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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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灑落似飛蝶,偏是此間賽春意。
查盡似乎對於這些過往的記憶曆曆在目,便好似昨天發生的一般,隻見他說著說著竟然坐了下去,倚靠在他父親的墓碑之旁,拿出腰間佩戴的一個酒囊,隨即咕咚咚喝了幾口,又接著說道,當他聊到自己與自己的妻子相遇相愛之時,難免露出笑容,也叫古鴻感歎這查盡查大俠果然是個情深義重之人。
但是講著講著,查盡的神情不由得開始落寞起來,沒講一小段,都要喝上一口酒,甚至眼角都開始泛起了淚光,而古鴻聽得查盡所言,也不由得心生歎息,想不到,查盡的步入江湖,是這麽的無奈與哀傷,悲歡離合、複雜交織,竟是那麽的不可思議,也無法相信。
直到說完了,查盡也是一聲歎息:“這就是我的故事,你可能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我自己都還有時候覺得如夢似幻,但這都是真的,因為他們的墓碑就是最好的證明。”
古鴻其實心中的波瀾更大,他沒想到查盡居然會有這麽淒慘的身世,而且會有這麽複雜的經曆,相較於他,自己麵對的又是什麽呢?無論如何,自己多事也好,自己瞎操心也罷,自己所麵對的事是遠不如查盡故事的分毫,所以他竟待在原地愣愣出神,也是心中一陣莫名感傷。
查盡看著古鴻這個樣子,又露出一副笑意,誠然如他這般經曆,雖然是永遠也抹消不掉的痛苦與哀傷,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心中有再多的苦痛也是慢慢放下了,人老了,會回憶一些事,但是卻不會再沉淪於一件事,所以,查盡可以坦然露出這般的笑意,雖然是苦笑,但是卻也有些釋懷。
“那……”隻見得古鴻看了看周圍的墓碑,還是將他第一時間的疑問說了出來,“這裏怎麽沒有您說的那位花小柔姑娘的墓碑?”
確實,在查盡的故事之中,可能最不可或缺的一個人物就是那花小柔了,因為其實這件事與花小柔本來並無什麽太大關係,但是她卻在這之中起到了莫大的作用,而且古鴻也感覺的出來,雖然隻是感覺,但是他也覺得,這個叫做花小柔的小姑娘應該是喜歡查盡的,但是,卻最終為了查盡而香消玉殞,但既然如此,查盡為何不立她的墓碑?
隻聽得查盡搖頭說道:“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小就經受著殫精竭慮的生活,即便到死,我卻也沒能對她的真心有過回應,所以,在她死後,我經由妻子的同意,名義上也是娶了她的,故而她的墓在迷蝶穀之中,我妻子的墓旁。”
聽得查盡的話語,古鴻才無奈地點了點頭,但是心中那股有些壓抑的感覺卻是依舊,因為聽完整個故事,他覺得與自己現在處境最像的那個,就是這個叫做花小柔的姑娘了,分明就是和自己沒有關係,分明就是起源於一點點的恩情,卻是最終義無反顧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這到底是傻還是執著呢?
“喂!”忽而,隻聽查盡喊了一聲古鴻,便見得那個酒囊被查盡拋將過來,古鴻反應神速,便是剛一回過神就立即做出反應順手接過了那個酒囊,隨後就聽著查盡說道,“想不明白就不要多想,喝口酒吧。”
他竟然知道自己所想,古鴻不由愣了一下,頓時又是無奈一笑,原來,查盡把他帶來這裏的目的就是這個,可能他無法對自己現如今的行為與處境做出一個適當的分析與評價,但是他卻要告訴自己,曾今也有那麽一個人與自己一樣,麵對著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事而義無反顧且赴湯蹈火。
古鴻明白了查盡的意思,頓時又是一聲長歎,隨後擰開酒囊的塞子咕咚咚暢飲了幾口,隨即又將塞子塞好丟還給了查盡,隻見查盡接過酒囊問道:“怎麽樣?是否心中還是那般的迷茫?”
