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那個喜歡他的單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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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靜謐的後院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看守後院的侍衛們死傷過半,所有侍女們從睡夢中驚起,往來奔走,驚恐地想要逃離這裏。
“秦……秦妄他……”
汙血從趙繼水嘴裏湧出,他狼狽地用刀撐著身體,又推了把虞傾蘿,“罷了,你別管了,從後門走!”
“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趙繼水無奈地笑了笑,齒縫間都是血。
他拿起一旁的大氅,親手為虞傾蘿披上,“乖,哥哥一會兒就去找你,好不好?”
說完,大力把虞傾蘿推了出去。
……
從後門進來的沈思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她捏住裙擺,惶然四顧。
趙府裏亂糟糟的,十幾名黑衣人提著彎刀,到處追殺府中侍婢。
簷下燈籠淩亂跌落,木質鏤花長廊逐漸燃起火光。
寒風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兒。
她愣了愣,轉身往後門跑,然而後門已經燒起大火,根本出不去!
眼見著黑衣人往這邊來,她身側的婢女立刻拉著她來到水井邊,放下木桶,讓她順著栓木桶的纜繩爬下去。
耳邊仍舊回蕩著撕心裂肺的哭叫。
沈思翎渾身發抖,又冷又怕。
她根本不知道趙府發生了什麽,傅聽寒約她來趙府,她想也沒想就來了,結果卻看見這樣的慘怖畫麵。
傅聽寒在哪裏?那些黑衣人和他有關嗎?
她害怕擔心地直掉眼淚,直到渾身都被凍僵。
眼淚早已風幹,她小心翼翼抬起頭,紛飛大雪中,一輪血月高懸夜穹。
府裏的哭叫聲早已停歇,她忽然聽見水井邊響起說話聲。
“沒想到,秦大人竟是大梁的內奸。”
趙繼水虛弱地靠在井壁外,一手捂著支離破碎的胸腔。
他可以對付傅聽寒,卻打不過薑束。
這個總愛穿布衣的江南轉運使,平日裏碰見都笑吟吟的,看不出半分壞心。
但誰能想到,他竟然是大梁的奸細呢?
薑束撐傘微笑,一手負在身後,布衣纖塵不染,“臨安城中世家子弟眾多。我欣賞的,卻隻有三位。你趙繼水是其中之一,你的老搭檔沈廷洵也是其中之一。”
趙繼水笑了笑,艱難地掏出一管細煙槍,“我的榮幸。”
沾滿鮮血的手拿出火折子,顫抖著點燃煙槍。
他很少吸煙的。
隻是死期將近,倒是想抽那麽一口。
薑束看著他吞雲吐霧,仍舊微笑,“我欣賞你的才華與膽魄,如果你願意投靠大梁,我可以放過你。”
趙繼水沉默地抽著煙。
他想了很多事。
薑束欣賞他實在是情理之中,因為他和沈廷洵的才華,足夠支撐他們在上京擔任官職。
之所以留在臨安,是因為他們是聖上放在這裏的兩顆棋子。
來自上京的密旨已經到達他們手中,在那道密旨的指引下,沈廷洵會如何抉擇呢?
半管煙草很快見底。
趙繼水吐出最後一口煙圈,最後想到的,卻是虞傾蘿。
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女孩兒,此生他再也見不到了。
“我可以與佞臣為伍,也可以不論黑白,為我父親謀利。但是背叛家國,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困難啊。”他感慨著扔掉煙管,笑望向傅聽寒,“至於你,今夜之前,我還以為你會成為沈廷洵的妹夫。”
傅聽寒站在火光中,看不見表情。
趙繼水又笑,“傅聽寒,動手吧。”
傅聽寒緩步上前。
鋒利的長刀,毫不猶豫劃過趙繼水的脖頸!
顱腔內鮮血四濺!
傅聽寒俊美卻沉默的麵龐,被濺上星星點點的血珠。
他把趙繼水的頭顱扔向薑束,“夠不夠?”
薑束嫌髒避開,冷聲命令:“去檢查趙府裏裏外外,必須確保一個目擊者、一個活口都沒留!”
從臨安到大梁,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得確保他和傅聽寒的安全。
他身後的黑衣暗衛立即行動。
傅聽寒沉默著,把趙繼水的身體推進水井。
屍體落水的刹那,水花四濺。
傅聽寒盯著水井。
井裏,那個喜歡他的女孩兒呆呆仰著頭。
大雪已經停了,烏雲散去,月亮褪去血色,清絕澄亮。
一束月光灑落水井,傅聽寒看見女孩兒呆呆流下兩行清淚。
她的眼睛沒有眨,也沒有害怕地哭叫,眼淚就那麽不知所措地滾落麵頰。
親手誅殺別人滿門的人,
是她喜歡的少年。
甚至還當著她的麵,把無頭屍推落水中。
背後,薑束還在使喚暗衛們查看趙府是否還有活人。
傅聽寒慢慢抬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沈思翎噤聲。
沈思翎眼淚滾落,清澈的瞳眸蒙著層濕潤霧氣。
她定定仰望著傅聽寒,隻見少年對她笑了笑。
不複往日風流,
甚至算得上僵硬冷漠。
傅聽寒沉默轉身。
原來這就是薑束所謂的驚喜。
他要那個喜歡他的單純姑娘,親眼看見他最殘忍不堪的一麵,甚至,他要那個單純姑娘死在這場嗜血冰冷的混亂中。
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沈思翎呢?
