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謝錦詞,不要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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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司馬府,謝錦詞沿著花廊快步往閨房走。

    卻在轉角處碰到風真真和風香香。

    兩個堂姐妹容貌相似,擋住她的去路,臉色不大好看。

    風真真:“你與容公子定情了?”

    風香香:“容公子才貌雙全,乃是上京城眾多名門貴女的夢中人,你也配?”

    謝錦詞對這兩人相當沒好感。

    她微笑,“我不配,你們配?”

    風真真:“我擅長下棋,能與容公子當窗對弈!”

    風香香:“我擅長書畫,能為容公子紅袖添香!”

    兩人眼神同樣狂熱,可見愛慕容折酒很久。

    謝錦詞揉了揉垂落在胸前的小辮子。

    她知道容折酒很好,在上京城裏很受追捧,以前乘坐容家的香車寶馬穿過市井,還被滿街的姑娘砸過花朵和小手帕。

    後來他再也沒有坐過容家的香車寶馬。

    她笑了笑,“你們喜歡他,隻管爭取就是,找我有什麽用?”

    風真真:“容公子出身高貴、姿容絕世,而你不過是山野民間長大的女孩兒,他對你隻是一時新鮮,過段時間就膩了!”

    風香香:“皇上有旨,你隻能給人做妾。而容公子品行高潔,聽聞他奉行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他是不會納妾的,你趁早絕了心思!”

    謝錦詞望著她倆,“既然隻能娶一個,那他是娶真姐姐呢,還是娶香姐姐?”

    姐妹倆猶疑了一下,很快朝對方投去死亡凝視。

    謝錦詞快步從她倆中間穿過。

    悄悄回頭,那兩姐妹已經大打出手。

    回到漾荷院,謝錦詞命侍女收拾行囊。

    梨白侍奉她沐浴,眉尖輕蹙,“小姐要做什麽?”

    “我回到上京才幾個月,就丟盡了司馬府的臉麵。總覺得一碰到沈長風就沒好事,所以打算去寺廟小住,進香祈福。”

    梨白小心翼翼道:“奴婢覺得四公子還是喜歡小姐的,隻是用錯了法子。小姐諸事不順,大約是因為生辰八字與上京相克的緣故。聽聞鎮國寺的菩薩很靈,不如小姐請一道平安福辟邪。”

    謝錦詞泡在灑滿玫瑰花瓣的浴桶裏,“請一道辟邪符貼在沈長風腦門兒上,才是真的能辟邪。”

    她閉上眼,讓整個身子在浴桶裏徹底放鬆。

    第二日,謝錦詞去前院告別了仍在沉睡的外祖父,就乘坐馬車前往鎮國寺。

    好容易在寺廟裏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就聽小僧彌提起,皇上壽誕在即,明日會攜文武百官前來鎮國寺祈福祭天。

    謝錦詞坐在清幽寧靜的小禪院裏,暗道自己隻管躲著,皇上壽誕與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綠紗窗外種著幾株碧綠湘妃竹。

    她臨窗提筆,淡然地在信箋上寫下一行行文字。

    這幾天她一直在和容折酒通信,天南海北、文史古今地談著,令她越發堅信,容折酒是她的良配。

    如果……

    她擱下毛筆,有些悵然。

    如果沒有那道為妾的聖旨,該多好……

    古人雲,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她與容折酒,大約也能如此吧?

    暮色四合。

    寺廟裏的燈火點了起來,她隨意食了些春筍,拿起薄薄的鬥篷,信步離開小禪院。

    她有飯後散步消食的習慣。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才發現寺廟裏半個遊人都沒有,來來往往的都是士兵,大約是在安排明日皇上祭天的事情。

    她轉身往清幽的竹林裏走,月色如銀,冷不防看見竹林深處站著一個人。

    色若春曉,鬢如刀裁。

    腰帶緊鎖,一身細鎧勾勒得他身姿高大。

    他負著手,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含著霧氣,怔怔望向她。

    謝錦詞驚訝,“陸景淮?”

    陸景淮輕笑,“這次聖上祭天祈福,寺廟裏的安危由我負責。”

    謝錦詞走近了。

    仰頭望向他的臉,數月不見,他已經褪去少年的青澀感。

    她知道,他如今繼承了哥哥武安侯的爵位,因為深受皇帝喜愛,所以常常陪駕左右。

    皇上能把安危交給他全權負責,可見對他和他的能力都十分信任。

    可誰能想到,這麽一位年紀輕輕前程似錦的武安侯,幼時竟然是個混世大魔王呢?

    人世瞬息萬變,短短數月,謝錦詞對陸景淮的感覺卻已經恍若隔世。

    她笑著稱讚,“你穿這身細鎧很好看。男兒家混吃混喝終究惹人輕視,幹一番事業,才算真本事。”

    陸景淮凝視著她。

    少女美而不媚,月光下恰似一株嬌嫩俏麗的豆蔻花。

    她在他心間生根發芽這麽多年,若要連根拔起,那麽必定也將拔走他的心。

    他輕聲:“我若幹出一番事業,你願意嫁我嗎?”

