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小哥哥,你是不是尿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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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淩恒院融浸在寧和之中,懷德院卻是截然相反的旖旎歡鬧。

    槅扇緊閉,女子嬌媚的嚶喃頻頻傳出,間或床架搖晃作響,聽得門外的黃衣婢女眉心直皺,臉也紅了個透。

    郭夫人遣她來喚三公子去紫藤院用早膳,不料卻撞見了這般羞人的事情。

    她走也不是,敲門也不是,隻能站在外麵幹等。

    寒風不歇,她凍得瑟瑟發抖,好不容易挨到屋內動靜消停,她才試探般敲了敲門,輕問道:“三公子,您起了嗎?”

    回答她的並非三公子,而是一道女聲,沉穩中透著一絲憊懶:“你找三公子何事?”

    黃衣婢女撇撇嘴,麵露不屑,回答卻是不敢敷衍:“回姨娘的話,是大夫人請三公子前去用膳。”

    頓了頓,裏頭的人道:“知曉了,你且等等吧。”

    這一等,便又是半盞茶的工夫。

    屋內笑鬧聲不斷,門推開時,身著湘紅緞襖的女子妝容豔麗,端秀麵龐微微揚起,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沈廷逸緊跟而出,若無旁人地摟住她的腰,滿臉饜足道:“好姐姐,你今日可真美……”

    黃衣婢女忙低下頭,一雙眼睛盯著地麵,內裏光芒諷刺。

    三公子新納的貴妾,她是識得的。

    曾與自己一同在紫藤院伺候的冬黎,不知想了個什麽法子,竟爬上了三公子的床,而且還得到了位分!

    府上思慕三公子的丫鬟不勝枚舉,可誰也沒那個膽兒在郭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什麽。

    曾經有個婢女名喚南霜,就是因為勾引了三公子,結果被送去給四公子做了通房,明麵上的話雖是如此傳開的,但聽說自那以後,府中再也無人見過南霜,指不定早就被郭夫人暗中處死了。

    思及此,黃衣婢女脊背發寒,心裏不禁有些佩服冬黎的手段。

    冬黎瞥她一眼,不溫不火道:“還站著作甚?帶路吧。”

    黃衣婢女為難道:“姨娘,大夫人特意囑咐過,隻叫三公子一人去……”

    話音入耳,冬黎眸色驟然一沉,麵上卻絲毫不顯,淡笑道:“既是大夫人的吩咐,我又怎敢不從?”

    她柔柔倚進沈廷逸的懷抱,“除夕佳節,一早卻要與公子分開……”

    美人在懷,吐氣如蘭,沈廷逸心疼都來不及,溫聲細語地哄了好一會兒,末了,語氣討好道:

    “黎兒,我也舍不得你,但母親的意思我也不能拂。你知道的,祖母壽宴過後,瓊川發了洪澇,父親馬不停蹄地趕回任地,整日被公務纏身,就連過年都無法回家團聚,母親一人,委實孤單了些……不過我保證,吃完年夜飯就立刻回來陪你!”

    “公子能有這份心,妾身已經很滿足了……”

    冬黎盈盈一笑,玉手點在他的胸口,將他輕輕推開,“公子快去陪大夫人用膳吧,別讓夫人久等了才是。”

    黏人的姑娘見多了,沈廷逸愛極了她的懂事明理,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這才依依不舍地跟著黃衣婢女離開。

    凜冽寒風中,容貌端秀的女子臨門而立。

    她緊攥著一方絲帕,神色逐漸變得陰冷扭曲。

    自從她成了三公子的妾,郭夫人明裏暗裏可沒少針對她。

    她一心侍奉過的主子,就如此容不下她嗎?!

    好,很好。

    她揚起唇角,眼底算計翻湧。

    既已邁出了第一步,今後便該步步為營,隻為自己而謀,上位者,可不是每個人都當得的。

    如今三公子對她寵愛有加,懷上沈家的孩子,是遲早的事。

    待她誕下大房長孫,就算是郭夫人,也奈何不了她!

    謝錦詞是悶醒的。

    她睡得好好的,不知怎的,被子卻蒙上了頭頂。

    她知曉自己睡覺一向老實,那麽肯定是沈長風睡相差,這才將她捂進了被窩裏!

    漆黑中,小姑娘忿忿地瞪圓了眼睛,剛準備掀開被子,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微鹹。

    她蹙起細眉,又仔細嗅了嗅。

    腥膻。

    兩種氣味夾雜在清冽冷香中,讓人難以忽視。

    小姑娘若有所思,緊接著腦中靈光一閃。

    莫不是……小哥哥尿床了?!

    想法一出,她立刻蹬開被子跳下床,目光複雜地盯著床榻偏下方的某處。

    被衾幹爽,並無濡濕。

    難道小哥哥是昨天夜裏尿的?屋子裏生著炭火,把被子烘幹也不是不可能。

    沈長風被她的動靜鬧醒,眯開眼便看見小小的姑娘立在床頭,小鹿眼帶著震驚與訝異,嘴巴張得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他挑了挑羽玉眉,“小詞兒在做什麽?”

    謝錦詞下意識捂住嘴巴,小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沈長風眯起桃花眼,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撐坐起身子,長腿一伸一屈,笑意溫溫地威脅道:“大過年的,我不想打妹妹屁股。”

    謝錦詞隻一個勁兒地搖頭,好半天才艱澀開口:“小哥哥,昨夜……”

    沈長風心一沉。

    他眉間掠過一絲慌亂,輕咳兩聲,佯裝鎮定道:“昨夜如何?”

