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元宵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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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情況不太好。
柳葉本來就受了傷, 還被關了一夜。出府後頭晚上,薑錦病著,她也沒睡好, 輾轉反側一晚上,一方麵顧著薑錦,一方麵把蔣二的話思慮過來思慮過去, 一早上又跑去定南侯府鬧了一場。
大夫也有些懊悔,“我真該攔著柳葉姑娘的,她本來就受了傷,又失了調養,這發起燒來可是大證。”
“唉, 也是沒法子的事。”
薑錦心下也明白,這傷口感染可大可小,若擱在現代, 有抗生素,幾針下去, 倒也沒什麽大事。可是古代的醫療條件在那裏, 傷口感染發炎雖然不是什麽絕症,也不是什麽小毛病。
柳葉的情況又確實不太好, 到了晚上人直接燒昏迷了。要不是醫館大夫老夫妻兩個人好, 隻怕根本就不會收留他們夫妻兩個,早把她們趕出去了。
然而這還不是她最愁得事情, 到了半夜, 柳葉燒的牙關緊閉, 連藥汁子都灌不進去了。
老大夫歎氣,“到了這個情況,我的醫術有限,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這話說的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薑錦也明白老大夫的意思,這基本上就是等死了
看著躺在床上,麵色灰紅的柳葉,薑錦的眼淚滾滾而下。
柳葉雖然不聰明,可她心實,對自己真沒二話,她在這個世界,隻有這麽一個相依為命的人,可如今這唯一一個人都要死了。
老大夫見薑錦看著柳葉眼淚如斷線了的珠子,不斷從臉頰滑落,打濕了衣服,偏偏還不敢放聲大哭,心裏也難過的不行。
他老婆更是,看著燈火下薑錦臉上晶瑩的淚珠,都已經開始擦眼淚了,一邊擦還一邊罵定南侯府不做人事。
猶豫了一下,老大夫輕歎道,“薑姑娘別急,若是柳葉姑娘能熬過這一晚上,明日或許還有點轉機。”
“真的?”薑錦迅速轉頭,“孫老爺子您有辦法了?”
見她眼睛瞬間亮起了了,孫老大夫歎道,“也隻是一拚的機會。我有個師叔,年紀比我小,醫術卻強我十倍,隻是他有個怪癖,替人看病,要拿錢開路。別管看好看壞,先拿十兩銀子來。你的醫藥費我不收你的了,你拿那位蔣侍衛給的錢,先去請了他來。”
孫老大夫仁者醫心,多少有些看不慣,所以平日裏和那位師叔來往不多。然而對方的醫術也確實十分高超,非他所能及。
如今晚上宵禁,出不得門,便是出去了,那人也不會接診,所以也要看柳葉的命了。
“不過,我話也要說清楚,柳葉姑娘的情況,我那個師叔也未必有特別好的辦法。”
薑錦哪裏顧著上這些,忙朝孫老大夫道謝,又去握著柳葉的手,鼓勵她堅持。
好容易挨到了天亮,孫老大夫還要給薑錦施診,便讓他老婆帶上薑錦去登門拜訪。
那人住的離孫大夫的醫館倒是不太遠,但是氣派多了,三進宅子,黑油大門,還有門房守著。
薑錦和孫奶奶兩人一起去門上扣門,說清楚情況,希望對方能過去會診。
不想,薑錦卻吃了個閉門羹。
那人門都不開,隻叫門人傳了一句話。
“今兒心情不好,不想開門。”
“這可怎麽好?”孫奶奶也急了,敲門道,“我是孫成金的老婆,請史大夫看在他師侄的份上,走一趟可好?”
那人性格古怪,在師門傳承上偏又是長輩,孫老大夫也拿他沒辦法。
薑錦就更沒辦法了,然而她心中知道,求人總要有求人的態度,隻好跪在門前,哭道,“我隻望史大夫看在我們可憐的份上,憐憫一下。銀子,我也湊齊了,分文不會少的。”
門子也無奈,孫奶奶又跟他說了一下,對方到底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又答應了幫忙再傳一下。
不想片刻後,那門子還是一個人回來了。
薑錦見此,簡直是絕望了,一下子就跪坐在地上,抑製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
在孫大夫醫館裏,她怕吵到柳葉,不敢出聲,現在還有什麽顧忌?
