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最佳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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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錦詞駐足。

    她盯向梨白。

    眼眸沉黑,朱唇輕啟,卻說不出半個字。

    良久,她快步往漾荷院而去。

    梨白歎息,“小姐喜歡的浮生君,何止是一張麵具啊……”

    謝錦詞獨自踏上小繡樓,坐在閨房角落,從箱籠最深處翻出那張泛舊的古銀鏤花麵具。

    觸感冰涼。

    她摸了摸,又很快把它塞進箱籠最深處。

    ……

    已是深夜,太子府仍舊喧囂,整條應昌街的貴族馬車通宵達旦往來不絕,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沈長風慵懶地靠在太子府門前,叼著一根草枝,百無聊賴地仰望夜穹。

    正無聊時,一道低沉嗓音突然響起:

    “瞧瞧,咱家的禁軍統領,這是在做什麽?”

    沈長風斜睨過去,胡瑜立在府門前。

    大約是替皇上送賞賜的,身後跟了一排手捧珍寶托盤的小太監。

    他笑了笑,吐掉草枝,“胡大人,算上無籍小國,當今天下共有八國,戎、狄、梁、越四國最為鼎立,其中又以越國最弱。越國本姓楚,楚國覆滅後,越國成為咱們大戎的附屬國,卻在前些時候與西蟬女國暗通款曲。聖上好武,聽聞有意派兵去越國問罪?”

    胡瑜挑了挑眉。

    沈長風是他親自帶到上京的,這狼崽子尾巴一翹,他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味道的屁。

    他示意小太監們把珍寶送進太子府,“你想去征伐越國?”

    “嗯。”

    胡瑜走到他身邊。

    年過三十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俊美非凡,威儀赫赫。

    他姿態格外沉穩,“那你可知,容家已經向司馬府提親?”

    沈長風麵無表情。

    抱臂的雙手,卻驟然收緊。

    片刻後,他盯向胡瑜,“容家野心勃勃,一心想把容妃的兒子捧上太子之位。容折酒娶謝錦詞,居心叵測。”

    “居心叵測,不是正好?”胡瑜薄唇勾起,“容折酒想拉攏風觀瀾站到三皇子那邊,卻不知風觀瀾小事糊塗,大事精明。這步棋,容家走錯了。不過走錯又如何,總歸付出的隻是個貴妾之位,容折酒將來總能和別的世家聯姻。”

    他含笑,視線盯緊了沈長風。

    自幼在皇宮裏混大的老狐狸,自然知道這狼崽子想要什麽。

    沈長風擺弄了下箭袖,“如果風將軍拒絕和容折酒合作,謝錦詞會怎樣?”

    “容折酒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心狠手辣。他父親雖是丞相,但容家在朝中的一切計謀布置,實則出自他的手筆。風觀瀾拒絕合作,謝錦詞不會怎樣,風家卻會倒台。”

    沈長風皺眉,“風家數百年世家,怎會輕易倒台?”

    胡瑜笑眯眯的。

    負手而立,遙望上京城千萬盞燈火。

    燈火最輝煌的,是居於京城中央的皇宮。

    高高低低的宮殿錯落有致,猶如仙宮。

    “沈覆卿,世間最虛偽的詞,是永遠。沒有皇族能夠永遠坐鎮天下,他們尚且會改朝換代,更何況多如牛毛的世家?你可知大戎建立以來,多少權傾朝野的世家門閥倒在權力的傾軋之中?風家數百年來明哲保身從不站邊,榮華富貴了這麽多年,也該沒落了。”

    沈長風眉眼深沉,“風將軍是難得的大將,當今天下不算太平,他還有很大的價值,皇帝不會動他。”

    大太監撣了撣袍子,微微歎息,“到底年少,經曆得還是少了些。沈覆卿,咱家告訴你,這天下,沒有誰不可取代。風家倒了才好,他倒了,你才有機會接管他手中的兵馬,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放任容家對付司馬府?”

    “風觀瀾不是善茬,容折酒拉攏不了他,必定惱羞成怒對他出手。容家想要風觀瀾手中的權力,咱家卻偏偏要截他們的胡。沈長風,皇帝喜歡你,你才是接管風觀瀾軍權的最佳人選。”

    胡瑜含笑拍了拍沈長風的肩膀,乘坐軟轎返回皇宮。

    沈長風獨立風中。

    謝錦詞的母家,就是他嶽母家,他嶽母家陷入危機,他這未來女婿得出手幫忙啊。

    他想起胡瑜剛剛的那句話。

    ——皇帝喜歡你,你才是接管風觀瀾軍權的最佳人選。

    他自打來到上京,除了在謝錦詞那裏頻頻碰壁,官途上可謂一片坦蕩。

    試問哪個舉子能夠眨眼間就坐到禁軍統領的位置上?

    任人唯賢也不是這麽個唯賢法。

    皇帝仿佛刻意在幫他……

    而胡瑜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切。

    沈長風眯了眯眼,早早留了個心眼。

    翌日。

    謝錦詞還在用早膳,梨白進來稟報,說是容公子親自登門拜訪。

    少女放下湯匙,“可是在前院?”

