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我在臨安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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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花香盈鼻。
謝錦詞怔住。
片刻後,她輕笑,“起初我是挺生氣的,因為那是我義父給我買的第一套襖裙。不過我知道,陸公子不是故意的。”
“詞兒,你能不能別叫我陸公子?”
陸景淮突然轉身,踩在石頭上,從圍牆後探出腦袋。
謝錦詞仰頭,在看到少年眼底的真誠與熾熱時,愣了愣。
“你可以叫我陸景淮,可以叫我陸二,或者……和除夕夜那次一樣,叫我陸哥哥也行!但是,唯獨不要叫我陸公子……”
少年耳尖微紅,“那樣,太生分了!”
兩人正說著話,前院。
客人走得差不多了。
沈長風被沈騰喚到廂房,踏進門檻,瞧見圓桌上堆著不少錦盒。
沈騰正在吃茶。
瞥見少年進來,他淡淡道:“坐吧。”
“父親,這些禮物是……”
“是陸景從親自送來的,他想給詞兒和他弟弟定親。雖說詞兒年紀尚幼,但提早定親,也不是不可以。我見過陸景淮,雖是個頑劣子弟,但心性不壞。你與陸景淮曾做過多年同窗,依你看,此少年如何?”
沈騰目光透著思量。
沈長風撫袍落座,“父親心裏既已有了想法,又何必問我?”
“詞兒如今是我的女兒,自然要事事考慮周全。”
沈騰語氣認真嚴肅,“長風,你若有意見,不妨直言。”
沈長風晃悠著茶盞,幽幽道:“陸景淮是守諾之人,他若喜歡詞兒,必定傾盡一生去喜歡。隻是他誌不在讀書,將來所走之路,也許是武舉,也許是參軍。
“沙場上刀劍無情,說句難聽的,天妒英才也未必不可能。若他不幸戰死沙場,到那個時候,五妹妹又該怎麽辦?”
沈騰皺眉。
他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指尖拂拭過那些錦盒,“那麽,依你的意思……”
“再等幾年。至少,等五妹妹豆蔻之年,懂得什麽是喜歡時。等到那個時候,再去談婚論嫁也不遲。”
沈騰思慮良久,點了頭。
謝錦詞的親事暫且擱下,另一件事卻又讓他愁上心頭。
“長風,過不了幾日我便要回瓊川,屆時你已赴京趕考,府上雖有你祖母照拂,我依舊很擔心詞兒。”
畢竟今日剛敬茶認親,宴會上就鬧出那麽多幺蛾子,他若不在府中,指不定詞兒會如何受欺負。
沈長風想到宴會上小姑娘精彩的表現,彎起桃花眼,溫聲:“父親多慮了,五妹妹乖巧聰慧,我相信,她能夠保護好自己。”
漾荷院。
謝錦詞茫然地看著陸景淮,“為什麽?”
“因為,我,我很……我……”
陸景淮想說他很喜歡她,可話到嘴邊,卻因為害羞,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結巴了半天,他才漲紅臉,小聲道:“因為阿錦很可愛,我想有個阿錦這樣的妹妹……”
說完,
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原來如此,”
謝錦詞眉眼彎起,甜甜喚道:“陸哥哥!”
陸景淮尚未答應,沈長風不知何時來的,身姿頎長,負著手,嗓音溫和,“小詞兒,過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麽東西?”
謝錦詞好奇地隨他進屋。
留下陸景淮獨自趴在圍牆上。
少年有些惆悵。
黎明前,天色尚黑。
沈府裏早已燈火通明,因為今日是三位公子上京趕考的日子。
謝錦詞乘馬車相送,駛到城郊長亭時,天色明亮,細紗般的霧氣從田野間蒸騰而起,籠罩著青山綠水。
已是風軟天暖的春天了。
沈府眾人下了馬車,俱都圍著沈廷逸各種交代。
沈陸離那邊有秦姨娘和周瓔若。
周家小姐回京,護送的人十分多,而今日又是周瓔若跟沈陸離的母親頭一回見麵,因此也是格外熱鬧。
沈長風這邊,卻隻有一個孤零零的謝錦詞。
小姑娘把竹籃交給他,仰頭道:“小哥哥,這是我自己做的零嘴,有果脯蜜餞,還有肉幹茶包,你拿著路上吃。”
沈長風接過,瞧見小姑娘又取了隻荷包,“這裏麵是我賣圖紙存下的銀錢。小哥哥出門在外,很有必要貼身藏些銀子,以防不時之需。”
“銀子都給我了,你自己呢?”
“我馬上就要入女學了,用不到銀子,而且義父給了我零花錢……哎呀,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送完東西,小姑娘又仔細叮囑他很多事情,譬如進京之後要拜訪考官啦、不要跟其他舉子打架啦、天雖變暖但還是要多穿衣裳啦等等,全是狗屁倒灶的小事。
好像去上京趕考的人不是她兄長,而是她兒子似的。
兩刻鍾後,沈廷逸和沈陸離已經啟程,秦姨娘等人都回府了,這邊謝錦詞話還沒說完!
少年唇角輕勾,無奈又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謝錦詞,你哥哥我瞧著是那麽蠢的人嗎?”
更何況……
少年望了眼遙遙不見盡頭的青磚驛路。
他,
壓根兒就不打算赴上京趕考。
謝錦詞也怕耽擱他時辰。
她咽下一肚子話,柔聲道:“那小哥哥一定要考個好名次回來呀,我在臨安等你,給你接風洗塵。”
沈長風應好,坐上了馬車。
扶歸駕車遠去,少年從車窗回望,穿淡粉琵琶袖襖裙的小姑娘,仍舊站在長亭邊,使勁揮著小手絹。
他收回視線,慵懶靠在引枕上,“去恒陽。”
“得嘞!駕!”
