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現世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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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v章購買比例不足50%的將在3小時後看到正文。  她也想替他分擔一二啊。

    何況哥哥他……

    終於少女擔心的事發生了。

    那是一個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大場麵,場下觀眾席坐滿全場, 人聲鼎沸。台上的霸王和虞姬作別,台下人看得如癡如醉。

    《霸王別姬》, 畢大家的成名作之一。無數人為此慕名而來。

    台上那人淺吟低唱,一瞥眼一回眸盡數風情無限。

    “霸王你就此……此……”倏忽間美妙的柔嗓轉為尖銳的失聲——刺耳而突兀。

    剛好這段唱腔沒有樂器的伴奏更為明顯——全場有一瞬間的寂靜。

    藏在後台簾子後的厲安心腦子霎時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舞台前, 難以置信那刺耳聲從自己喉嚨發出的‘虞姬’震驚捂住了唇,腳步不由後退兩步, 對麵的霸王也是愕然。

    無人想到‘唱藝之絕,百家稱歎’的畢大家居然會有如此大的失誤和崩場!

    這對於名伶來說是致命的!

    台後台下一陣嘩然。

    目光盡落在那個濃妝豔抹的‘虞姬’身上。

    他們躁動著、嚷鬧著。當初有多喜愛畢於封的人現在就有多少人發泄著不滿。他們受不了心目中癡迷的人從神壇墜落。

    “怎麽回事呀, 畢老板的嗓子突然之間……”

    “哎呀,要我上去也比他強啊……”

    “居然變調了,天啊!”

    那一張張麵孔充斥著不信任和質疑的情緒, 畢於封的臉色就那麽一點點白了下去。

    自律嚴謹的他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這般大失誤的犯錯。

    少女親眼看到從小相伴長大的青年第一次眸裏流露出迷茫和驚愕,他站在台上四顧環視那些憤怒的麵孔和扭曲的謾罵。

    多想衝上去抱住他安慰他,讓台下那群人閉嘴。

    ——你們憑什麽攻訐他?

    一直以來都是他人自以為是神化著他,現時覺得幻滅了又把罪過推搡到後者身上。

    甚至一部分激動的觀眾抓著舞台前沿,作勢要衝上台來被後台蜂擁而出救場的戲班人給阻攔住,班長流著大喊一邊搖手一邊解釋:“請各位冷靜,保持冷靜啊……”場麵看似失控, 突然‘蹦’一發子彈自台下響徹——眾人嚇得抱頭大叫, 隻見貴賓席前列的軍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舉著槍口對準天花板, “肅靜。”話畢他周遭幾個兵跟著舉起□□指向周圍群眾, 後者紛紛後退推搡叫嚷。現今世道最得罪不起的就是軍閥。

    此男人就是與厲楠政見不合的另一方軍閥統帥,通常很少來徐城這邊,今個兒被包養的人慫恿來看戲就順道過來。沒想到有這樣的一出。

    “畢老板,您今個兒可是自個兒砸了自個兒的腳,丟人的很呦。”陰陽怪氣的語調,說這話的男子臉上抹著厚重的粉脂,軟骨頭似的靠坐軍閥頭子身鄰。

    同樣屬於民國四大名伶之一,但向來與畢於封不對付。眼下有這麽好的機會送上門,自然不會輕易作罷。“侯軍督,有人擾了你的雅興,你說該怎麽辦來著?”

    中年男人斜挑著眉毛,“這還不簡單,把人換了,要不就把人廢掉!”

    話一出,戲班的人心裏皆一驚。畢於封不僅是戲班子的頭牌,更是他們下地的保護神啊!

    “軍爺恕罪啊,求軍爺手下留情……”班長一跪下,其餘戲班人員緊接著下跪不停求情。惟剩下那名‘虞姬’背脊挺直佇立台前,無視了一地的狼狽身影。身姿卓立,端的是錚錚傲骨。

    畢於封微微眯眼,眼神冷意——這場戲他還真不屑於演了!

    眼見端槍的士兵就要將人拿下,厲安心的腦海刹那間浮現了現世裏導演說過的話語——“你有沒有試過想守護一個人卻藏在心裏的那份感情?”

