
“那我鞋怎麽脫了?”薛憶霜腳底輕輕攢動,對著古鴻質問道,看來她昨夜也不是完全沒了神智,恐是因為不勝酒力,回到房間便自顧躺倒,無力去脫鞋罷了。
古鴻自知薛憶霜所憂,便忙說道:“薛姑娘放心,是古鴻幫你脫的不錯,但是便是吹了燈後所為,絕無看到任何。”
“笨蛋!”薛憶霜好似聽得越發來氣,又是一腳踢向古鴻,隨即轉身而走,古鴻下意識閃避了一下,使得這一腳並未提到實處,但還是在自己的腿上留下了一道鞋印,但更讓古鴻奇怪的是,明明自己做的中規中矩,為何薛憶霜好似更加生氣了。
想不明白便也不多想,畢竟一早,自己還要去衙門將事情稟報,便就洗漱一番,換了身衣服,與眾人一同前往了廬州府衙。
秦知府一早起來,便聽得又有三個人死於非命,起先還是比較生氣,但是聽得梁衝稟報後,得知其中一人便是凶手後,心中的怒氣方才稍稍消除,而後又待到客棧的人紛紛前來過堂回話,經過一係列的對證口供以及調查,確認無誤後,秦知府方才結案,其實要說結案本來應該也沒那麽快,畢竟這一切的追根溯源還是兩年前之事,但是為了好對上麵有所交代,秦知府便省去了這些複雜的事,但好在他也並非完全是個昏官,他還是讓眾人做了筆錄,以便隨傳隨到,也安排了些人通知黃州府衙協助調查去了,但是現在這群人,便可以自顧先行回去,無需再逗留了。
那些還活著的人聽得自然欣喜,謝過了秦大人之後,便紛紛告退,秦知府退堂之前,也不忘笑著對古鴻說道:“古公子果然聰慧,不到一日便破了這樁案子。”
對於這樁案子,古鴻並沒有破案的高興,相反,他還十分自責,畢竟證據太少而且凶手不明顯,自己也是迫不得已用了計策引那凶手上鉤,而且最終一共還死了三個人,凶手自己也自盡而亡,這叫古鴻怎地也不覺得這是何等功勞,便也沒有多回答什麽,隻是深施一禮,拜別了秦知府。
秦知府見古鴻麵色蒼白沒有生氣,道是他恐是為了這個案子也辛苦了一天所積,而且他也不回答自己的話,又覺得古鴻沒有給自己麵子,若不是這個案子功勞在古鴻,恐這秦知府還要問他一個不敬之罪,於是,秦知府也拉下了臉,一拍驚堂木道:“退堂!”說罷便自顧離開了公堂,向後堂走去。
“還在自責?”周洋跟在古鴻身後走出了府衙,一邊示意古鴻與薛憶霜上自己的馬車,一邊問道。
古鴻站在馬車之前,稍稍歎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卻聽薛憶霜說道:“這可不像你啊,你這兩天怎麽了?就因為這一件事就打擊到你了?我可記得你當初被崔白開了膛都沒有這般的神情啊。”
薛憶霜自然是想要安慰古鴻,雖然言語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些許的嘲弄,但是古鴻心中,卻是再想,當真也不僅僅是因為這一件事,現在自己最害怕的,還是麵對薛憶霜了,自己究竟要用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薛憶霜,他至今也沒有想好。
“先上車吧。”見得古鴻與薛憶霜都佇立在馬車前,知道這其中緣由的周洋便說道,他為的,當然也是先防止二人之間逐漸尷尬。
古鴻與薛憶霜聞言,自然不好悖了周洋的盛情,便也上了車,一路之上,薛憶霜似乎恢複了之前的生機,一路歡聲笑語不斷,與周洋也談笑風聲,倒是古鴻,沒有再多的言語,隻是掀開車簾,看著廬州的街道,此時那些乞巧節所布置的燈籠以及紅綢都逐一撤下,恢複了往日那個繁榮卻又普通的廬州街道了。
依舊是過不了多久,車馬便在有約客棧門前停下,古鴻連同薛憶霜以及周洋紛紛下了馬車,周洋剛剛下到地麵,便開口問道:“古兄接下來要去哪兒?”
隻見得古鴻想了想後說道:“東京吧,這本也就是我的目的地,隨後我再繞著西夏邊境南下,直至大理。”
周洋聞言不由點了點頭說道:“那何時啟程?”
