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如果拿起屠刀才能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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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夫人攬著元拂雪,溫聲道:“我家那個孽障,雖然不解風月,卻也知道禮義廉恥,定是謝錦詞拐騙了他。走,我帶你去找他們。我知道折酒在宮中時,最喜歡去禦花園的一座抱廈。”

    元拂雪溫順點頭。

    一行貴婦千金好奇不已,紛紛跟著離開太極殿。

    穿過宮中蜿蜒冗長的遊廊,她們終於來到禦花園。

    遊廊盡頭的抱廈點著燈火,屋門緊閉,看不出裏麵是個怎樣的光景。

    容夫人大步上前,“折酒!”

    暖帳裏,容折酒替謝錦詞解衣的動作頓了頓。

    他瞥向帳外,隱約可見花窗外人影攢動。

    男人挑了挑眉尖,不動聲色地取出張白帕,咬破手指,滴了幾滴血在上麵。

    他把帕子放在謝錦詞身下。

    做完這一切,容夫人已經不耐煩地推門而入。

    她拉開帳幔,雖然早已料到這一幕,卻仍舊無法接受,“折酒!你……你讓拂雪如何自處?!”

    元拂雪已經踏進抱廈。

    她白衣勝雪,站在燈火下清清冷冷。

    十五歲的少女已過及笄之年,容貌如同盛開的白蓮,身姿窈窕飽滿,已經初具幾分女人味。

    她冷凝著床榻。

    謝錦詞身下的被褥皺巴巴的,隱隱約約露出一張白帕。

    她上前抽出那張白帕。

    帕子上暈染開血滴,梅花般荼蘼豔美。

    元拂雪胸口起伏得厲害,因為肌膚太白的緣故,就連手背上的青筋也格外醒目。

    她扔掉帕子,抬手就去扇謝錦詞耳光。

    卻被容折酒握住手腕。

    容夫人快要窒息崩潰,忍不住怒斥,“折酒!”

    元拂雪喘著氣,不敢置信地盯向容折酒。

    男人眉目清潤,猶如山澗明月。

    她幼時隨父王進京述職,隻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好看又有才華的男人,這麽多年過去,始終不改初心。

    可是現在……

    這個男人竟然喜歡上了別的女人,甚至還不準她動她!

    兩人僵持間,謝錦詞的意識逐漸回籠。

    身體依舊難受。

    這種難受如跗骨之蛆,侵蝕著她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比生病更加難以忍受。

    額頭沁出冷汗,她餘光瞥見元拂雪手裏的帕子,又望了眼目前的處境,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的腦子轟然炸響,小臉慘白慘白。

    怎麽會這樣?!

    皇後的那杯酒……

    少女顧不得悲傷,懷著滿腹仇恨,隻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艱難地穿好衣裳,剛離開床榻,雙膝一軟,猛然栽倒在地!

    容夫人怒火衝天,衝過來揪起她,朝她臉就是一巴掌!

    “果然小地方來的女人就是沒教養,皇宮這種地方,你也要勾搭男人!謝錦詞,離了男人你不能活是不是?!”

    她極盡辱罵。

    謝錦詞扶住圓桌,才堪堪沒摔倒在地。

    烏漆漆的長發略有些淩亂,幾縷發絲遮住了慘白麵容,她捂著臉,抬眸之間,昔日清潤水靈的雙眸鐫刻上濃烈恨意。

    圍觀的貴夫人和千金們忍不住七嘴八舌低聲議論:

    “瞧她那眼神,自己犯了錯,還敢恨容夫人!”

    “就是!勾引男人不知廉恥,清白身子都沒了,簡直丟盡咱們女兒家的顏麵!”

    “聽說花間閑的首飾鋪就是她開的,今後我可得叮囑府裏管家,再不可從那裏購買首飾。我嫌髒!”

    還有不少貴夫人,低聲叮囑自家女兒,不許她們和謝錦詞認識交往,不許她們學謝錦詞的行徑。

    謝錦詞閉了閉眼。

    片刻後,她冷眼盯向容折酒,“今夜之事,希望容公子給我一個交代。究竟是我勾引你,還是你居心叵測。”

    容夫人冷笑,“謝錦詞,你還知道‘臉’字怎麽寫嗎?我家折酒光風霽月,是上京城有名的君子!不是你勾引他,他會主動占你便宜?!笑話!”

    所有人的注視中,容折酒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衫。

    他下床穿靴,淡淡道:“這件事已經發生,謝妹妹再追究是誰的過錯,沒有任何意義。為今之計,是我盡量彌補謝妹妹。你放心,我不會白占了你的身子。”

    是誰的過錯,沒有任何意義?!

    謝錦詞氣極反笑。

    君子?

    容折酒他分明連男人都不是!

    元拂雪揪住容折酒的衣角,漂亮的大眼睛裏滿是淚水,“折酒哥哥,那我呢?你要對她負責,我算什麽?!你娘都說了,願意和我父王結為姻親!”

    她出身西北權貴,父親手握兵權,郡主身份非常名副其實,所以性格張揚跋扈,獨斷專行。

    容夫人暗罵自己兒子沒眼色,壓低聲音道:“折酒,別胡鬧!”