    除了外婆以來甚少有人給予她善意與關懷,畢於封成為另一個走進她內心的存在。

    自私怯弱的她第一次有著如此強烈的衝動。

    一直以來都是畢於封將她保護在身後,風雨不改。可如今也該換她來作回報……

    “我來唱。”

    嬌氣堅定的女嗓音。

    眾目睽睽之下,她搶先站出來。

    當下一秒時間的安靜。

    全場視線循聲望去,卻意外發現是個藏於布簾後的俏麗少女。

    看客的嘴臉便從驚訝變成了滑稽的不屑和哈哈大笑,“我有沒有聽錯,小女娃居然說她要替代畢悅心續唱?”

    “女人會唱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小女娃快回去洗衣服去吧,別來這兒湊活兒了……”

    “敢情梅園戲班沒人了,居然讓一個小女孩出頭,哈哈哈哈好笑……”

    “這是我今年聽過最搞笑的笑話了……”

    滿堂哄笑,非善意的嘲弄。

    那最先挑話的名伶不由低低而笑,輕蔑道:“我還以為梅園有什麽能耐的呢……”

    舞台中央的少女掃視一圈台下各異的麵孔,視線回到前方那人——青年的眼眸深藏複雜情緒。

    ——哥哥,這一次換我來守護你。

    有所唯而無懼,少女踏前一步,即使身穿粗麻布衣仍掩飾不住滿身的氣昂風華,紅唇微啟——

    既然他們不相信女人能夠唱戲,她就做那第一人!

    既然世人條條框框著性別的職業,她敢於打破那一層不成文的壁壘……

    沒有華麗的服飾、沒有精致的妝容、沒有華美的配樂,憑著圓潤的唱腔,少女佇立於舞台中央,身周似散發層層光圈,把戲曲裏的故事娓娓道來——

    花旦,本就是女角。

    台下沒有一人出聲打擾,洪亮清澈的高音響徹會堂。

    側旁角落裏,未褪妝容的名伶斜倚門攀,心裏感慨且複雜。護了數年的人兒翅膀已硬,這一天終於來臨。又像卸下一個大包袱似的,徐徐歎息。

    當最後一個音落下時,會場鴉雀無聲。

    最先鼓掌的卻是那名軍閥頭領,“好,後生可畏,好一個女嬌娥。”接著所有人似剛反應過來時爭先恐後拍爛手掌。

    若論起唱功她是遠遠不及畢於封,但看客震撼的不過是她打破枷鎖固有印象的舉動罷了。

    軍閥頭子身旁地名伶不甘怨恨望她。沒想到畢於封沒除掉,反倒又捧了個新秀上台,那個心塞啊。

    少女微笑著朝台下鞠躬,身子卻後怕地發抖。想回頭尋覓,那抹身影卻不在原地了。

    厲安心一舉成名。

    隻是她的成功踩著前人的肩膀。當她換下戲服和成員一同前台致謝,得到的掌聲是狂熱和驚歎的。

    女子成花旦。

    這樣的事情不說徐城,就是放在新民國國內也是頭一遭。

    “哥哥!”

    回到後台單間推門而入時,緊穿著單色白褂子裏衣的青年坐於案桌前,手裏把玩著青瓷碗,眸色未明。

    聽聞聲響,畢於封眼神望來——帶著點悲涼和憐憫。

    莫名地她就駐足不前了。“哥哥?”

    “阿心,過來。”青年單手伸來,拉住了一臉無措的少女。

    歎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也知曉你慣來渴望上台子的心情。”多少個日夜,他在戲台子一轉身就看見她眼中晶亮閃爍的向往之情。

    世人皆道他是戲癡,那麽戲癡養大的小崽子自然也是小戲癡。

    “阿心,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那日,他撫摸她的劉海,如斯說到。

    ……

    回想起當初,另一人搭話:“就是女娃太吵了,醒來說什麽也停不下來,一個勁砸東西,哭個不停啊……”

    “後來是怎麽處理的?”

