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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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信將疑約終成,一步三思入亂局。
回到了易玄養父府邸的書房,古鴻便也沒有在與易玄多交談什麽,隻是簡單施禮高辭,便自顧回了房間,而他剛一開門,便是見到那個叫做小留的門童已然在門外等候,見到古鴻出來,便對著他說道:“古公子,我帶你回廂房吧。”
古鴻心道這個小留不是已經退下了嗎?他的耳力驚人,自然不會聽錯那時候小留離去的腳步聲,可是此時的小留又已經站在門外,手中的燈籠是發著亮光,顯然就是在等自己一般,頓時,他便覺得,這個小留似乎也不簡單,雖然他麵向稚嫩,但是舉手投足,竟沒有多少破綻,作為一個孩子能到這個地步,恐也是不簡單。
而見得古鴻盯著小留看,易玄便探頭說道:“想什麽呢?”
古鴻當然不會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他好似也明白,雖然易玄與自己合作,但是萬一真有什麽問題,恐怕易玄也是會像舍棄那尤政一般地,將自己給害了,這種約定就是這麽地脆弱,一旦任何一方暴露,便會有可能連累到另一方,所以在古鴻在下決定的那一刻起,也早就有了自己心中的打算,於是隻是象征地問了本來就想問的問題:“我隻是好奇,小留是什麽時候來的?”
“哦,這樣啊。”易玄聞言便說道,“我跟他說過,四更天左右來,小留,現在到四更天了嗎?”
隻見得私底下,小留好似對易玄沒有那麽尊敬,談吐就好似在跟自己大哥哥說話一般,隻聽他歎了口氣抱怨道:“你還說,都敲過了,現在恐怕已經過了快一刻了。”
“這樣啊?”隻見易玄聞言好似有些尷尬一般地笑了笑後對著小留說道,“人有算漏,馬有失蹄,再說了,一刻罷了,不是還沒過嘛。”
在小留麵前,易玄竟當真絲毫沒有掩飾,更是像一個孩童一般地與真正是孩童的小留耍起賴來,這可當真與之前的那個冷靜而善於算計的形象大相徑庭,看得古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但是轉念一想,這又是他們的家事,而且現在暫時還是少知道一些微妙,第一是怕告訴他也是假的,第二是怕到時候若事情敗露,恐怕也會被易玄所害。
想到此處,古鴻也沒有多說什麽,便是隨著小留的引路,回去了房間。
而易玄則目送二人遠去,這才一屁股坐回了桌案後麵,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哈欠,隨即又抬起自己的手指吹著,隻見那兩根手指明眼有一處焦黑,周圍的皮膚也是紅通通的,儼然就是被燙傷的,隻聽他自言自語說道:“小留,看你回來我不揍你,不是說給我換的是冰芯蠟燭嗎?怎麽捏上去是普通的,手指都差點烤熟了。”
易玄一邊搓著手指,一邊將蠟燭放到一邊,但是搓著搓著便又好似想起什麽一般,而就這麽木訥地坐在了那兒,好似被人點了穴一般,一動不動,眼神遊離卻不迷茫,似乎有什麽事情值得自己憧憬一般。
“這麽晚了,還不睡啊?”忽而,便聽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隨即便是一抹白紗飄入房中,進來的,正是那模樣美貌卻是擅長變聲的紅雀,或者說是易朱,隻見她一邊進門一邊對著易玄問道:“我想知道是怎麽回事?不是說一石二鳥,將古鴻與薛憶霜雙雙置之死地嗎?現在他倆可都完好無損的,而且大晚上,你究竟與古鴻在聊什麽?”
易玄聞言,心中當即有些不快,隻聽他說道:“原來,朱門門主,早就在一旁聆聽了啊,若易玄早知道,定然備好茶水在此恭候了。”
紅雀,也就是易朱,她顯然明白易玄這是在擠兌自己,便是眉毛一立,對著易玄說道:“你分明也料到我不敢靠近肯定聽不到的,你又何必如此呢?”說著,隻見得易朱神色微變,竟見她的指甲慢慢伸長,那紅色細長的指甲,就好似一根堅硬的刺一般地長到了一尺來長,隨即隻見易朱用這跟指甲對著易玄說道,“你若敢做出背叛首尊之事,我立即便會要了你的性命!”