他不知道。
但是離開臨安以後,他一定會懷念她做的飯菜,一定會懷念她笨拙做事的模樣。
一定會懷念,
她唇瓣的味道……
月光落在他們之間,
如同割裂的光陰。
……
沈長風搞來了沈廷洵的令牌,深夜帶著謝錦詞出了城門。
青磚驛道綿延不見盡頭,他駕一輛馬車,飛快朝北方疾馳。
謝錦詞一手扶著車門,被顛得快吐了,“沈長風……你,你能不能走慢一點?!你怎麽知道傅聽寒一定會從景陽關走……”
沈長風嗓音淡漠:“如果他沒從景陽關走,哥哥我請你吃水餃。如果他從景陽關走,你給哥哥暖床好不好?”
他素來不正經的。
謝錦詞氣怒,實在不想跟他辯駁,幹脆重重扯上車簾。
沈長風微笑,“妹妹脾氣真大。”
早晚都是要給他暖床的,這麽生氣做什麽?
馬車在青磚驛道上疾馳了三個時辰,終於在黎明時趕到了景陽關。
這是離開臨安城以後,趕赴北方的第一道關隘。
謝錦詞被顛了一路,麵色蒼白地下車,纖長雙腿忍不住地發顫。
她再也不想坐沈長風駕的馬車了!
兩人守在關隘前,沒多久就看見遠處灰塵揚起。
數十騎快馬疾馳而來,為首的男人布衣木簪,正是薑束。
看見兩人時,薑束拽住韁繩,笑容和煦如春風,“怎麽,來送行?”
沈長風望向他身後的傅聽寒。
少年高大俊美,昔日的嬉皮笑臉早已無影無蹤,他沉默著,猶如一塊堅冰。
他甚至沒看沈長風一眼。
沈長風也不惱,叫謝錦詞從馬車裏取出兩壇酒,朝傅聽寒勾勾手指,“過來,陪你的好哥哥再喝一次酒。”
見傅聽寒不為所動,他在牌坊邊的石墩上坐了,兀自解開封泥,“放心,你和薑束的事我沒告訴任何人,更沒有在太子麵前揭發你們。我手中沒有證據,一旦告發,就憑薑束那顆算無遺策的心,他能把謀害趙府上上下下的鍋硬生生安在我身上。”
傅聽寒翻身下馬,與他隔著三尺遠坐了。
他嗓音澀啞:“我們之間,似乎沒什麽好說的。”
那個風雪夜,
他最需要沈長風的那個風雪夜,
他不在。
他娘沒了,他獨自坐在沈府門前,麵對滿城風雪時的孤獨和絕望,他永生難忘。
他無法原諒沈長風,無法原諒……
沈長風往他身邊挪了挪,拍了拍他的肩膀,“傅聽寒,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麽認識的不?”
“記得。”
謝錦詞倚在牌坊上,小心翼翼偷聽這兩人對話。
她也好想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沈長風拎起酒壇子灌了大口酒,“那年冬天,我隨父母從北疆歸京,你和姑姑登門拜訪,為我們接風洗塵。那是我第一次去上京,第一次見識到除了漫天黃土以外的東西。我看什麽都覺得新奇,像個鄉下人似的,沒少被那些赴宴的同齡貴公子們嘲笑。
“我在北疆野蠻慣了,氣不過別人笑話我,當即就與他們扭打在一起,而你明明與他們更加交好,卻幫著我一塊揍他們。結果我光顧著保護你,沒打贏。你自個兒流著鼻血,腿還一瘸一拐,卻牽著我的衣袖,認真地喊我表哥。”
傅聽寒失笑。
當時他才四歲,狼狽而不自知,一心隻想護著這個千裏迢迢從北疆歸家的表哥。
“你不嫌棄我沒見過世麵,反而被我嫌棄沒用,連打架都拖我後腿。我凶了你幾句,你就哭得不行,抽抽搭搭像個姑娘家,偏偏還抓著我的衣袖不放,一聲聲喚我表哥……”
沈長風又灌了口酒,瀟灑擦拭去唇角酒漬,“你實在哭得我頭疼,我沒法子,隻好帶著你繞路去報複他們。你躲在假山後麵,我一個人衝上去和他們扭打在一起,以一敵五,硬是打得他們哭爹喊娘地向我求饒。傅聽寒,那晚月亮很圓,我永遠記得你當時縮在角落裏的崇拜表情。”
四野寂靜,謝錦詞默默聽著。
有關少年的身世過往,一點點浮出水麵,鮮活而生動。
原來他從小生活在北疆,原來他一早就去過上京,原來他和傅聽寒,有著這樣一層至深的關係。
她偷偷望向沈長風,少年笑容淡漠,桃花眼底似乎閃爍著濕潤。
她突然想起少年曾問她,可否與狗搶過吃食。
她很好奇,幼時的他,應當也是錦衣玉食,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故,才使得他從上京來到臨安,而他又是怎麽成為沈家庶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扭曲的性格,是不是源於幼時的悲慘?
沈長風繼續往下說,“我當時看著你,心想跟那群人搏鬥過的我,大約比你更加狼狽。被姑姑尋到時,咱倆渾身髒兮兮的,姑姑要帶你回去,你卻小心翼翼扯住我的衣袖,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樣。不知怎的,我握住了你的手,因為我覺得雖然你又笨又蠢,但有這樣一個弟弟,似乎也還不錯。”
他唇角下壓,難得認真,“傅聽寒,我這人確實不怎麽樣,但我認下的兄弟,一輩子都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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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完傅聽寒虐趙繼水,虐完趙繼水虐沈思翎,虐完沈思翎虐沈長風,虐來虐去,還是聽寒最虐啊難過~
傅聽寒:“薑束的盒飯什麽時候熱好?”
薑束:“???老子雖然是反派,但好歹是個主角!主角,進決賽的那種!!”<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