    謝錦詞退後兩步。

    陸景淮逼近兩步,眸光熾熱,“我雖然待在宮裏,但上京城這些天的傳聞,我全都知道。容折酒非你良配,你嫁我,我不娶妻。”

    年輕的男人立在竹林裏,姿容猶如春花秋月般俊美。

    丹鳳眼裏滿是真摯。

    謝錦詞知道陸景淮說的是真心話,也相信他能夠做到。

    但是……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年幼時不喜歡,長大了,也仍然不喜歡。

    少女皺眉,努力組織著委婉的措辭,還未張口,陸景淮的手輕輕覆上她的唇瓣。

    “別說出口。”

    他啞聲。

    謝錦詞沉默。

    陸景淮慢慢放下手,“隻要你不說出口,我就仍然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謝錦詞,不要說出口……永遠不要說出口。”

    他轉身,消失在竹林深處。

    暮春的風穿林而過,吹落幾片青翠竹葉。

    謝錦詞垂下眼簾,緊緊揪住鬥篷的係帶。

    她不理解陸景淮。

    明明知道沒有機會、沒有可能的事情,為什麽還要繼續堅持?

    正如她對沈長風,她喜歡過他,卻無法原諒他。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和沈長風不是一路人。

    她知道他們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她果斷放手選擇容折酒。

    去堅持一件不可能的事,究竟有什麽意義?

    她想不明白。

    ……

    皇帝壽誕,率領文武百官前往鎮國寺祭天祈福。

    謝錦詞安安靜靜窩在小禪院,隻管焚香讀書,完全把自己隔絕在天地之外。

    她以為那樣的熱鬧與自己無關,卻沒料到這場祭天大典格外隆重,竟然持續到了夜間。

    附近的小禪院都熱鬧起來,顯然住滿了文武百官和他們的家眷。

    她坐在燈下刺繡一隻小荷包時,陸景淮忽然來了。

    她起身,麵對他時有些尷尬,“……進來坐?”

    陸景淮身穿細鎧站在門檻外,“是來跟你告別的,就不進去坐了。”

    “告別?”

    “欽天監那邊給出了太子納妃的良辰吉日,時間有些趕,皇上命我馬上回江南接寧搖星入上京。”

    謝錦詞點點頭。

    她取出一隻平安符,“寺廟裏求來的,送給你。”

    陸景淮接過,欲言又止。

    謝錦詞遲疑地送他到小禪院門口,他突然回頭,“謝錦詞。”

    “嗯?”

    “我哥哥,其實是被人害死的。”

    謝錦詞愣住。

    陸景淮眼眸深沉,沒再跟她透露太多,匆匆離開了寺廟。

    少女獨自立在夜風中,望向遠處燈火輝煌的大雄寶殿,忽然感覺到一陣冷意。

    原來,

    上京並非如她想象中那般太平。

    天下,也並非是她想象中的盛世繁華。

    她望向院子角落葳蕤生長的草木,忽然有些想念江南。

    如果她能嫁給容折酒,她一定要帶他去江南,看一看白鹿洞書院,看一看長安巷和月桂樹。

    這麽想著,冷不防遠處傳來一道囂張大呼:

    “謝錦詞!”

    她抬頭望去,來人身穿紅裙、妝容精致,手提一根細長鞭子,正是容謠。

    容謠走近了,挑著眉頭道:“鎮國寺建在半山腰上,夜裏冷得很,我哥哥染了風寒,正在榻上躺著。皇上不許家眷們帶侍女仆從,所以沒人給我哥哥煎藥。你不是喜歡我哥哥嗎?還不快去給他煎藥?”

    謝錦詞沒在意她的囂張跋扈,問了路,就去見容折酒。

    也是一座清幽幹淨的小禪院。

    容折酒躺在竹榻上,因為風寒入體,額頭燒得格外燙,正張著嘴微微喘息。

    謝錦詞給他蓋上棉被,“容公子?”

    男人眼眸緊閉,因為痛苦而緊緊皺起眉。

    謝錦詞望向桌案,隨行禦醫已經開過藥,容謠大約嫌麻煩,所以沒給他煎。

    她拎了藥包,認真地在簷下點燃爐子,開始煎藥。

    小院裏安安靜靜,她控製好火候,抱膝坐在簷下,仰頭望向夜穹上的繁星。

    夜涼如水,星河鬥轉。

    她打了個嗬欠,有些困倦地眯起眼。

    過了很久,“吱呀”一聲輕響,容折酒輕輕推開門。

    他披著素白鬥篷,唇瓣毫無血色。

    眼前的女孩兒蜷成一團,正睡得香甜。

    藥爐還在燃著,空氣裏散發出微苦的藥香。

    他出神地凝視謝錦詞良久,忽然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赫然戴著一串金手釧。

    古舊的金手釧,綴滿星星月亮和繁花,還有一顆小而精致的金鈴。

    因為主人把玩太久的緣故,手釧已經暗淡褪色。

    他沉了沉心神,聲音極輕:“謝錦詞,不要對我好。”

    女孩兒當然是聽不見的。

    他臉色蒼白,慢慢轉身回屋。<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