古鴻聞言,頓時搖了搖頭說道:“不了,因為我明白了,有些事情,可能當真不需要一個適當的理由,我想當時,那個花小柔姑娘也是這般的吧,她是那麽的善良,雖然我自歎不如,但是我們做這些事之時的心中卻並不迷茫,反而是格外的堅定,因為我們都有自己奮鬥的目標,隻是她更明確一點罷了。”
“此話怎講?”聽他這麽說來,查盡不由也心生好奇,於是又擰下塞子喝了口酒後問道。
隻聽得古鴻說道:“他的目標就是在你身邊,為你盡一切可盡之力,所以她做到了,你說她臨死之前是笑著的,我想那時候她確實很開心,因為她知道,自己終於可以為你做一件事了。而我,我的目的就太過縹緲,我為的,竟隻是一個類似玩笑的承諾罷了。”
“這件事我聽柔兒說過。”查盡自顧喝著酒說道,“那個王忱我是沒有見過,不過聽柔兒的轉述,好像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而且在他心中,也是有這另一種境地。”
查盡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他與我的想法完全是相去甚遠,我覺得既然法律法規的出現,就是為了更好地平息恩怨是非,可是他卻覺得,江湖雖在五湖四海之中,卻是一個更大的包含,它有它的情和義,它有它的愛與恨,這點與我的觀點截然不同,所以我隻想告訴他,這樣的仇恨是可以結束的,也是可以用我們可用的方式解決的。”
“但是你迷茫了。”這是一句很肯定的話,並不是疑問,便是查盡一語道破了古鴻的心思,這也是他今天的目的,雖然他也不是很有把握能夠開導古鴻多少,可是至少他還是發現了這一點,他希望能夠給這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年一些啟發。
古鴻看著查盡的眼神,同為高手,他的眼神卻不似王忱那般的淩厲,甚至有些溫柔,就好似家中的長輩在看晚輩一樣,讓古鴻沒有多少的疏遠感,所以他也就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牽扯太大了,雖然我還不知道那個離仇別苑與王忱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可是我卻有感覺,這件事情絕非一般的江湖恩怨那麽簡單,而且似乎王忱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真是身份,才會在蘇州的時候做出那樣的反應,就連王忱都那樣,我又能做什麽?我是否還要堅持自己的觀點呢?”古鴻看著查盡,又是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竟覺得自己確實太天真了,好似隻是管中窺豹一般,根本沒有發現事情的真相就開始了妄自菲薄,尤其聽了你的故事,我更覺得自己是那麽的渺小,若我是你,可能我都撐不到那一刻吧,更別說自己所謂的堅持了。”
“能這麽想是好事。”隻聽查盡緩緩說道,手中的酒已經喝完了,他便將酒囊又掛回了腰間,隨即起身,沒有看古鴻,而是盯著自己父母的墓碑說道,“知道自己的軟弱,才會讓你變得更加堅強,知道自己的渺小,才會珍惜眼前的一切,雖然可能你今後還會經曆更多種種,但是你的心卻不能改變,雖然你的堅持可能會消除,但是你的意誌不可以喪失,我是個比較失敗的人,沒能保護好自己的朋友,沒能保護好自己的親人,可是你不一樣,你還有機會,無論如何,觀念、信念都不重要,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本心?”古鴻默念了這兩個字,又看了看這滿滿的墓碑,不由得心中頓時開朗起來,是了,本心,自己的本心其實早就已經沒有與那王忱較勁的意思,他真心實意想要幫助他,因為他也知道王忱的經曆,明白他的身不由己,作為一個傳授自己武功的人,於情於理都是自己的師父,那自己又能棄之不顧嗎?這就是他插手此事的想法,所以,那些其他的瑣事,還需要糾結什麽?