    “在前院廳堂,正和將軍說話呢。”梨白按住雀躍的自家小姐,“親事已經訂下,就等著確定婚期。大婚之前,小姐是不能去見他的。”

    謝錦詞乖巧地點點頭。

    但是看了會兒書,卻不大能看進去。

    她舅舅不喜歡容折酒,也不知道會不會欺負他。

    她合上書,“梨白,咱們去前院吧?我躲在屏風後看他一眼,確保他沒有被我舅舅欺負就好。”

    麵對她期盼的眼神,梨白隻得笑著應好。

    主仆倆從後門繞進廳堂,謝錦詞悄悄從屏風後朝外張望,果然看見容折酒坐在大椅上,正和她舅舅說話。

    謝錦詞看見她舅舅雖然黑著臉,對容折酒也愛答不理,但好歹沒揍他。

    她放心離開了。

    大刀金馬坐在上座的風觀瀾,眼底劃過異色。

    他聽覺靈敏,知道謝錦詞剛剛來過。

    這麽不放心,可是怕他揍容折酒?

    她就這麽在乎容折酒?

    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看在謝錦詞的麵子上,風觀瀾好歹留了容折酒用午膳。

    風存微見好兄弟和小表妹成了好事,心裏高興,一時喝多了酒,趴在桌上沉沉睡了去。

    風觀瀾千杯不醉,瞪著一雙眼睛瞅容折酒,“我就不愛你們這些文弱書生,連酒都不能陪我喝,做我女婿多沒勁!”

    容折酒笑容溫雅,抬手示意伺候的婢女全都退下。

    他起身,親自為風存微披上外裳,又拿起酒壇為風觀瀾斟酒,“我自幼體弱多病,將軍海量,勿要見怪。”

    他放下酒壇,一隻手搭在風觀瀾肩上,“當今朝堂,諸位皇子都漸漸成人,今後的朝堂之爭,必定十分激烈。太子無能又失德,大家有目共睹。為了大戎,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太子必須換人。”

    風觀瀾拂開他的手。

    容折酒笑了笑,自顧斟了半盞酒,“我姑母容妃的兒子,當今三皇子祁彥,雖然年幼,卻聰明機敏、心地仁慈。不知將軍……對他印象如何?”

    風觀瀾冷笑,“原來娶我的掌上明珠,是為了這一茬?”

    容折酒飲了半盞酒,“不管將軍信不信,我確實是真心實意愛詞兒的。妻憑夫貴,為了詞兒你站在容家這邊,又如何呢?”

    “我風家世代效忠的,不是皇族,是天下!”

    風觀瀾起身,“我風某人雖蠢,卻也知道你容折酒利用容丞相之手,背地裏排擠同僚、鏟除異黨!多少清官死在你手上,你容折酒該死!現在還敢攛掇我投靠三皇子,如果不是詞兒看中你,我早就一板凳拍死你了!”

    他怒火騰騰地離席。

    容折酒獨坐廳堂。

    滿桌菜肴未曾碰過,已經涼得徹底。

    他慢悠悠挽袖斟酒,花容月貌、溫雅如玉的麵龐上,緩緩浮起猙獰冷笑:

    “我該死?我倒要瞧瞧,你風觀瀾和我容折酒,究竟誰死在誰前頭……”

    ……

    容家的聘禮很快送了來。

    一擔擔聘禮,用紅木箱仔細盛著,隆重又盛大。

    謝錦詞站在小繡樓上眺望,粗粗數了下,大約得有五百多抬聘禮,已經遠遠超過納妾的規製。

    梨白端來茶點,認真望向她,“小姐可歡喜?”

    謝錦詞雙手托腮,“要嫁人了,自然歡喜。從今往後,再也不用怕沈長風了。”

    梨白笑了笑,“小姐即將嫁人,嘴上掛著的,卻仍然是四公子。”

    “梨白!”

    “奴婢多嘴。”

    梨白低眉斂目,準備退下時,突然道:“小姐當真不要梅青了嗎?她求了世子爺,世子爺打發她看庫房去了,如今日夜盼著小姐允許她回來呢。”

    “她背叛我在先,我怎敢要她?”

    梨白隻得退了出去。

    繡樓裏陷入寂靜,暮春的風迎麵拂過,清幽寧靜。

    謝錦詞捋了捋額前碎發,濕潤烏黑的眼眸裏平靜無波。

    究竟歡不歡喜呢?

    她不知道。

    ……

    三書六禮。

    容折酒是以正妻之禮迎娶謝錦詞的,一切場麵都做足了。

    半個月後婚禮如期舉行,謝錦詞嫁衣如血,端坐在榻上,靜靜看著蕭幼恩哭成狗。

    蕭幼恩哭得妝都花了,死死握住謝錦詞的手,哽咽不成語,“我以為……我以為你或許能嫁我哥哥,我給你們卜了一卦,你嫁給我哥哥必定大吉大利,連生九子!”

    謝錦詞:“……”

    連生九子……

    是要生一個蹴鞠隊嗎?

    “不過沒關係!”蕭幼恩擦擦眼淚,“嫁給容折酒也是極好的,我算過了,今日會天晴到底,錦詞的婚禮也會一切正常,絕不會有人搗蛋!”

    謝錦詞:“……”

    早知道就不請幼恩來添妝了。

    總覺得即將發生點什麽。

    她替蕭幼恩擦擦眼淚,“我從沒想過,我會是咱們三個裏麵第一個出嫁的。不過說好了,無論將來怎麽樣,咱們三個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蕭幼恩乖巧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去容家探望你!”

    吉時已到,容家接親的隊伍已經到了門口。

    前幾日容折酒病重,據說病得下不來床,所以沒有出現在迎親隊伍裏。

    風觀瀾十分不滿意,壓根兒就沒出去。

    謝錦詞在前院拜別府中長輩,就由風存微背著往府門外走。

    風存微還沒邁出去兩步,突然“哎喲”一聲,“不好不好,我的腰扭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