    謝錦詞見他不羞不臊,並不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頓時放心了大半,一鼓作氣道:“小哥哥,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尿床了?”

    最後三個字她說得極其小聲,雙手絞在身前,視線不自然地瞥向一側。

    炭火暖融,氣氛卻好似凝到了極點。

    沈長風僵硬地坐了半晌,突然低低罵了句“操”。

    他利索地翻身下床,二話不說就拎起小姑娘的後衣領,強勢地將人提到屋外,砰一聲關上了門!

    謝錦詞全程呆愣,直到凜冽寒風灌進袖口,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隻穿著中衣,卻被小哥哥趕了出來!

    她連忙拍門,“小哥哥,外麵好冷,你快讓我進去!我、我相信你沒有尿床!”

    屋內正忙著收拾床榻的少年,聽見尿床二字,動作一頓。

    他飛快地將床上的被褥枕頭卷作一團,夾在臂彎裏,思索著如何處理比較合適。

    啪嗒一聲響,一本正紅封皮的書掉了出來,書頁大開,內裏春光尚好。

    少年低頭望去,耳根悄悄爬上一層薄紅。

    昨夜,他便是躲在被窩裏看這本書。

    年輕人嘛,血氣方剛,難免會在被子上留下些痕跡。

    隻是他早上醒來時,竟忘了夜裏的這茬事,還把謝錦詞給拉進了被窩……

    姿容豔美的少年,一雙桃花眼戾氣深重,唇線緊抿,臉頰也開始泛紅。

    “操!”

    良久,他吐出一個頗為悔恨的字節來。

    ……

    謝錦詞不知道沈長風抽了什麽風,這麽冷的天,非要倔強地蹲在池塘邊洗被子。

    她好幾次想要上前幫忙,都被少年一記眼神給瞪了回去。

    無奈之下,她隻得鑽進小廚房,打算給他做一頓豐盛的早膳。

    半個時辰後,三菜一湯端上桌,顏色鮮美,噴香馥鬱,光是看著,便叫人食欲大興。

    穿天青色細襖的少年,神色淡淡地端坐在椅子上,難得沒有翹起二郎腿。

    謝錦詞在他對麵坐下,兩條細胳膊交疊著撐在桌沿,潤黑眼眸溢滿期待,語氣卻帶著些微緊張:“小哥哥,你中午還要去降鶴院陪老夫人用膳,我便少做了幾個菜。這是我頭一回做魚,也不知味道怎麽樣……”

    沈長風瞥了眼湯盆裏白嫩肥美的魚片,竟是一反常態地沒有叫她先嚐,自顧執起筷箸,夾起一片魚肉,咬了一口。

    湯汁清淡,口感適宜,雖不比銅雀樓的麻椒魚頭更有滋味,卻勝在一片純澈心意。

    謝錦詞拿小鹿眼瞅他,輕咬著下唇,“如何?”

    “廚藝倒是有長進。”

    沈長風中肯評價,眼神飄忽不定,就是不與她對視。

    他現在一看見謝錦詞,就會想起清晨“尿床”的梗,偏偏對方神色天真無害,對那些事情一概不知。

    少年心裏犯虛,還有些莫名的煩躁。

    一個小丫頭片子罷了,還是伺候自己的婢女,他沈長風什麽時候臉皮這麽薄了?

    就著魚肉吃了兩口米飯,他強迫自己去看小姑娘的眼睛,唇一勾,補充道:“妹妹先別急著高興,我的意思是,勉強能入口罷了。”

    語氣散漫,姿態嫻雅,與往日別無二樣。

    謝錦詞太了解他的口是心非了,若是不好吃,這廝才不會吃第二口!

    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並不同他計較,歡喜地給他盛了一碗湯,“既然能入口,小哥哥就多吃些!”

    少年瞄見她腕上係著一根紅繩,桃花眼眯了眯,按住那隻小手,長指從袖口探入,裏頭空空如也。

    “我給你的珠串呢?”

    他挑眉問道。

    謝錦詞答得理所當然:“珠串太貴重,被我好生收起來了,不過小哥哥放心,我一定會……”

    “去尋出來,戴上。”

    不待她說完,少年便開口打斷,麵上笑意微斂,頗有幾分嚴肅。

    謝錦詞不解,“小哥哥,我若隨身戴著,萬一弄丟了怎麽辦?”

    沈長風優雅喝湯,“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謝錦詞蹙起細眉,到底沒有再與他爭論,乖巧地去內室將珠串尋了出來,當著他的麵,重新纏繞到手腕上。

    沈大爺滿意了,摸貓兒似的摸著小姑娘的發頂,溫聲道:“往後我要給你的,遠不止這珠串。”

    他將小姑娘拉到身前,隔著衣袖輕撫那木珠,長睫低垂,掩去眸中洶湧,“不論好壞福禍,你都要像保管這珠串一樣,保管好我給你的一切,可記住了?”

    謝錦詞隻覺這番話意味頗深,卻又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抬起小手,虔誠地搭上少年的大手,認真道:“小哥哥,我記住了!”

    用完早膳,沈長風隻身去了降鶴院。

    謝錦詞坐在屋外石階上,望著牆角的梅花發呆。

    大年三十,府上的下人們多數得了假,回家與親人團聚,小哥哥此去也是團圓,自然不好帶著她。

    本以為可以熱熱鬧鬧地過年,可她卻忘了,她是仆,小哥哥是主,這等重要的日子,小哥哥又怎有時間陪她?

    她還想給小哥哥做頓年夜飯來著。

    看來,是沒機會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