孫奶奶卻氣得不輕,指著大門道,“醫者父母心,怎麽這樣的鐵石心腸!別哭了,起來,我知道趙禦醫的家也在附近,我帶你去。”
話是這麽說,趙禦醫的水平,其實也不比孫老大夫強多少,其實也差不多,不然孫老大夫早就讓薑錦去請人了。
門子見孫奶奶就差點破口大罵了,忙上前道,“老太太,別生氣了,我家主人雖然出不得門,倒讓我拿了這個出來。”
說著攤開手,他手裏有個小白瓷瓶,也就是大拇指大小。
“這是什麽?”薑錦還跪坐在地上,一時起不來,孫奶奶搶上前去。
“是我家主人配的藥,我家主人說,一共三粒丸藥,早中晚各吃一粒,若是真不成,那就聽天由命吧,那也是該死之人了。”
薑錦一聽,也顧不得麵上全是眼淚,十分狼藉,忙爬起來,過去看。
“真的會有效嗎?”
“我家主人的醫術,不說天下第一,也是天下數得著的。”門子很有信心的道,“要是他幫不了薑姑娘你,別人也幫不了。不過,雖然我家主人沒去看診,這十兩銀子還是要給的。”
“應該的應該的。”薑錦忙從懷裏取出那個十兩銀子的元寶遞到門子手裏,幾乎搶的從門子手裏拿了那瓷瓶。
她怕拖得久了,柳葉等不起。
孫奶奶看薑錦飛跑而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到底還是鬆了口氣,問那門子,“你家主人到底在做什麽,都不見人?”
正常的情況,孫老大夫是他師侄,這人性格再怪,總要給孫老大夫一個麵子的。
“嘿嘿,這事,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是主人家的事。”門子笑道,“橫豎事情也算是解決了死,就別管這些了。”
孫奶奶搖了搖頭,歎道,“我們小老百姓,是管不著他的事。”
說完,也走了,她其實也急著回去看看情況。
宅邸裏,一個老頭子正在給一個男人紮針,那男人一襲紅衣滑落到腰部,□□了背部,難得的是此人雖然是男人,卻肌膚雪白,毫無贅肉,線條優美,加上背部上金針微顫,看著竟有幾分香豔。
“老頭子我這次可算是賠大了,你得賠我錢。”
那三粒丸藥光藥材成本就不止十兩了。
“關我什麽事?”年輕男人輕笑,“那是你亂好心!”
“還有我那個師侄的麵子呢,何況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可是白賺十兩的。”老頭抱怨道,“你也是在是太冒險了,萬一走火入魔,怎麽辦?”
“我不冒險,早就是個死人了。”年輕男人神色不變的說著這些話,“反正再有兩三年,也就沒那麽麻煩了。”
老大夫歎了口氣,這裏麵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從最早的時候,一切就開始了。
他還是老老實實當他的大夫吧,別的他也管不了了。
那邊孫老大夫醫館裏,薑錦一路狂奔跑回去,到了醫館,便以最快的速度給柳葉服了藥。
到底盛名之下無虛士,人家倨傲也有倨傲的道理。柳葉吃了藥後不到半個時辰,燒就漸漸的降下來。
等到傍晚時分又給柳葉服了藥後沒多久,柳葉就醒過來一次,到晚上,還知道喊口渴。
薑錦可以說是喜極而泣,孫老大夫也是鬆了口氣,人醒過來了,憑他的醫術,也能收尾了。
而朝堂上,針對定南侯府的鬥爭還剛剛開始。
定南侯世子陸齊林立下的功績是實實在在的,前幾日皇帝又歡喜,沒誰趕在那個時候捋虎須。等這幾日,梁帝已經沒有那麽高興了,興頭勁兒過去了,這些人就開始攻訐定南侯父子了。
首先就是陸齊林停妻之事,又欠了人一千兩銀子沒給。
梁帝這輩子唯一可以稱道的一點,大概是對發妻還挺有點情誼的,或者說很尊崇嫡長。
不過定南侯早做了準備,把已經簽字的和離書拿了出來,自然有人幫腔。
“若是沒給銀子,那薑氏如何會簽字?肯定是薑氏貪心不足汙蔑。”
“我聽說跪在那裏的丫環渾身是傷,想來肯定是定南侯府逼迫人簽的。”
“這話沒憑沒據的,不要亂說,和離書上簽了字可是實實在在的。”
正如這些人爭吵的那樣,到底是沒憑沒據的事,頂多也就傷點名聲,定南侯府也不傷筋動骨。
何況不少還覺得,一千兩銀子,定南侯府也不是拿不出來,沒必要耍賴不給。
不過現在,薑錦可後悔死了,被定南侯忽悠了一把,利用她急切的心情,坑了她一千兩。
她現在出現經濟危機了。
薑錦帶著柳葉,柳葉背著娃,三人回到孫家醫館的時候,孫老大夫並不在家。
薑錦有些奇怪的到,“師父受了傷,不是說歇幾日的嗎?”
