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謝錦詞和權勢,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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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希望兩位姐姐都能嫁得如意郎君。”
沈思翎虔誠地對著天空拜了拜,忽然一笑,“錦詞,浮生君新出了幾本策論,女學裏好多姑娘天天捧著看。你不是一直很仰慕他嗎,得抓緊些才是,莫要被別人搶走啦!”
“思翎,你別亂說!”
謝錦詞羞得臉蛋緋紅,伸手就去撈她咯吱窩。
兩個小姑娘鬧作一團,銀鈴般的笑聲在一隅庭院泠泠回蕩。
站在牆根下對著突然變高的矮牆鬱悶撓頭的陸景淮,以及正要踏進漾荷院,卻半道轉身依在廊柱上的沈長風,都微微一笑。
這個初夏,陽光晴好,微風暖洋。
九歲的謝錦詞,有義父祖母,有兄長姊妹,有女學同窗,更有遠在上京的期待惦念。
世間最最幸福的時光,不過如此。
春種夏長,秋收冬藏。
長安巷的薔薇花開開落落,轉眼便到了臘月。
這是謝錦詞在沈府過的第三個年,因著成了沈家五小姐,所以除夕夜在降鶴院和義父祖母一起守歲。
沈陸離如今在翰林院任職,即便是過年,仍舊忙得不可開交。
幾杯酒下肚,沈騰滿臉欣慰地拿出沈陸離寄回的家書,叫沈長風念給眾人聽。
江老太太高興得合不攏嘴,一旁郭夫人也難得溫柔,往日鋒芒不複,隻低頭去哄懷中的小孫子。
看著這樣一幕,謝錦詞突然就不那麽怨恨郭夫人了。
新年的爆竹聲裏,她不禁想——
時間大約是世上最厲害的東西,可平山,可填海,亦可以磨平一個人的棱角。
正月是拜年月,謝錦詞嘴巴甜,不論是給府上的長輩拜年,還是跟隨沈騰外出拜年,都得到了不菲的壓歲錢。
小姑娘坐在閨房床畔,把厚厚的紅封放進一個木匣,認真掛上小鎖。
旁邊幾案擺滿了錦盒,她順手拿過一個,拆開一看,差點沒被裏頭的夜明珠閃瞎眼睛。
這些禮物都是潯水幫送來的,除了這些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還有一封簽名信。
據五碗說,信是潯水幫師爺組織幫內漢子一起寫下的,祝福話隻有一句,寫得還算有模有樣,可底下的簽名卻慘不忍睹。
幫裏的弟兄大都沒讀過書,聽聞幫主是個愛好風雅的小姑娘,於是紛紛硬著頭皮練了幾天字,雖然最後寫在信上的簽名仍舊很難看,可到底是一份心意。
謝錦詞看著那些歪七扭八、狗/爬似的字,忍不住笑出聲來。
與此同時,沈長風慢悠悠踏了進來,撩袍往圈椅上一坐,淡淡道:“待會兒陸府設宴,你不許去。”
“不行,我已經答應義父跟他一起去了。”
小姑娘噘嘴,“小哥哥,你怎麽回事?去年過年你就不許我去陸府,今年怎麽還這樣?你自己不願意去,大可以不去,反正我是要去的。”
少年挑眉,“妹妹成天大魚大肉,有必要去陸家湊這頓飯嗎?你要是真的嘴饞,大不了我領你上銅雀樓吃。”
“我去陸府是拜年,不是為了那頓飯!”
“那也不許去。”
“你這人怎麽不講理?”
“反正不許去。”
兩人正爭論著,陸景淮的聲音忽然響起:
“詞兒,你愛吃什麽?我讓府裏的廚子給你做!”
謝錦詞望去,陸景淮竟然翻牆進了漾荷院,正站在門邊看著她!
她尚未回答,沈長風道:“陸家宴席,賓客盈門,我這邊聽著就熱鬧。既是宴客,不如也宴我一個?好歹,咱也是鄰居不是?”
他不放心謝錦詞一個人去啊!
謝錦詞撇嘴,“小哥哥方才可不是這麽說的,你明明想去銅雀樓吃,何必要勉強自己去吃陸府的宴席?”
“我突然想通了,銅雀樓天天都可以吃,陸府宴席卻隻有這麽一回……”
“小哥哥,你不用解釋,我都懂。這樣吧,你去你的銅雀樓,我跟陸哥哥去陸府,如果席上有你愛吃的菜,我給你裝些回來就是。”
“可是其他賓客瞧見小詞兒這般,得多丟人呀?人家要誤會父親養不起你的。我尋思著,還得我親自去。”
“不會的、不會的!”
小姑娘鹿眼促狹,滿臉笑容地擺擺手,“我就說是給我家狗帶的吃食,旁人不會笑話我的!”
沈長風嘴角微抽。
小姑娘鄭重其事地拿了個碗,與陸景淮一道走了。
陸府正月間的這次宴會,名義上是為了宴請生意上的夥伴,可實際上,卻是陸譽特意為沈騰一人準備的。
第一次提親被拒,不要緊。
男人嘛,就得厚著臉皮才能娶到媳婦。
所以他興致勃勃地讓陸景從準備了這第二次提親。
而謝錦詞還蒙在鼓裏,一心盯著桌上的玲瓏佳肴。
小哥哥除了挑剔菜肴品相,其實並沒有什麽不愛吃的菜。
所以等宴席結束,她就把這些菜都給小哥哥捎帶一些回去。
陸景淮坐在她身邊,她盯著菜,他就盯著她。
瞧見她看哪個菜,就把哪個菜盤子端到她跟前,若是有客人投來古怪目光,他就狠狠瞪對方一眼,愣是叫滿桌人不敢多言。
就在他獻殷勤時,沈長風笑得春風滿麵,不緊不慢地來了。
“讓讓、讓讓!”少年含笑,擠開謝錦詞和陸景淮,在他們中間落座,“陸府果然富貴,瞧瞧這些菜,真不錯。”
說著,自來熟地吃了起來。
謝錦詞覺得這廝臉皮越來越厚了!