易玄被易朱用如同刀刺一般的指甲點著脖頸,確實完全不為所動,之事自顧著收拾著自己有些淩亂的桌麵,一邊收拾還一邊說道:“你我都是經曆過一切,有些事情,我可不可能會做你也知道的。”說罷,便見易玄放下了書本,隨即抬頭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易朱。
隻見得易朱聞言,便是憤怒的神情逐漸消退,直立的眉毛也漸漸舒緩,而且神情也不似平靜,而是有些哀傷,就好比又回想起了什麽不願意想起的事情一般,隨著神情的變化,易朱的指甲也慢慢收了回去,隻見她順勢靠在了易玄那個有安格的櫃子上,幽幽說道:“是啊,我們都是不會背叛的,可你也不要亂來,這個古鴻別看平時傻傻的,但是一到關鍵時刻,當真是比誰都精明啊。”
“我看出來了。”隻聽易玄聞言,依舊毫不在意地說道,“首尊好似也從不幹涉我的計劃吧?”
隻見易朱聞言,便是用一種複雜的神情看了看易玄,隨即便是站直身子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隻要你行事不那麽古怪就好,說實在的,我覺得連首尊都瞧不出你要做什麽。”
易朱這話說得好似是自語,又好似在與易玄說一般,但是她便是再沒看易玄,隻是自顧離去,隻留得身後還在擦拭桌案的易玄說了句:“小聲點,那家夥的耳力好得很。”
易朱自然沒有答話,便是走了幾步,又恢複到紅雀那端莊婀娜的走姿,在廂房不遠處,與那小留擦肩而過之際,也不由得看了一眼這個沉著冷靜的孩童,隨即便輕輕來到自己房門前,在沒有驚動古鴻的情況下,輕輕開門又將門合上。
這一夜,霎是寧靜,沒有些許的嘈雜,好似連林中的鳥兒也安靜了許多,古鴻躺在床上,徹夜難眠,可是,他所想的,竟不是與易玄的約定,畢竟此時的古鴻早就在答應易玄的提議之際,就已經想明白,不管他是不是騙自己,縱使利用自己,恐也不是那麽簡單,有目的就必然有破綻,這就是古鴻這麽多年以來,麵對這麽多形形色色的案件所領悟的道理,所以,他一點也不會為了此事擔憂,走一步看一步,就是這麽簡單罷了。
而古鴻當真擔憂的,則是接下來要前往的地方,迷蝶穀,當時與查雪柔分開之後,自己則也不斷想著二人再度相見之時,是什麽樣的情形,可能會笑,可能會哭,也可能,就是那麽平靜地相見,古鴻突然發覺,自己好似也沒有那麽了解查雪柔,她有她的堅持,有她的執著,可是歸根結底她又是什麽樣的人呢?
古鴻真的發現,原來自己與查雪柔的距離,根本就不是那麽一星半點兒,而更要命的是,此時薛憶霜與自己情感的變化又該如何去和查雪柔說?他本來想遊曆一圈以後,待到考慮清楚解決的辦法,再做定奪,可是,事情就是那麽的突然,正當自己還剛剛覺得要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竟然已經要去見查雪柔了。
一想起到時候三人見麵的場景,古鴻無不頭疼懊惱,這便是躺在床上,也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也不知到了什麽時辰,隻覺得天色都已經蒙亮,古鴻方才睡去。
可是也不知睡了多久,便聽得門外敲門聲陣陣,吵得古鴻又是在床上輾轉不願起身,可是他哪裏想到,敲門的,正是薛憶霜,薛憶霜可不似其他人那般的禮貌,對於古鴻,她想來便不拘謹,便是敲了幾聲還不聞動靜,便是一把用力將門推開,徑直來到古鴻床前說道:“都什麽時辰了,你趕快起來!”