孫老太太無奈的一攤手,“他哪裏坐得住,後巷王家媳婦生產難產了,人一來喊,他就有顛顛兒的去了,倒忘了王家指著他鼻子罵的時候了。倒是你,柳葉後麵背的這個小孩子,是怎麽回事?”
這說的就是薑錦撿到的那個小孩了。
“正好碰上了,看著還有口氣,就給救回來了。”
薑錦先討了點急救的丸藥給那孩子吃了,然後方才跟孫老太太說了事情經過,又問她那後巷王家在哪。
如果王家的情況不緊急,她準備去找孫老大夫看看,那孩子的情況,到底也不太妙,別昏迷著成了個植物人了。
孫老太太說了地址,本想勸她兩句,不要太好心,結果話還沒說出口,薑錦就跟一陣風一樣的跑走了。
看的她哭笑不得,“我可算是知道老頭子為什麽會收她為徒了,可真是一樣的人。”
剛剛,王家的說他媳婦難產來找孫老大夫,孫老大夫也是背起醫箱就走了。那王家的,當年還因為瑣碎小事找過孫家的麻煩呢。
然而,誰也想不到,現在王家人也正在找孫老大夫的麻煩。
從來醫生救生不救死,孫老大夫醫術雖然高超,也沒到神醫的地步,何況就算是神醫,那也沒有把死人從閻王手裏拉回的本事呀。
孫老大夫雖然一路小跑,盡快的趕過去了,可等他到了的時候,產婦已經大出血死了。
這可真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惋惜一條年輕生命的逝去,而且還是母子兩條命,孫老大夫隻能委婉的。
可那王家不講理啊,尤其王家大郎,非說是孫老大夫來的晚了不成,拎著孫老大夫的領子就飽以老拳。
孫老大夫已經五十上的人了,胳膊上還新近受了傷,哪裏是他的對手,很是結結實實的挨了幾下。
薑錦跑過王家的時候,正好撞見這一幕。她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但是孫老大夫的醫德醫術,那真是沒得說,當時就氣的上去扯開王大郎。
“你做什麽!”
把人分開了,這一抬頭,才瞧見是之前見過的三白眼,也就是王家鋪子的少東家。
此時王大郎三白眼也不白了,兩眼通紅,指著孫老大夫喝罵道,“要不是他走的慢,我婆娘怎麽會死,我的兒子也不會死!打他怎麽了?沒打死他就挺好了。”
薑錦心道,這台詞可真有點耳熟,上午打小乞丐也這麽威風呢!
她覺得自己心也壞了,雖然同情倒黴的產婦胎兒,可是對這三白眼王大郎,她還真就厭惡遠多於同情。
孫老大夫不知道薑錦心裏所想,咳嗽了兩下,擦了擦嘴角的血,對薑錦道,“我到的時候,人已經沒了,大出血沒得,太快。”
薑錦一聽這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感情趕上醫鬧了!
也是,以這王大郎的品行,平白無故還要逮著個小乞丐揍一頓,何況孫老爺子這上來的出氣筒。
要照著薑錦的脾氣,大約是要指著王家大郎罵一頓的,隻是這人本來也已經沒了老婆,孫老大夫又拉著她衣袖,讓她回去。
薑錦其實知道,自己不該再多說什麽的,可是還是氣不過,隻道,“老爺子心善,我們可沒那麽醫者仁心,以後,你們王家生老病死之事,可別找孫老爺子了!”
“你說不來就不來?”三白眼王大郎的怒火朝著薑錦噴泄了,“你是管閑事管上癮了吧?”
不想孫老爺子也有些心涼,皺著眉頭對王大郎道,“貴府我是不敢踏入了,再來一次,我怕我這老頭被人打死。”
那王家老爺子,之前還隻是袖手看著,薑錦這話一出,忙上來打圓場,“這不是氣急了嗎?”