少年開始閉目養神。
臨安城世家無數,其中以六家最為貴重:
沈,陸,趙,周,蕭,寧。
此六家有著盤根交錯的複雜關係。
而作為權力中心的上京,局勢錯綜複雜更盛臨安。
其中南北兩派長期割據為政,此消彼長,權勢遊離不定。
偏偏現任宰相是北派中人,所以今年科舉所錄取的前三甲,極難有江南之人。
他沈長風作為錢祭酒的學生,南方派係中首屈一指的舉子,題名金榜,希望渺茫。
與其耗費數月白跑一趟,還不如去恒陽,這等費力不討好的事,由沈陸離去做便好。
恒陽是江南絲織業的中心,若能吞下恒陽所有的織造府,他沈長風稱一句富可敵國又有什麽不可?
更何況恒陽精音律、出美人,順帶遊山玩水,聽曲兒調戲美人,也是極好的。
說不定還能買個小花魁回去玩呢。
嗬嗬。
^^
沈長風:“小爺我要去搞事情了,心情極美。”
沈,陸,趙,周,這四家寶寶們應該都能對應,蕭家出場過蕭幼恩,寧家雖然還沒明寫,但我可以透露一下,是指靜夫人。
十裏長亭。
謝錦詞正要坐馬車回府,四周冷不防傳來尖銳哨聲。
十幾名壯漢撲騰出來,手持大刀圍住她,凶巴巴道: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梅青眉頭微凜,立即把謝錦詞護在身後。
她正要拔劍,小姑娘忽然甜甜笑道:
“數日不見,你們不在潯水幫好好做事,竟然跑到這裏打劫路人……是不是十七爺不在了,你們瞧我年紀小好糊弄,因此不肯在潯水幫好好做事?”
這群土匪,竟是潯水幫的人!
壯漢們一愣。
等看清楚謝錦詞的容貌,十幾人嚇得連忙收了刀。
為首之人陪笑道:“誤會,都是誤會!是沈府裏一個叫顧明玉的臭婊/子,花銀子叫俺們幫她綁一個小姑娘,說是要賣去恒陽薄情館!兄弟們尋思著這等賺零花錢的好事豈能錯過,就連忙趕來了!沒想到,她要綁的人居然是幫主!”
又有人嚷嚷道:“那婊/子可真狠啊,薄情館是妓院,她竟然要把幫主賣到妓院!果然最毒婦人心!”
這般義憤填膺、滿腔正氣,好像剛剛動手的人不是他似的。
“顧明玉?”
謝錦詞挑眉。
她知道顧明玉恨她,卻不知道,她竟然如此恨她。
女孩兒麵容平靜,“恒陽是她的地盤,她把我賣到那裏,才方便毀掉我。不過,既然她希望我去恒陽,那我就去一趟好了。最後誰賣掉誰,猶未可知。”
顧明玉屢次三番害她,她不會再放過她了。
壯漢們麵麵相覷。
謝錦詞打發了梨白和梅青回府,又讓這群人帶她坐船去恒陽。
水路顛簸,他們是在夜裏抵達恒陽的。
人家枕河,水巷小橋,撲麵而來的風,帶著江南早春特有的清寒濕潤,仿佛比別地的風都要溫柔。
謝錦詞早已換乘輕舟小船,慢悠悠穿梭在青瓦白牆的古城水巷間。
臨水兩岸的人家,門前鋪著青石板磚,還砌了漿洗衣裳的青石台階,掛在簷下的紅燈籠仍含著正月間的喜慶,走街串巷的小孩兒打門前蹦跳而過,哼唱著世代流傳的童謠。
水上的烏篷船擠擠挨挨,叫賣早春的新茶菱藕,更多的是堆積成山的綺羅絲綢。
不提揚州,這算得上是謝錦詞第一次出遠門。
她看什麽都稀罕,連路也不顧了。
劃船的是兩個愣頭青,他們也是第一次到恒陽,好奇地東張西望,走岔了路也不知。
劃著劃著,扁舟穿過座座石拱橋,前方迷霧漸起,越發看不清方向。
濃霧在水麵上鋪散開,謝錦詞隻能隱約瞧見兩岸繁華,一座座木樓鱗次櫛比,豔華璀璨,女子的嬌笑聲與縹緲琵琶聲此起彼伏,約莫是恒陽的舊院。
茫茫大霧裏,脂粉香盈鼻,不經意摻上詭異奇香。
劃船的兩個小夥兒,聞著那香,不禁暈頭暈腦,最後竟慢慢昏睡過去。
輕舟靜靜停泊在岸邊。
謝錦詞提一盞燈,茫然朝四周張望。
忽地,她身子一軟,手裏的燈籠跌落水中。
四周陷入黑暗。
小舟陡然一沉,有人跳了上來。
一隻冰冷玉手,嫵媚搭上謝錦詞的細肩。
耳邊有女人嗬氣如蘭:
“好標致的小姑娘呀……大半夜的不回家,竟然自己送上門呢。”
謝錦詞極力想要看清女人的模樣,眼皮卻越來越沉重。
“別怕,姐姐這就帶你回薄情館……”
耳畔嗓音逐漸縹緲,謝錦詞倒在那人懷中,再無意識。<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