說著,薛憶霜便是去掀古鴻的被子,好似絲毫沒有什麽芥蒂一般,不過好在古鴻在外也是穿著一身內襯,並未有半點裸露但是也隻得迷糊地坐起身子,對著薛憶霜抱怨道:“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吧。”
“起來了。”薛憶霜好似有些不太高興一般,“我都已經從衙門回來了。”
聽聞薛憶霜已經從衙門回來,古鴻這才好似如夢方醒,猛然睜開了雙眼,瞧見著薛憶霜那一臉興奮的樣子,便是猜到了個七七八八,於是便問道:“那就是說,一切都沒事了?”
薛憶霜自然是笑著點頭說道:“那是,司馬大人也當真英明,據說他一晚上都沒休息,便是派人四處奔走確認所有證據,而今天一大早便是易老板來接我去的衙門,沒多時便定了那個叫做尤政的罪,隨後我便確定無罪了。”
“易玄帶你過去的?”古鴻聞言,不由又是一驚,真想不到,自己這一覺,到底是錯過了多少事情?他也想不到,這個易玄又當真那麽配合,竟是將事情全部處理完善了,而那個尤政,也被他當真給處理掉了,想那尤政為了保全離仇別苑,也應當不會說出這一切,所以,恐怕他至死都以為,這隻是易玄的失誤造成的吧。
想到此處,古鴻便終是清醒,繼而起身去拿毛巾擦拭,一邊問道:“那便好了,我們就可以啟程了。”
“是啊!”薛憶霜聞言不由興奮道,“我一直在想,東京是什麽樣子的,會不會和江南一樣?還是說,更加的壯觀富饒,真相前去一看。”
聽著薛憶霜侃侃而談,笑容則是一直掛在眉梢,古鴻不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因為一個晚上,他似乎都不知道怎麽跟薛憶霜開口,難不成是說長痛不如短痛,直接找查雪柔攤牌?開什麽玩笑?以薛憶霜的個性,要不是喝酒說破此事,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叫古鴻知道,她的目的,便是不想傷害自己尊敬的查雪柔,而此時,又怎麽忍心直接去傷害查雪柔呢?
但是依照易玄的話語,離仇別苑接下來恐怕也當真要與迷蝶穀不利,自己又隻能趕緊前往嘉興才是,故而,他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下下策,於是便對著薛憶霜說道:“薛姑娘。”
“你叫我小霜吧。”薛憶霜也沒有多言,好似這句話就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確實,此時古鴻還對她那麽生分的話,也著實有些說不過去,故而,她也就看著古鴻,對他說出了這一句話,“你要說什麽?”
隻見古鴻想了想後,還是下了決心,支支吾吾說道:“恐怕我們暫時不能去東京了。”
“為什麽?”果然,薛憶霜在聽了這話以後,便是十分好奇地看著古鴻,憶霜杏核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好似十分疑惑。
而古鴻,卻又是深吸一口氣,終於說道:“這樣的,昨日在查案的時候,我遇到一個同門的師兄,他說掌門生病,所以急著回去探望掌門,我覺得,作為門下弟子,於情於理,我也該前往一探,隻是昨日畢竟有那般事情,我隻好暫且將此事擱下。”
這確實是一個下策,古鴻一口氣快速說完以後,還是不免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這叫什麽借口?不過說來,這也當真應該可以先行南下,在蘇州轉了一圈以後,便是再想個對策,再帶薛憶霜一同去嘉興,去了嘉興,有些事情便是相對好說了,但是之後要怎麽說,可能真的是要之後再說了,古鴻現在當真沒有想到任何的理由。
可是不想,在薛憶霜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雖然有些失落,但是還是微微一笑道:“有道理的,為人處世,當以孝為先,你的掌門既然得病,作為弟子的你既然知道了那不去探望便是不孝,那好,我們去蘇州吧。”
“這就答應了?”古鴻心中不免問道,但是他卻也不敢說出口,雖然想不到薛憶霜竟會這麽通情達理,但是既然她同意了,自己還是不要再多生事端,隨即,古鴻便是微微一笑,對著薛憶霜說道:“多謝。”
“謝什麽?”薛憶霜好似不太明白古鴻話裏的意思,依舊眨著眼睛問道,“你怎麽變得怪怪的?”