“那也不是牽連無辜人的借口!師父欠你們王家嗎?辛辛苦苦過來看診,還得挨頓打?”薑錦看一眼那中年男人,別當她沒看見三白眼揍孫老爺子的時候,那中年男人眼中的幸災樂禍。
“早幹什麽去了?”
如果說王大郎還因為喪妻失子,可以稍微讓人同情點,這個男人,自己兒媳婦沒了都還能幸災樂禍大夫被打,可以說極惡了。
薑錦也不想和這一家廢話,先問了孫老大夫安好,若是不好,少不得去找人說說理了,見孫老大夫說沒事,方才扶著他,背上醫箱離開。
出了大門,薑錦猶自氣的要命,這樣的白眼狼,實在是太可惡了。
孫老大夫見她臉都氣的紅了,也安撫她道,“你別生氣了,也就幾拳頭而已,我還受得住,這種事,其實也不常見。那王家從上到下都不是什麽後厚道人,隻是我想著,到底是兩條性命,母子無辜,隻是沒想到我還沒到,人就沒了。”
薑錦這口氣才漸漸平了,歎道,“這家為人真是可厭,我要是有了錢,定要在他家對麵開個鋪子,不怕搶不走生意。”
孫老爺子也沒那麽迂腐,隻笑道,“那也得先有錢,再有閑,你可別忘了,你還得學醫呢。對了,你急急忙忙的找我,有什麽要緊事情嗎?”
薑錦這才想起找孫老大夫也是有急事的,忙把事情說了一遍,當然,省略了心肺複蘇的過程,畢竟那個薑錦解釋不了。當時她就叮囑過柳葉不要亂說了,柳葉倒是答應了,不過卻是出於薑錦名節的考慮……而且她也怕薑錦這是什麽秘術,傳出去不好。
孫老大夫確實醫德崇高,剛剛經曆了一回醫鬧,這一聽人還昏迷著,也急了起來。不過好在後巷離孫家醫館也並不遠,快點走半刻鍾就到了。
一進門,孫老大夫就嚷嚷起來,“人呢?什麽情況了?”
人呢,已經醒了,一臉懵逼中。
蕭顏之前睜開過一次眼睛,但是他體內真氣混亂,很快又暈了過去,如果不是薑錦實施心肺複蘇,也算是誤打誤撞的幫他理順體內真氣,他說不準真會走火入魔而死,最少經脈斷裂,再不能練功。
這一次,他是切切實實的醒過來了,然而情況讓他這個不知道經過多少生死波折運籌帷幄的皇子,也蒙圈了。
孫老太太一口一個這孩子,柳葉嘴上說的是小弟弟。
可那醜丫頭看著也就是十五六,自己可比她大好幾歲呢。
然後,一低頭,饒是他這樣的心機深沉之輩,也驚得差點跳起來。
他的手,他的手雖然依舊修長潔白,卻顯而易見的是個小孩的手。
有那麽一瞬間,蕭顏的大腦全是懵逼的亂碼。
他挺想衝出去找個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自己總不會死了,又在另一個人身上借屍還魂了吧?
然而他的理智還是在的,而且多少年的宮廷生活,不會偽裝的人,早就死了。
因此他裝出一副癡傻的樣子,柳葉看他呆呆的,十分可惜,“這孩子生的這樣好,不會傻了吧?”
孫老太太見識的多些,又是當過禦醫夫人的,卻另有猜測,“說不準,這孩子是大戶人家的,因為先天不足,一直被遮掩著養的,你沒見過那內宅的爭鬥,說不準波及到這孩子了。”
孫老太太在看到蕭顏如玉美貌的時候已經腦補了一出大戲,現在蕭顏看著呆呆的,就被腦補成了一出宅鬥大戲了。
柳葉卻覺得肯定是受傷的原因,畢竟之前人都沒氣了,全是自家姑娘救過來的。
兩人正爭辯呢,孫老大夫和薑錦進來了。
孫老大夫先呆住了:我看著這孩子有點眼熟啊。
薑錦自然不會拒絕。
惠寧師父為人頗好,當初原主薑錦娘被王氏為難,惠寧師父還給解過兩次圍。薑錦在大梁朝實沒什麽熟人,對她抱有善意的更少,柳葉是一個,孫老大夫是一個,惠寧師父也是一個。
進了茶室,叫了一壺十文的花茶,惠寧師父就問薑錦其中究竟,“那侯府真的翻臉不認人?你好歹替定南侯世子守了四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