想到這裏的古鴻,又是柳暗花明一般,不由得是對著查盡拱手施禮道:“查大俠,古鴻受教了,請受古鴻一拜。”
隨即,便見得古鴻躬身下拜,查盡也沒有攔著,隻是欣然一笑道:“你能這麽覺得就是好事,我能告訴你的也就這麽多了。”
這一次的聊天,讓古鴻的心暫時不在迷茫,確實,什麽自己的想法與王忱的想法,管那麽多幹什麽,隻要不違背本心,隻要不違背道義,便就應該放手去做,反正自己不也就是這麽一個人嘛,於是,不再迷茫的他看到查盡笑著看著自己,也似個孩童一般傻樂了起來。
查盡的故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即便到現在也是臨近午時,隻見查盡抬頭看了看天,似乎覺得時辰還早,便對著古鴻說道:“那麽接下來,我們來說說那個離仇別苑的事情。”
固然查盡是要指導古鴻,但是卻也不會讓他似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轉,故而他找查盡前來的另一目的,就是幫他分析以及出謀劃策接下來要做的一切,而古鴻聽查盡這般說道,神色不免也緊張起來,因為這個確實是現在關鍵所在,既然已經心無旁騖,那麽就應該認真思考接下來的每一步。
隻聽查盡問道:“古鴻,那個叫做易玄的少年,為何幫你?”
“什麽?”古鴻不想自己與易玄這麽隱秘的行為交流卻是沒有逃過查盡的眼睛,不過也是,能夠布置出這麽龐大的一個陣法之人,他的智慧又豈是如同一般人所能比擬,而且作為隱士高人,查盡本來也不是這件事的直接參與者,而且古鴻也恰恰不是那麽拘泥的人,雖然以前是,但是現在絕對還是以大局為重的,他不會告知其他人他易玄的約定,但是查盡不同,這個著名的世外高人應當也不會將此事胡亂說出,於是思前想後的古鴻,還是將自己與易玄所達成的協議簡單說給了查盡聽。
但見查盡聽完古鴻的話語一般,也沒有懷疑易玄,甚至都沒問古鴻這人是否可信,隻是哦了一聲後便自顧說道:“難怪他之前告訴你那個輕功不錯的少年潛入,又把他們接下來要去往的地方透露給你了。”
這句話看似輕描淡寫,但是著實是重重地撞擊到了古鴻的內心:“什麽?他什麽時候把他們前往之處告訴自己了?我怎麽完全沒有印象。”
見得古鴻神色迷茫好似不知所措一般,查盡又是淡淡一笑道:“你還記得他臨走之際念出了一首詩歌嗎?”
古鴻聞言,頓時想起昨日易玄臨走之際所念的一首詩,好似是他臨時想的一般,對仗不是那麽工整,可是究竟是什麽自己那時候心係紅雀,著實也當真沒有自己聽。
“盤龍爪下猛獸眠,流水濤濤盡匯覺。素問秋高好時節,過時不候難保全。”這是,但聞查盡不緊不慢地念出了這四句詩句。
“對對,就是這個。”縱使記不太清楚,印象總歸還是有的,隻見得古鴻聽查盡這一字不落地念了出來,也是欣喜萬分地說道,“查大俠你好厲害,竟然聽了一遍就已經記下來了。”
這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事查盡似乎也沒覺得有多少驕傲,他便是沒有回應古鴻的話語而是直言問道:“那你知道這幾句詩的意思嗎?”