    容折酒沉默。

    片刻,元拂雪大約覺得心上人不愛自己,忽然委屈地哭了。

    她從西北而來,性子跋扈,任性地扯掉床帳,又把手頭邊能摸到的東西全部砸碎!

    她紅著一雙淚眼,怒聲:“如果折酒哥哥喜歡的是別的女孩兒,我元拂雪認了!可謝錦詞是什麽東西,她不知廉恥,她有什麽資格得到你的喜歡?!”

    容折酒掀起眼皮,看向她的目光冷漠至極。

    容夫人護住元拂雪,不滿道:“你瞪拂雪做什麽?!這是為娘親自選定的兒媳婦,知書達理,才貌雙全。折酒,太後娘娘也十分滿意拂雪!”

    她搬出了容太後。

    容折酒想起什麽,對元拂雪的態度忽然軟了些。

    他平靜道:“無論謝妹妹出於什麽目的接近我,我占了她的清白乃是事實。我容折酒乃是君子,會以貴妾之禮迎謝妹妹進門。至於拂雪……我會娶她。”

    謝錦詞愕然。

    究竟是無恥到怎樣的地步,才能說出這種話?!

    她突然笑了,“容折酒,容折酒!我從前仰慕的君子,原來隻是個刻薄自私的小人!貴妾?我便是死,也絕不會進你容家的門!”

    元拂雪得了容折酒的保證,擦擦淚水笑道:“折酒哥哥給你貴妾,是看得起你。如你這等女人,嫁給折酒哥哥做妾,乃是高攀呢!”

    容夫人見容折酒退步,也放了心,“謝錦詞,照我的意思,是不願意你這種女人進門的。但折酒心地善良,我這做娘的也不好說什麽。”

    謝錦詞還沒開口,其他貴人已經紛紛附和,勸謝錦詞別給臉不要臉、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們生來富貴,生來就是人上人。

    在她們眼中,謝錦詞不過是落魄的鳳凰,品性又非常惡劣糟糕,能嫁給容折酒這種才華橫溢的君子已是高攀,又怎敢再奢求其他?

    謝錦詞就該感恩戴德才對!

    一片難聽的私語聲中,謝錦詞身形搖搖欲墜。

    她自問清清白白,自問幹幹淨淨,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可為什麽災禍總是在不經意時降臨到她頭上?

    她舅舅忠君愛國,卻落得被抄家流放……

    容府分明是虎狼之家,卻仍然富貴錦繡……

    這世道,是不是非得大奸大惡才能過得好?

    少女渾身發抖,沉淪在四周此起彼伏的嘲笑和議論聲裏,感受著一道道鄙夷輕賤的目光,恨不能撞死在這裏,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無法忍受……

    對這上京,對這天下,已經無法忍受……

    如果拿起屠刀才能生存,那麽她願意舍去所有良善,她願意親自屠殺惡人!

    少女情緒急劇變幻。

    就在這一刻,抱廈外突然響起小太監尖細的唱喏:

    “瑾王殿下到——”

    滿屋子人驚訝不已,急忙讓開路。

    慵懶披著鳶尾藍外裳的男人,麵無表情地踏進門檻。

    桃花眼漆黑深沉,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虛影。

    眸子裏唯一倒映出的,

    是角落那個孤零零的女孩兒。

    她被千夫所指,今夜過後,或許也將被萬人唾罵。

    她周身籠罩著濃濃的殺意和恨意,仿佛即將舉起屠刀麵向整個人間。

    這,

    不是他熟悉的女孩兒。

    沈長風大步上前,把謝錦詞攔腰抱起。

    他仿佛沒看見榻上沾血的元帕,眯起的桃花眼肅殺威嚴,把在場所有人的身份和容貌一一烙印在心髒上。

    這些欺負指責謝錦詞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沒留下隻言片語,快步離開。

    四周人仍舊沉浸在剛剛那詭異而強大的威壓裏。

    直到沈長風抱著謝錦詞走出很遠,他們才稍稍喘了口氣。

    一名貴夫人撫著心口,罵道:“不就是立了點兒戰功,這尾巴都翹到了天上……踏平越國算什麽本事,必定是越國羸弱,他才能輕而易舉打勝仗!換了我家夫君和兒子上戰場,一定也能踏平越國!”

    “到底是小地方來的男人,誌得意滿,不知進退!這般年少輕狂,將來有他受的!”

    她們碎嘴,仿佛隻有如此才能維持她們作為人上人的高傲。

    容折酒臉色蒼白。

    他瞥了眼榻上的帕子。

    沈長風他……

    難道根本不在意?

    禦花園角落。

    今夜無月,星星微弱的光,影影綽綽地照出漆黑涼亭裏的兩個人。

    沈長風坐在石凳上,仍舊抱著謝錦詞。

    他抱得那麽緊,生怕懷中人被風吹跑了似的。

    謝錦詞埋首在他懷中。

    男人淡淡的血腥氣息,初聞時覺得可怕,但現在聞來,分明格外令人心安。

    沈長風輕撫了下她的長發,“謝錦詞。”

    “嗯。”

    “謝錦詞……”

    “嗯?”

    “謝錦詞……”

    男人仿佛聽不見她的回應,一聲又一聲輕喚著她的名字。

    那麽溫柔,那麽耐心。<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