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定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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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深,跟隨皇帝前來鎮國寺的達官貴人早已入眠。

    藥爐還在靜靜燃燒,空氣中的藥香味兒越發濃鬱。

    山中的草蟲發出窸窸窣窣的鳴叫,襯得四野寂靜。

    一道修長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小禪院。

    沈長風在謝錦詞身邊盤膝坐下,恨鐵不成鋼地剜她一眼,“容折酒就那麽好?我瞧著,連陸景淮都不如。”

    山風太涼,謝錦詞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一向機靈的,在睡夢中摸到身邊有個暖暖的物件兒,於是立即抱了上去。

    沈長風看著她抱住自己大腿的模樣,越發恨鐵不成鋼。

    女孩兒又打了個噴嚏,嬌小纖細的身體緊緊蜷縮成一團。

    沈長風皺著眉把她抱到懷裏,又脫下大氅給她裹上,“你心疼他,我卻心疼你。”

    頓了頓,他捏了捏少女的臉蛋,“自己中了寒毒,受不得風寒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活活氣死我?”

    女孩兒的臉蛋嬌嫩綿軟,捏起來手感極好。

    他幹脆捧住她的臉蛋,把她的小嘴擠出來,愛惜地輕啄了下。

    味道極甜。

    謝錦詞被弄醒了。

    睜開眼,就對上沈長風漆黑深沉的眸子。

    她撓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又占我便宜?!”

    女孩兒的指甲修剪得格外圓潤,撓上沈長風的臉頰,愣是沒撓出半條血痕。

    沈長風冷笑鬆手,“我本就是流氓無賴,占妹妹便宜不是情理之中?不過某人對容折酒真是殷勤,深更半夜還巴巴兒來給人家煎藥,你是人家的婢女嗎?”

    謝錦詞擦了擦唇角的涎水,“我若歡喜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待他好,因為隻有真心才能交換真心。沈長風,你是不會明白的。”

    沈長風的眸色越發深沉。

    他記得他還是浮生君的時候,謝錦詞待他有多好。

    而現在,她所有的好,都給了容折酒……

    他深深盯了眼謝錦詞,起身離開。

    他遲早會向她證明,容折酒非她良配。

    寢屋裏,月光黯淡。

    容折酒睜著雙眼坐在榻上,神色複雜。

    謝錦詞煎好藥端進來,見他竟然醒著,不覺赧然。

    剛剛她和沈長風的對話,他全聽見了嗎?

    她把藥碗遞給他,擦了擦手正要離開,容折酒忽然道:“謝妹妹。”

    “嗯?”

    “我想與你定親。”

    謝錦詞怔怔望著他的眼睛。

    他的瞳眸潤黑幹淨,清澈的仿佛可以細數其中究竟有幾分真意。

    謝錦詞抓著裙擺的手微微收緊。

    良久,她點點頭。

    ……

    陸景淮接寧搖星從江南回來,已是五月底。

    太子特意搬出東宮,在上京城應昌街置了太子府。

    大婚這日,上京城貴族紛紛上門恭賀,一時間整條應昌街車水如龍,熱鬧非凡。

    謝錦詞和容折酒一同赴宴。

    兩人郎才女貌,舉止又是同樣的溫雅斯文,瞧著格外登對,一路走來吸引了不少人注目。

    太子大婚的安危由沈長風負責。

    他抱著雙臂慵懶地靠在府邸門前的石獅子上,在瞧見那兩人走來時,桃花眼底迅速劃過酸意。

    等兩人走到門前,他淡淡發話:“來人,搜身。”

    容折酒:“……?!”

    謝錦詞:“……?!”

    沈長風懶洋洋的,“為保證太子安危,進出賓客需要仔細檢查,這可是皇上的旨意,你們有意見?”

    謝錦詞望了眼四周。

    其他賓客都不需要搜身,怎麽到他們這裏,偏偏就要搜身?

    她不服,還未張口,沈長風卻已經上前。

    他拍了拍容折酒,“瞧瞧這寬衣大袖的,裏頭是否藏了炸藥也未可知,還是仔細檢查為妙。”

    說完,退到旁邊打了個手勢。

    他手底下的兩名愣頭青禁衛軍立即上前,毫不猶豫地在容折酒身上摸索。

    容折酒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白衣被摸出幾排黑乎乎的髒手印,俊雅如玉的麵龐泛著涼意,唇線繃得很緊。