“應該稍後就啟程了吧。”古鴻又稍稍思緒片刻後回答道。
“這麽快?”周洋不想古鴻便是說走便走,“不多留幾日?我與你當真是一見如故,不妨再多留幾日我們也好。”
隻見古鴻好似也有些不舍道:“周老板不知,古鴻與家母有約在先,便是在二十歲之前想要周遊一下大宋,大宋地緣遼闊,古鴻也是怕耽誤時辰,留有遺憾,況且古鴻蘇州人士,與廬州也相去不遠,日後待古鴻回得蘇州,我們便是再一同把酒言歡不遲。”
“這樣啊。”周洋聽得古鴻所言,也知確實不得再逗留古鴻太久,便也就隨即一笑說道,“那到時候,我們定要喝個痛快。”
“一定!”隻見得古鴻一拜,隨即便上樓收拾行李,行李其實在早晨出門前就已然準備妥當,這便是回房一拿,便是下了樓去,此時的客棧十分冷清,那些得了令可以回去之人便風一樣地跑了個沒影,而且這間客棧剛剛發生連環命案,試問又有何人願意這般入住此等客棧,掌櫃與夥計們回了客棧便自顧收拾起來,見得古鴻與薛憶霜下樓,也知他們這是要退房了,相對於之前,古鴻現如今救了掌櫃一命,又看似與周老板交好,自然也是十分尊重古鴻,連連笑著幫古鴻安排退房。
周洋此時也走了過來,他麵色有些遲疑,但是想了想後還是拿出了昨晚那個玉鐲交給了古鴻說道:“古兄,這個你且收著。”
“這……”古鴻知曉這是周洋準備給憐兒的新婚禮物,也是當時王忱親自去托人打磨的手鐲,不由有些驚愕,“這可使不得,周老板,如此貴重之物,古鴻怎能受之?”
隻見周洋聞言一笑道:“這個不是贈與你,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再遇見王忱之時,替我轉交給他,告知他在廬州之中,還有一個人正在等候他的歸來。”
聽得周洋所言,古鴻才明白,周洋所放不下的,當真便還是此時,既然他把這好似信物一般的手鐲交予自己,便是對自己的一種信任,不由多想,古鴻便接過了這個手鐲,將其放在身上,對著周洋說道:“放心,若我再遇到王忱,便是生拉硬拽,也叫他回來。”
周洋聞言,不覺莞爾,隨即又拿出一個布包說道:“這是一些盤纏,你周遊天下有許多需要用錢的地方,還是多帶一些,有備無患。”
古鴻知曉這是周洋要予以自己錢財,當即推脫道:“周老板,這可當真是使不得了,古鴻區區一雲遊浪子,何德何能……”
“若是當我朋友,便收下吧,況且,此次,你也幫了我這麽大一個忙不是?”周洋臉色堅定,將包裹硬塞到古鴻懷中。
“這……”古鴻剛想說些什麽繼續推脫,卻不想薛憶霜一把從古鴻懷中拿過布包,打開一看道:“這麽多?少說也有一千兩吧?”說著,便從裏麵拿出百兩銀子揣進懷中,又將布包紮好遞還給周洋道,“我們都是四處漂泊之人,帶這麽多也不便,便是收下這一百兩恐也夠我們用很久了,其餘的,還是請周老板拿回吧。”
周洋見得薛憶霜這般不由一笑,心道這個姑娘確實機靈,不動聲色便化解了這些許的尷尬且沒有悖了自己的好意,由於沒有見過查雪柔,所以在周洋心中,古鴻與薛憶霜若是沒能終成眷屬,也是在有些替他們惋惜,但是此事又不是自己能越俎代庖的,他便也笑著拿回了那個布包說道:“既然如此,那周洋便不強求了。”
其實古鴻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畢竟周洋這幾日也幫了自己不少,況且他覺得,緝拿凶手是自己的本職,也無需周洋謝自己,但是事已至此,便又隻好又是抱拳道:“那就謝過周老板了。”
“還有。”隻聽周洋繼續說道,“你我既是朋友,我都喊你古兄了,你再喊我周老板未免有些生分,我虛長你幾歲,你若抬舉,便喊我一聲周大哥就是。”
古鴻其實心中也早就把周洋當做朋友了,聞言也不推辭,便忙又是一拜:“那周大哥,請受小弟一拜。”
周洋見狀也忙笑著回禮,卻正當此時,聽得樓上腳步聲傳來,眾人心道此時怎還有人尚未離開,便是抬頭一看,隻見紅雀正背著一個不大的包裹,下得樓來,見到眾人,便是低頭施禮,就自顧找掌櫃退房。
“紅雀姑娘。”古鴻見得紅雀麵色沉重,毫無生機,而且眼眶都黑了,想是一直也沒有好好休息,不由關切道,“看你樣子疲憊,這便要走?”