“後麵應該是秋天,然後過了這個時辰就不候了。”古鴻也是比較聰明的,有些東西比較片麵自然就是一下子就能聽懂,所以按照他的理解,便當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隻見查盡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後兩句詩的意思大致是這樣,但是關鍵的還是在前麵,它可是真正的地名所在。”
古鴻其實也猜到了前兩句詩所說的是地名,可是盤龍又是什麽,猛獸又是什麽他卻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對中原有這麽個印象的地方,反正自己肯定是沒有去過了,於是隻好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實在一時想不出來。”
“也不怪你。”隻聽得查盡笑了笑說道,“其實我也想了一夜,但是也是到了清晨才猛然頓悟的。”
“一直……”頓時,古鴻竟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這本來與查盡基本上可以說毫無幹係的事情,他居然這麽牢記心頭,而且為了破解這句詩中的意思,居然一直沒有休息,這讓古鴻內心的感激之情再次滿懷,隻見他幫拱手抱拳又深施一禮道,“竟勞前輩這等費心,確實是古鴻疏忽了。”
“沒事,誰叫我也愛管閑事呢?”隻見查盡聞言擺了擺手隨意地一笑道,“先不說這個了,先講講我的判斷吧。”
古鴻哪裏還敢再作廢話,便是用力點頭不語,聽查盡娓娓說道:“這個盤龍我一直以為是黃河,而且應該是中遊地帶,隻是我一直不明白到底這跟猛獸有什麽關係,一時我也是鑽了牛角尖了,知道早晨我才頓悟,這個叫做易玄的少年也著實聰明,他怕露出破綻,所以便用了隱喻的方法,這個猛獸不是真的地名,而隻是一個諧音罷了,而且算麽算來,他所說的也不是黃河這條盤龍,而是另一條名氣不亞於黃河的中原巨龍。”
“長江!”古鴻頓時反應了過來,隻見查盡欣慰一笑點頭說道,“正是長江,而那條中遊地帶的猛獸便是鱷魚了,他用了諧音罷了,所以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鄂州?”古鴻雖然一下子沒有明白那兩句詩的含義,可是經由查盡這麽簡單一點撥,便是一點就透,故而也是聞言就脫口而出。
“應該沒錯了。”隻聽得查盡說道,“再配合後兩句的意思,應該是他們在那段時間都會聚集鄂州,而且我有個更大膽的判斷,因為離仇別苑所行目的僅僅都針對王忱,所以他們不可能隨便找一個地方聚集,故而我猜測,這個鄂州根本就是他們老巢所在。”
古鴻的心不知為何,驟然加速,誠然如同查盡所判斷的那般,他們自始至終都是神出鬼沒,而且但凡所到基本隻針對王忱,自己那兩次遇到完全就是巧合而已,而他們居然有那麽一個目的之所,那兒是他們的老巢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
“那我這就前往。”古鴻聞言不由說道,“紅雀姑娘還在他們手裏,我怕那兒若真是他們的老巢,恐怕她的處境隻會更加危險。”
查盡似乎也認可古鴻這個想法,但是還是為古鴻有所擔心,畢竟之前與易青交手他也看到了,但要是那個離仇別苑之中還有更厲害的人物,怕是古鴻根本應付不來,但他似乎又不是那麽擔心,好似他已經有了他的計劃一邊,隻見他不覺微微一笑道:“這倒也不必太過焦慮,其實我倒是在慶幸他們所在的是鄂州。”
“此話怎講?”聽查盡所言,好似這個所在之處正中了他的下懷一般,令他言談之間還不經意地流露出有些感覺湊巧、幸運的語氣,弄得古鴻有些莫名疑惑。
但查盡自然笑就有他笑的理由,隻聽他說道:“小焯現在正好在那裏。”
“小焯?”古鴻其實聽過查雪柔不止一次提及過這個名字,也知道他好似是查盡的義子,似乎常年喜歡遊曆江湖,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個查小焯不僅僅是遊曆江湖那麽簡單,他更是迷蝶穀在外眼線眾的首領,是迷蝶穀名副其實的“眼睛”,而查盡這麽說來,便是意思明確,就是要古鴻去鄂州先行找他。
古鴻在知道這個查小焯的身份之時,也是十分欣喜,畢竟有他在,便是說明了屆時還能動用迷蝶穀的江湖力量,這可是難能可貴的重要援助啊,但是古鴻這人有個毛病,便是就不是聽什麽就是什麽的,他有時候腦海當中還會憑空瞎想什麽,於是當他高興之餘,還想起了方才查盡與他講的他自己的故事,於是便是又好奇扭頭看了一眼一旁那個叫“司馬焯”與“司馬朦朧”的墓碑,不由輕聲問道:“這個查小焯,是不是就是你所說最後帶回來的這個叫做司馬朦朧的女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