    好容易搜完身,容折酒脫掉髒兮兮的外袍,命小廝拿去扔了。

    他沒辦法忍受半點汙濁。

    和謝錦詞踏進太子府,他回頭盯向沈長風。

    眸光是在謝錦詞麵前從未有過的鋒利與殺機。

    沈長風微笑,朝他默念了兩個字。

    ——活該。

    他目送容折酒和謝錦詞踏進府邸深處,才斂去微笑。

    他把箭袖下的手指關節捏得哢嚓作響,靜夫人是個聰明人,說過最正確的話,是“高門寒戶,雲泥之別”。

    容家有太後撐腰,又是開國功臣,自然門檻極高。

    而他沈長風表麵上是個手攬實權的禁軍統領,實際上在那些世家大族的眼裏,什麽都算不上。

    如果想得到謝錦詞,他就得往上爬。

    但上京太平,多少子弟從青絲熬到白發,也熬不到立功升遷的機會。

    最快的升遷辦法,也是他一定要做的,

    就是去北疆戰場,用性命換取軍功。

    沈長風舔了舔唇瓣,桃花眼底腥紅如煉獄。

    他想起被年月埋藏的兵馬大將軍。

    他遠赴北疆,是為家國,也是為愛情。

    那是他父親。

    ……

    太子府的宴會一直持續到深夜。

    太子愛熱鬧,在前院被貴族們拉著灌酒,始終沒有去洞房的機會。

    謝錦詞隨上京城的貴女們來到洞房,本想見識見識上京是怎樣鬧洞房的,卻看見寧搖星不顧嬤嬤的勸阻,旁若無人地掀開紅喜帕,麵無表情地用起茶點。

    她沒有上妝,從未見過太陽的肌膚蒼白病態,在大紅色嫁衣與幽幽燭火的映襯下,如同鬼怪故事裏的新娘,令人瘮得慌。

    膽子小的女孩兒哪裏還敢繼續鬧洞房,戰戰兢兢行過退禮後一窩蜂地跑了。

    謝錦詞咽了咽口水,也沒敢再留。

    痛心疾首的嬤嬤和宮婢,被寧搖星一個不留地趕走。

    新房裏隻剩她一個,她起身掀開床板,床板底下赫然放置著一座千年寒冰鑄就的棺槨。

    躺在棺槨裏的男人,身穿正紅繡龍鳳錦袍,生得俊美溫雅,仿佛是今日的新郎。

    他闔著眼睫,就像從未死去。

    “大哥哥,”寧搖星趴在冰棺旁,漆黑的眼睛裏滿是認真,“咱們今日成親,你怎麽也不笑一下?可是嫌星兒不好看?”

    少女想了想,往麵頰上點了點胭脂,笑容燦爛,“大哥哥,星兒隻為你一人上妝!”

    兩刻鍾後,太子醉醺醺從前院回來,身後跟著一長串鬧喜的男賓。

    推開門,卻見新房裏黑洞洞的。

    床帳低垂,新過門的太子妃除去冠服,已經睡下。

    她竟然已經睡下了!

    男賓們僵在當場。

    祁珩臉色瞬間黑了,“寧搖星?!”

    床帳裏的少女幽幽吐出一個字:

    “滾!”

    殺意極重。

    祁珩想起自己被她投毒的經曆,不禁抖了抖。

    為了掙點兒麵子,他梗著脖子道:“太子妃今夜酒喝多了,糊塗了!咱們走,不搭理她!哼,本宮今晚要寵幸側妃,寧搖星,你可別後悔!”

    說完,感受到床帳裏傳來的死亡凝視,他就像是有鬼追似的,慌不擇路地跑了。

    漾荷院。

    梨白給謝錦詞說著外麵聽來的太子府趣事,“……太子懼內,連新房都不敢進,整條應昌街的人都知道了!”

    謝錦詞端坐在廳堂裏喝茶。

    她抿唇笑了笑,“寧姑娘確實凶,我也挺怕她的。”

    一想到寧搖星身穿紅嫁衣、小臉蒼白的病態樣子,是個姑娘都會被嚇到好嗎?

    兩人說著,管家過來稟報:“小姐,將軍從神武營回來了!”

    “舅舅回來了?”謝錦詞放下茶盞,“多日不見,我得去瞧瞧他。”

    管家有點猶豫,“前院還來了位客人……”

    “客人?”

    “是……是容夫人。”

    容折酒的母親?

    謝錦詞驚訝,“可知道她來做什麽?”

    “好像是……是提親……”

    容折酒竟然讓他娘登門提親?!

    這麽快?!

    謝錦詞匆匆來到前院,果然看見廳堂裏坐著一位美婦人。

    美婦人起身迎上來,笑吟吟地拉住謝錦詞的手,“你就是詞兒?果然生得標致溫婉,與我兒甚配。詞兒不知道,折酒自打看了太子大婚,回府就讓我登門提親。他說,必定要熱熱鬧鬧八抬大轎娶你過門!”

    “容夫人。”

    謝錦詞臉紅紅地施了一禮,忐忑地望向風觀瀾。

    她知道,她舅舅不喜歡容折酒。

    風觀瀾的臉色果然很臭。

    他覺得容折酒跟個弱不禁風的小雞崽似的,根本沒辦法保護他的掌上明珠!

    然而當著人家母親的麵,到底是不好意思把這種話說出口的。

    他咳嗽兩聲,“心肝啊,咱們風家是行伍出身,最好找個門當戶對的將門。”

    顧觀瀾雖然極力反對這門親事,但捱不過謝錦詞力爭,隻得應下。

    容夫人摟著謝錦詞,溫聲道:“我們折酒心地仁慈,又隻鍾情你一個,雖是貴妾名分,但折酒說了,會以正妻之禮迎你。折酒自幼體弱多病,欺負不了你的。你們小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我這做長輩的,不知道多高興。”

    謝錦詞送她離開後,帶著梨白穿行在花廊裏。

    廊下一排排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生姿。

    梨白望向謝錦詞。

    少女側臉白皙,如同寒夜中盛放的梨花。

    她輕聲道:“小姐當真要嫁容公子?”

    謝錦詞雙眼彎起,“不好嗎?”

    “奴婢隻是覺得,小姐似乎在逃避什麽。小姐嫉惡如仇,當初寧公子為了檢驗自己的推演是否正確,圈禁那麽多百姓做實驗,小姐卻不曾仇恨他,反而十分親近他。如今小姐才剛到上京數月,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容公子,卻自作主張要嫁他……”

    梨白聲音極輕,“小姐,無論是寧公子還是容公子,小姐在他們身上,都看見了浮生君的影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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