紅雀聞言,扭頭看向古鴻,那張蒼白而又絕美的容顏,竟不覺叫人憐憫,隻見她淒然一笑道:“留著也是徒添傷悲,不如就此離去。”
古鴻心道好似也是這般道理,但是不知怎麽地,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這個苦命的女子,想了想後便對著紅雀問道:“那你要去哪兒?”
隻見紅雀也是稍稍想了想後說道:“想來洛陽是回不去了,我在京中還有幾個熟人,便想著要不先去投奔她們吧。”
“那可巧了。”古鴻聞言,便是微微一笑道,“我們也正要前往東京,不如結伴而行?”
古鴻此言一出,薛憶霜甚至周洋頓時眉頭一皺,隻見薛憶霜聞言,當即轉過了身,不再看向古鴻,而周洋眼見這一幕,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看了一眼薛憶霜後,便是搖頭苦歎,但畢竟他也知道這個紅雀的命苦,也不好多說什麽。
“那怎麽可以?”紅雀聞言,忙說道,“紅雀這賤命,已連累了他人,不想再徒添罪孽,我自己一人便是。”
“姑娘可別這麽說。”古鴻聞言便忙說道,“都是苦命之人,何來賤命隻說,更何況你隻身一人,此去東京路途遙遠,古鴻雖然武功平平,但是好歹也會些拳腳,路途之上也好有個照應。”
“這……”紅雀看來當真有些猶豫,畢竟古鴻這話也是沒錯,自己一個人,這一路之上,保不準也會遇到什麽麻煩,她現在對於古鴻也是些許有些信任的。
見得紅雀這麽為難,薛憶霜冷不丁又轉過頭來對著紅雀說道:“可不是嘛,古鴻這小子就是個濫好人啊,有他在,定然安全。”
“就是就是。”古鴻不有多想,當真以為薛憶霜這是在幫自己說話,連聲應道,這直叫薛憶霜氣得又是一跺腳,將頭扭了過去。
“那好吧,那就勞煩古公子了。”紅雀終還是下了決心,便是點頭應允,古鴻見狀當即微微一笑道:“那麽我們便啟程了,姑娘可會騎馬?”
紅雀聞言微微點頭說道:“以前與陳老板曾去得過塞外,草草學過一些騎術,若是普通騎馬行進,倒還是可以的。”
“古鴻!”薛憶霜聞言,當真是有些發怒了,她似乎明白古鴻言語的意思,不由瞪著古鴻說道,“你要把查姐姐的馬……”
不等薛憶霜說完,隻見古鴻說道:“也不打緊,馬嘛,本來就是買來當坐騎用的,況且查姑娘也不在,想來她回來若是知道我們隻是為了助人,也不會介意的。”
薛憶霜當真被古鴻氣得不輕,竟然怒極反笑,連連點頭說道:“是啊是啊,查姐姐心胸寬廣,自然不會在意。”說著,便自顧走向馬棚。
古鴻也不知道薛憶霜生氣,隻道是她急切想要離去,便轉身對著周洋以及掌櫃等人抱拳一拜道:“那麽,周大哥,掌櫃的還有諸位,古鴻這便告辭了。”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周洋,也不知該如何說好,便也隻有抱拳回禮,又含沙射影地對著古鴻說道:“一路保重,好生照顧身邊之人。”
古鴻隻當是周洋的臨別囑托,便沒太在意,隻是稍稍點了點頭,便對著紅雀說道:“那紅雀姑娘,我們走吧。”
聽古鴻對自己說道,紅雀也點了點頭,跟在古鴻身後出了客棧,此時薛憶霜早已牽來了那三匹馬,等著古鴻,卻眼見得古鴻與紅雀出來,便又哼了一聲,自古上馬,騎行而去。
古鴻也不知薛憶霜這又是怎地,也就隻好禮貌地扶著紅雀上馬,隨即自己一躍上馬,再次與相送而出的周洋等人告別後,跟著薛憶霜離去。
眼看著眾人離去的身影,周洋佇立客棧之前歎道:“看來,接下來,就要交給你們了,,我,哎,我也好久沒有回家了,是時候回去了。”說著,也沒有回客棧,也沒上自己的馬車,而是自顧走在了廬州這條熱鬧又平凡的街道之上慢慢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