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這樣的男人,我死也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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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在這時,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從天際出現。

    靜夫人已經帶著她的人逃走了,長安巷裏,楚國的將士們靜靜望向朝陽。

    他們被封存了太久,早已失去生前的記憶。

    可是生而為人,骨子裏是渴望陽光的。

    花憐站在簷下,嗓音輕靈:

    “魂歸來兮,伏惟尚饗……”

    宛如解開陰陽家秘術的咒語,所有將士忽然流露出輕鬆的表情。

    他們的身形漸漸化作發光的塵埃,在陽光裏散去。

    一聲聲“公主珍重”,

    接二連三地響起。

    一滴淚從花憐麵頰滑落,她姿態端雅地朝所有將士行了標準的楚國宮廷禮節:

    “諸位珍重……”

    楚國皇族在亡國後,苦苦支撐了一百多年。

    而今,所有的痛苦,由她花憐親手了結。

    當年所有的國庫珍寶,全部被她送給了孤苦無依的楚國貴族女子,所以沈廷洵這些年才始終無法找到。

    這成千上萬名英靈,也由她親自送歸碧落黃泉,好往生投胎。

    從此,世上再無楚國。

    最後一位楚國將領,向花憐行過大禮,也消失在暖冬的陽光裏。

    沈廷洵攬住花憐。

    十指相扣,他替她拭去滾落的淚珠,“花憐,我會娶你。”

    皇上震怒也好,沈家不同意也罷,他都要娶她。

    他已經錯過了虞落,他不想再錯過花憐。

    花憐靠在他懷中,“我信你。”

    沈廷洵沉默片刻,望向朝陽的方向,“我記得,你問過我能不能給你天下。彼時我不曾回答你,而現在——”

    花憐伸出一根食指,輕柔抵在他的薄唇上。

    美人抬眸,鳳眼繾綣:

    “洵,我心中,已經有一座天下了。”

    看戲的謝錦詞雙手捂臉,被撩得不要不要!

    怨不得大堂哥栽在憐姐姐頭上,就憐姐姐這等容貌、氣度、情懷、談吐,如果她謝錦詞是個男人,也得栽在她頭上好嗎?!

    沈長風麵露鄙夷,心裏麵更是酸得冒泡泡。

    嗬,

    他的情敵似乎又多了一個。

    正在眾人一派輕鬆時,忽有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謝錦詞望去,靜夫人去而複返,身後跟著數百護衛。

    她慵懶地裹了裹貂毛鬥篷,“我就說楚國將士出現得古怪,原來是楚國公主在其中搗鬼。嘖嘖,沈廷洵何德何能,竟然被你看上?”

    她歪頭,模樣嬌俏如少女,“不過呢,看上又如何,那群陰兵終究死了不是?我既放話要踏平沈家,那定然就是要做到的。”

    謝錦詞握緊拳頭。

    不愧是守了寧家這麽多年的女人,心思當真縝密,也當真有氣魄,竟然還敢折返回來……

    看來一場硬仗,怕是免不了。

    她兀自思考,一道簫聲遠遠傳來。

    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謝錦詞尋聲望去,寬大的雪白身影輕掠而來,恰似春風。

    織緞靴履踩在翹起的簷角上,老人放下簫笛,慈眉善目,“靜夫人,回頭是岸。”

    “我道是誰,原來是錢老先生。”

    靜夫人微笑,“老先生要幫沈家?昔年老先生的兒子站在正確的隊伍裏,雖然失去性命,卻換來你餘生的富貴。這一次,你卻要站錯隊嗎?局勢已經分明,老先生,我可是在給你機會。”

    錢文慕不以為意,青竹簫笛再度湊上雙唇。

    一曲《清平調》,尋常至極。

    半空中卻蕩漾開肉眼無法捕捉的漣漪,寂靜瞬間後,陡然襲向寧家的護衛!

    謝錦詞驚訝地看著數百名護衛直接吐血,再望向錢文慕的目光除了敬重外,還有濃濃的崇拜!

    祭酒太厲害了!

    她身側,沈長風默默蹲在地上畫圈圈。

    謝錦詞看誰都順眼,唯獨看他不順眼……

    他招誰惹誰了?!

    本來他還打算跟寧家護衛們血拚一把,好博得個英雄救美的好感,可是錢老頭子出現得太不是時候了!

    靜夫人退後數步,俏麗的麵龐黑了個徹底。

    她並不知道錢文慕還有這等出神入化的功夫!

    “撤!”

    她不甘心地喊出這個字,帶著重傷的護衛們快速離開。

    謝錦詞進了府邸,錢文慕則叫住沈長風。

    兩人並行在長安巷裏,老人眉目慈和,“這一次和寧家相鬥,可有什麽心得體會?”

    沈長風沉默。

    他能有什麽心得體會,如果不是花憐突然出現,他會敗在靜夫人手下。

    老爺子似乎能夠洞穿他的內心,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年輕,且不說在朝中那群老狐狸的眼睛裏,就算在靜夫人眼裏,你也仍舊嫩得很。覆卿,去上京參加會試吧,官場的路,可以開始走了。”

    沈長風望向他,“老師再教點東西。”

    “唔……”老人沉思片刻,笑道,“覆卿年輕氣盛,以後行事前,須得記住一條:斟酌,斟酌,再斟酌。人世坎坷,磨難那麽多,不是每一次都能僥幸逢凶化吉,深思熟慮,才能贏下棋局。”

    “那如果我仔細斟酌之後,發現自己仍舊處在一個必死的局裏呢?”