陸景淮也沒好意思吭聲,想想到底是自己未來的大舅子,隻能忍了唄!
宴席結束後,陸景從請沈騰去書房說話,沈長風又厚著臉皮跟了進去。
陸景淮知道他們要談什麽。
他帶著謝錦詞在書房外看他的兵器架,順帶借著內力偷聽。
他哥哥還是相當給力的,不僅把他的優點狠狠誇了一遍,還說了很多聯姻的好處,最後又道:“詞兒年幼,我們景淮又與詞兒住隔壁,青梅竹馬長大,可謂兩小無猜,多好的事?”
陸景淮暗暗給兄長豎大拇指,還沒來得及笑,就聽見沈長風道:
“嗬嗬,陸公子真愛說笑。若我沒記錯,陸二已經十七歲,哪裏算得上兩‘小’無猜?”
“我們陸家家族簡單,詞兒若是過門,不必吃妯娌之爭的苦頭,更不會有婆婆祖母之類的人物為難她。”
“嗬嗬,人丁凋敝,怕是陸府風水不好。若是陸公子不介意,沈某倒是有位風水大師推薦給你。”
陸景從擦了擦額角細汗,覺得沒辦法再說下去。
沈長風這張嘴,
實在是太厲害了……
屋外,陸景淮默默踹了腳兵器架。
該死的沈長風,虧他還把他當成大舅子看待,他卻三番四次拆他的台,簡直可惡至極!
瑟瑟寒風裏,隻餘下謝錦詞莫名其妙。
回到沈府後,沈騰摸了摸謝錦詞的腦袋,笑道:“詞兒乖,去進屋暖暖手,義父與你四哥哥有話要說。”
謝錦詞眉眼彎彎,乖巧應好。
她走後,沈長風跟著沈騰來到書房,仍是笑吟吟模樣,“父親單獨留下我,可是有什——”
“啪!”
沈騰在書案前坐了,猛然拍桌!
“你知不知道謝錦詞是我女兒?她的婚事,輪得到你插手?!”
沈騰語調嚴厲。
少年抬眸,桃花眼彎起,“她僅是父親認養的義女。”
眉宇間皆是滄桑的男人,盯緊了他,“你喜歡她?!”
到底是官場上行走多年的男人,竟一眼看穿其中關鍵。
沈長風也知道自己在陸府暴露了馬腳。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收起你的那些心思!”
沈騰怒不可遏,“沈長風,我既認她做了女兒,她就是你妹妹!你若膽敢起心思……且不說明麵上的關係,隻論你以後要做的那些事,刀尖飲血,百死一生,一步失足,便是萬劫不複!你、你怎能拉詞兒下水?!”
少年微笑,“我知道自己將來要走什麽樣的路,謝錦詞和權勢,我都要。”
沈騰雙唇囁嚅,半晌說不出話來。
養了十多年的兒子,他好像第一次看清他的真正麵目。
廳中少年站得筆直,雖是笑著,可眼底的灼灼野心,卻叫他無端畏懼。
是了,
在仇恨中成長起來的人,怎會脆弱?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竟已清理了江南那麽多仇家門戶,又怎會護不住一個謝錦詞?
雙鬢染白的男人,忽然濕潤了眼睛。
“長風……”
“父親不必多勸。”
“不,為父隻是想問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替你做?不論是我與你十多年的父子情誼,還是我和你父親的至交之情,我都不能看著你獨身冒險。至於詞兒,我仍舊會把當親生女兒對待,倘若哪天你讓她陷入險境,我亦不會坐視不管。”
“沈叔叔,”
沈長風改了稱呼,“倘若真有那麽一天,沈家不會受到牽連,謝錦詞更不會。因為她不僅是沈叔叔的女兒,她的外祖父,乃上京大司馬。”
言下之意,正是沈騰承了大司馬一個人情。
而這個人情,是他沈長風親手贈予。
一切後路,他早已安排妥當。
得知謝錦詞的身份,沈騰久久震驚。
他沒再深究沈長風對詞兒的感情,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沒有給詞兒訂下陸家的婚事。
司馬府的外孫女,沈家配不上,陸家更配不上。
而沈長風——
若他真能為父平冤正名,他的身份,足以相配謝錦詞!
長安深巷,寒來暑往。
青衣羅裙的小姑娘坐在閨房,一次又一次提筆寫信。
她以近乎虔誠的姿態,把她在臨安城的生活,把她對外祖父母的思念,化作一行行工整清秀的簪花小楷,落於牙白宣紙上。
陸景淮常常從書院逃課回來,回娘家似的拎滿兩手花糕糖果,翻過院牆陪小姑娘坐在樹下說話。
沈長風也常常從書院回來,據說是來抓陸景淮回去上課的,他一定要順帶欺負下謝錦詞,惹得她哭鼻子了才心滿意足地揪著陸景淮離開。
一年又一年,書案上積攢的信逐漸高過燭台,而那些寄去上京的,卻始終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唯有庭院裏的香樟樹,
蔥鬱挺拔,自始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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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少女詞兒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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