古鴻聞言,心中不由大駭,身上的汗毛都已經立了起來,心裏有愧便是如此這般吧,可是古鴻依舊沒有做出多少反應,他心中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露出破綻,在路上一點一點灌輸給薛憶霜就是,想到此處,他便慌忙搖了搖頭說道:“沒,沒事啊,我隻是覺得有些對不住罷了。”
“有什麽對不住的。”薛憶霜聞言又好似有些不開心一般,“東京隨時可以來,我又不擔心這個,而且我也沒去過蘇州,去一趟也是好的,行了,剛剛易老板已經把我們的行李都拿來了,我去收拾一下,即刻啟程吧。”
不等古鴻回答,薛憶霜已然一蹦一跳出了門去,弄得古鴻則是一陣歎息,不過好在事情暫時已經被自己這麽圓過去了,接下來要看的就是這一路之上,怎麽慢慢與薛憶霜溝通了,於是,古鴻便也出了門去,可是正巧,此時的紅雀也正出門,二人恰巧遇見,古鴻這才想起,還有紅雀的存在,她是本要回東京的,自己本來也答應過她的,故而,他隻得先是對紅雀一拜道:“紅雀姑娘。”
紅雀自然也是彎腰行禮道:“古公子無須客氣。”
古鴻這麽客氣,自然是有些話想要對紅雀說了,隻見得他想了想後,便這般說道:“紅雀姑娘,古鴻本答應要護你去京,可是不想昨日得知門派變故,便是要即可動身前往蘇州,不能陪同還望見諒,不過放心,古鴻會雇得幾個好手,護你回京。”
畢竟在江湖上,押鏢護人的買賣常有,而且應天離東京已然不遠,古鴻便是想到,花些銀子,應當就能找些好手護送紅雀回京。
可是不想,隻見得紅雀臉色微微一變,好似在愣神,又好似在思考什麽。紅雀其實是離仇別苑的門主,她既然一直在古鴻身邊,便是一定另有她的目的,又怎想古鴻突然變換行程,這是又要中途南下而去,這叫紅雀,也就是易朱有些無措,但是她既然能這樣混在古鴻身邊這麽久而不被發覺異樣,自然也是有她的心機,所以便是一個轉念,便對著古鴻說道:“古公子過慮了,隻是紅雀本來也是想要來與你告知一件事。”
“與我告知?”古鴻聞言頓時也是一愣,心道難道紅雀也有什麽要緊的事要自己幫忙?亦或是她不會也看上自己了吧。
但是,顯然這是古鴻想多了,紅雀本來好似也卻有引得古鴻與自己感情的目的,可是不想經此一事,倒是檢驗出了古鴻與薛憶霜之間的情感,自己若再有意無意地引誘示好,恐怕會起到反效果,所以她自然不會再用這樣的手段,隻聽她點頭說道:“我與古公子相識也有段時間,自是佩服古公子的為人,所以對這個江湖也頗感興趣,我本來已經想好,自己身上還略有財帛,便是希望晚些回到東京,下那江南一看,也好平複自己還在哀痛的心情。”
這招先機搶得真是絕妙,紅雀以進為退,便是告知古鴻自己竟是想要來告別他而下江南的,這樣不但又能與古鴻一路,而且還有借口便是並非自己所想,而全是巧合罷了。
果不其然,古鴻聞言確實有些驚愕,但是看著紅雀這堅定的神情,不由也是笑道:“那要說來,這也當真是巧了,我與薛姑娘這便要去蘇州一趟,你一人還是危險,要不還是與我們同路吧?”
果然,古鴻還是絲毫沒有懷疑紅雀,隻道是巧合而已,便是又一次主動要求同行,而紅雀自然依舊是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怎麽可以再勞煩古公子,紅雀隻是任性想要遊曆一番罷了。”
古鴻聞言則依舊是一臉無所謂一般:“沒關係的,都是要去江南,有個伴兒總比獨自孤身來的強。”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了,紅雀自然也明白目的達成,隨即便一副卻之不恭的樣子施禮謝道:“那就,多謝古公子了。”
“小事一樁。”古鴻則笑著回道,二人這便暫別各自收拾行李,準備即刻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