    “後來呀,那個劉老三賞了女娃幾巴掌,差點沒把人打傻。”

    眾人一陣唏噓。

    “其實也挺可憐的,”某個人感歎,“年紀那麽小就被拐來當……”另一人忽然拍了一下他肩背,那人突然反應過來虛虛道:“哈哈瞧我大清早說什麽胡說呢……”眼神閃爍不定。

    他們的身後,領班劉三似笑非笑瞟著院子裏閑坐聊天的人。

    當劉三撇著肚子一步步走過來時,誰也不敢小覷他。畢竟是靠他,他們才有了活路。

    見他們低頭狀,劉三低嗤一聲。

    “這人呐,最重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不然呐……吃虧在後頭。”

    成員們麵麵相覷。

    剛巧此時班長由外麵進來,見此情形心裏清明——劉三肯定明裏暗裏打壓戲班子的人。

    有時候一個團體裏免不得唱白臉和□□臉的領頭,劉三的存在一定程度上省卻了自己許多麻煩。再者劉三擁有的門道和人脈能使他們在本地混得開。

    談判方麵更是一絕。

    “行了行了,都出去練功吧。”他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等剩下他們兩人時,班長轉身氣重心長道:“差不多就行了,別打壓太過。現在戲班子成員折損多,好多人不願意來幹這行,,能真正用得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們過些天有筆大買賣,人不夠哪裏使得?”

    劉三冷哼道:“缺人總比內訌來得好。你知道方才那些兔崽子議論什麽嗎?”指指梅園某個方向,“那小子當年被我們……”

    班長麵色一變。

    “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怎麽突然……”

    “嗬,怕是有人故意想借此鬧事……蘭園鬧鬼的事你聽說了沒?”提及這個,劉三的麵色陰陰沉沉,饒是班長都有點怕他。

    他小心翼翼看了周圍一眼,“你覺得除了我們,還有別的人?”

    “不然呢?”劉三露出凶狠的眼神,笑起來麵部肌肉一抖一抖,“我倒要瞧瞧是誰在搞鬼……”

    ……

    厲安心前去找人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在房內。想及對方可能比她還要早起練功,女孩立即掉頭朝另一邊方向跑去。

    同是戲班子學班,梅園和菊園大大不同。

    菊園的男孩們練得是生角,男性粗礦的角色為主,故而師傅們沒有壓抑他們那份天性。梅園練旦角或青衣的男孩子們則不同,他們站在舞台上給觀眾展示的角色便是陰柔至極的女子。

    花旦多扮演熱情活潑、明快潑辣的女性。青衣在旦行裏占著最主要的位置,所以叫正旦,青衣一般扮演的都是端莊、嚴肅、正派的人物,大多數是賢妻良母或者舊社會的貞潔烈女之類的人物。

    在唱念做打這些必修的基礎功中,最讓旦角小學徒們頭疼的便是蹺功,“蹺”是一種模仿纏足婦女的“三寸金蓮”而製成的、長約三寸的木製“假腳”。

    開始練習踩蹺時,師傅會給學生拄兩根棍子,慢慢扶牆走;然後是平地一站一兩個鍾頭;等慢慢地能站穩了,就要練習站磚,站三角(三條腿的桌子),甚至站缸沿。

    厲安心曾經見識過畢於封的蹺功,十分了得。當詢問秘訣時,畢於封歎息:“哪有什麽訣竅,不過是勤加苦練。”少年回憶之際講述他練習的時候,站缸沿,一站最少兩三個鍾頭。兩腳先是由酸到麻,站到最後兩條腿直打哆嗦,最後漸漸失去知覺,解下蹺來還不能馬上休息,要立刻跑圓場,跑到恢複知覺為止。

    基本功紮實了,才能開始綁著蹺練習手眼身法步。

    “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

    後來畢於封也學著謝師傅一樣,時常把這話掛在嘴邊,直到後來再也唱不動為止。

    別的旦角學徒她不曾留意,隻是當她發現了庭院中那個最角落的少年時,目光再也挪不開。

    晨曦的沐光之下,少年身著一件單薄的白衣,發帶纏綁於腦後。

    舉手投足之間,眼生百媚,手重指劃,身宜曲勢,步如跳蚤,輕似飛燕。

    厲安心看呆了。

    她不懂該怎麽形容這種美感,隻知道自家哥哥非常非常好看。

    怪不得能成為戲班裏最被看好的準學員。

    練了好一會兒,直到出汗到一旁拿涼巾抹汗時少年才發現了如同兔子般露出兩隻眼睛瞪眼望他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