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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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府議事已經算得上是大宋朝堂上僅次於禦前議事最高規格的決策行為了,但就算如此兩府相公們也沒有得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高若訥為人謹慎,仔細思量後才道:“此事詭譎,蜀中相距東京千裏之遙,廣南亦是如此,不若多派人前往打探,以應時局之亂也?況河西若真以大軍至廣南,不可不慎,然既是秘密潛入,人數必寡,所圖者恐非廣南也!”
    文彥博微微點頭,緩緩起身道:“諸位,事急從權,我等還需將此猜測上奏官家,禦前合議!”
    其實他也說出了在場眾人心中的想法,畢竟再大的事情也是要在官家麵前禦奏的,兩府議事不過是把眾人的消息和觀點盡數說出,互相討論得到一個差不多的結果,若有爭議,或有不同的見解,最終還是要禦前合議。
    這就是大宋的官僚體係,也是大宋中央集權的方式,在國事上,相公極少能獨斷專行,而皇帝也是如此……
    隻不過這套臃腫,低效的機製在大宋運行了很多年,在未來也要依舊運行下去,沒人會去改變這套機製,就算範仲淹當初的變法也不敢涉及,原因便是誰也不敢打破皇權與相權之間的互相平衡和妥協,這不光是皇帝與宰相之間的權利問題,更是皇帝與士大夫之間的權利平衡。
    大宋雖然限製了文武的權利,但同時也並沒有加強皇帝的權利,官家在很多時候同樣也要被士大夫階級所限製。
    很多時候葉安的選擇就是基於大宋的政治形態所作出的,而趙禎全然不知。
    紫宸殿中,趙禎坐在禦座之上依舊是君臨天下的模樣,但現在的他卻覺得風雨飄搖。
    廣南之亂愈演愈烈,王堯臣與楊文廣領兵二十萬南下平叛,可大軍剛至廣南便遇阻。
    王堯臣認為破敵之法為斷其後援,令楊文廣率前軍直搗黃龍,發兵邕州以斷其後路。
    誰知儂智高率軍已然還師!
    結果北方禁軍竟難以適應南方之天氣,前軍受創,楊文廣被困得脫,這一係列戰報傳來竟有一種深陷泥沼之感。
    楊文廣出自天波楊府,乃金刀老令公楊業之後,也是大宋將門中為數不多還能領兵作戰的將領。
    連他都差點深陷邕州城外,這讓原本信心滿滿的趙禎備受打擊,隻能下旨嚴令王堯臣謹慎用兵,避免再度出現損兵折將的局麵。
    王堯臣乃是朝廷的樞密副使,已經是能拿得出手的最高平叛之帥,現在出師不利,以後還不知有多少波折,最重要的是,趙禎清楚此次調遣北方禁軍南下,所費何止萬巨!
    若不能快速平叛,一旦陷入持久,朝廷的花費恐怕又要加劇,而此時的東京城已是怨言四起,皆因東京交鈔不斷濫發。
    趙禎身為官家,在經濟之事上當年沒少同葉安學習,自然知曉交鈔濫發的下場,可現在的朝廷已然是騎虎難下。
    就算是飲鴆止渴,他也必須要用東京交鈔,而非左藏庫和封莊庫中的錢財。
    因為從始至終趙禎都覺得葉安一定會利用東京交鈔的弱點來對付大宋,而唯一能夠反擊河西的辦法隻有一個,國朝擁有足夠多的財富!
    隻要自己手裏有足夠的錢,就不怕他葉安把東京交鈔變得一文不值,天下財貨都在往東京匯集,他葉安不過隻有著河西之地而已,豈能同大宋抗爭?
    每每想到此處,趙禎便驕傲的想要大笑,雖百般不願,但在他的心中依舊把葉安當作和他相差不多的對手……
    隻是連他也沒想到儂智高居然會背叛大宋,本因為忘了舊情而已,本不打算得罪交趾國,卻未曾想這個儂智高“天生反骨”不去攻打與其有殺父之仇的交趾國,卻來對大宋下手!
    也正因如此,才使得自己陷入如此局麵,不得已又要調兵南下,又要花費大量錢財,使得交鈔快速貶值至此!
    否則也就無需擔心河西,無需擔心他葉安了。
    但現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彥博居然說河西正在打蜀中的主意,而田況卻說這很有可能是河西的聲東擊西之計。
    一時間趙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隻能看向殿中的兩府相公們道:“諸位相公以為,蜀中與廣南何重也?”
    “蜀中!”田況想也不想的開口,但見殿中眾人皆看向自己,頓時尷尬的躬身後退。
    倒是文彥博微微點頭的出班道:“啟奏官家,臣亦附田中丞所言!蜀中之地處處險要,一旦關隘,鎖鑰之處被占,再想用兵恐難於登天……”
    隨著他的話,趙禎的臉色難看至極,很快又皺眉道:“既然如此,蜀中可有警訊傳來?此等大事,就算河西準備充分,突如其來,恐也難以如此平淡吧?”
    文彥博與宋庠,高若訥三人互相看了看,最終低聲回答道:“不曾……”
    趙禎鬆了口氣,他其實最擔心的便是蜀中有失,如此又要從北方征調大軍前往蜀中圍剿叛逆,可廣南叛亂未定,再度用兵……以東京城眼下的局麵,那便是真的要天怒人怨了。
    作為大宋的官家,他比誰都清楚現在的大宋隻能出兵廣南平叛,而無暇他顧蜀中,若河西真的侵襲蜀中,那便隻能依靠蜀中的力量來應對。
    而這麽些年來,蜀中起義不斷,國朝對蜀中的提防就沒有降低過,故而蜀中之兵卒最為敷衍,多用酷吏,苛政彈壓……
    “成都府不是有懷安軍駐紮嗎?可派人去探查?”
    文彥博躬身道:“以派樞密院文房官吏快馬而去,相信不出五日便有消息。”
    趙禎微微點頭:“王堯臣率兵南下以解廣南之禍,蜀中之事便交給高樞密與文相公,朕以為,蜀中多山,關隘眾多,河西就算圖謀,恐也難下一城,何況東京城中亦有蜀中商賈,不見其慌亂,一切如常啊!”
    文彥博等人齊齊躬身:“官家聖明!”
    事已至此便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因為他們也是從表現進行的猜測,誰也沒有蜀中背叛國朝,成為河西附庸的確鑿證據。
    就連成都府知府事趙拚的親筆書信都也傳來過,所有官員蜀中不穩的消息都是來自於小道,甚至是童謠,這隻能說明趙拚治蜀不嚴而已。
    可不知為何,就算沒有確鑿證據,文彥博心中依舊慌亂不以,尤其是在看到來自蜀中的童謠後,更是渾身上下的不舒服。
    “巴山蜀水不淒涼,河西之製出甘涼,天子不察蜀中事,川陝百姓西北望!”就算步攆出了皇宮,他也依舊不斷回首,猶豫要不要回去把這事上奏官家。
    但一想到童謠中的內容,還是猶豫了起來,明日便是英王趙昕的誕辰,沒必要去觸官家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