    “那就不必再斟酌。”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心,“遵從這裏就好。”

    沈長風目送他離開。

    老人須發皆白,發髻上簪一根碧玉簪,行走間儒衫輕曳如流水,盡顯高士之風。

    他看著,朝他的背影鄭重作揖。

    ……

    沈府。

    沈家人都聚在降鶴院。

    江老太太聽說了昨夜的事,又是唏噓又是感慨,最後把花憐摟到懷裏,憐惜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花憐乖巧得像貓。

    老太太又道:“金鱗樓到底比不得官家府邸,你以後就住在我們家好了。我們家女孩兒多,你住著,有趣著呢。”

    “多謝老太太!”

    花憐福身行禮,餘光卻朝沈廷洵投去嫵媚一瞥。

    勾魂至極。

    沈廷洵麵容冷峻,不為所動地咳嗽一聲,卻叫旁邊的沈廷逸丟了魂兒,一雙眼都看癡了!

    二房的林姨娘抓緊手帕,“此事不妥!母親,憐姑娘雖然對咱們沈家有恩,但也不至於讓她住到府裏。廷洵正是議親的年紀,她一個大姑娘住在咱們家,像什麽話……”

    她覺得花憐就是來勾引沈廷洵的!

    可沈廷洵得迎娶高門之女,這樣她才能在沈家站穩腳跟啊!

    沈廷洵上前,同花憐十指相扣,“祖母,孩兒已經許諾憐姑娘,會娶她為妻。還請祖母安排一下,孩兒想盡快完婚。”

    “廷洵!”

    林姨娘失聲。

    就連二房老爺沈毅也猛然拍桌,“什麽娶不娶的,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再敢胡言亂語,就給我滾出沈家!”

    沈廷洵麵無表情,“孩兒已經下定決心。”

    “胡鬧!”沈毅指著沈廷洵,“娶個前朝公主,你的前途還要不要了?!寒窗苦讀多年,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沈廷洵淡漠地看他一眼,跪在了老太太麵前,“求祖母成全!”

    老太太還沒發話,沈毅已經拍案而起,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好你個逆子,你連你爹的話都不聽了?!來人,拿鞭子來,我要家法伺候!”

    大廳裏頓時亂成一鍋粥!

    小廝戰戰兢兢捧來鞭子,眾人一擁而上,勸架的、勸沈廷洵服軟的比比皆是,叫謝錦詞看得眼睛都花了。

    可沈毅好歹也是沈家二房當家做主的人。

    他鐵了心要叫沈廷洵回頭,掙開眾人,一鞭一鞭抽到沈廷洵身上,滿臉恨鐵不成鋼。

    沈廷洵跪得筆挺,任由皮開肉綻,也不叫半聲痛字。

    林姨娘拉住花憐哭,“瞧見沒,他跟你在一起,就會被他爹活活打死!你如果真心愛他,就離他遠遠的!你是前朝公主,我們沈家攀不上你好不好?!”

    花憐靜靜看著沈廷洵受家法,紅唇噙起淡淡笑意,“為我忤逆家國,為我受鞭刑,又一諾千金,這樣的男人,我死也不會放手。”

    “孽子!你為女人忤逆你父親,忤逆你效忠的國家,我怎麽就生出了你這麽個畜生?!”

    沈毅怒罵,用盡力氣鞭笞沈廷洵!

    姿容冷峻的男人,長跪不起。

    寬闊的脊背上綻開一道道血花,冷毅的額角沁出汗珠,唇線繃得很緊,因為強忍疼痛,手背上更是青筋暴起。

    謝錦詞機靈,連忙扶老太太上前。

    老太太哭著拉住沈毅,“你不要兒子,我卻要孫子!沈毅啊沈毅,你長本事了,你給我跪下!”

    “母親!”

    “跪下!”

    沈毅麵色難看,被迫跪在沈廷洵身側。

    老太太重重敲擊了幾下拐杖,“如果不是憐姑娘,咱們沈家人還能好好站在這裏?!受了人家的恩,卻想著逼人家走,沈家的祖訓就是忘恩負義嗎?!”

    “母親,你不懂……”

    “你給我閉嘴!”

    老太太拿拐杖揍了下沈毅,“來人,扶大公子下去治傷!”

    沈廷洵被兩名小廝攙扶下去時,下意識駐足,回眸望向花憐。

    老太太當然知道他在擔憂什麽。

    她握住花憐的手,“憐姑娘,老身鬥膽喚你一聲憐兒,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沈家人,你就跟我住在降鶴院。”

    花憐笑眯眯的,“初見老太太就覺得親切,如今您恩怨分明,越發叫我刮目相看呢。”

    謝錦詞從旁邊探出小腦袋,“憐姐姐,祖母的意思明明白白,你怎麽還稱呼她老太太?可是不想嫁給我大哥?”

    花憐何等精明,立即對老太太福身行禮,“祖母!”

    旁邊林姨娘氣得捂住胸口,“母親,就這等輕佻女子,如何能嫁給廷洵?!”

    花憐眉眼彎彎,“婆婆別生氣,你一氣額頭皺紋就特別多,跟祖母站一塊兒,你老態橫生,就像祖母的姐姐似的!”

    婆婆……

    就像祖母的姐姐似的……

    平日裏溫婉賢淑的林姨娘,被氣得差點兒吐血,堪堪扶住婢女的手才沒暈厥過去!

    她指著花憐,“你,你,你……”<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