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五豐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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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劍歸塵!
二十裏路不短,四人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穿過一片茂密的鬆林,一座道觀印入眼簾。
李雲旗抬眼一看,這道觀並不大,大門兩側沒有石獸鎮守,隻懸掛著兩盞燈籠。門前有片空地,打掃得很幹淨。走近一看,門簾上有塊牌匾,上書“五豐觀”三個大字,蒼勁有力,頗有歐體神韻。兩側有幅對聯,遠看不甚清楚,上前瞧得仔細,念出聲來“五穀勤耕種,豐收本自然”。
他不覺心中疑惑,正待發問。
莫小姑娘已經開口了,“爺爺,你看這又是耕種,又是豐收,不像道觀,倒像是莊戶人家。”
莫老輕輕拍了拍孫女的腦袋,說道“丫頭不得胡言。常人修道修的是清風明月,長生不老,卻往往求而不得。這幅對聯講究順應自然,春耕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果真是道法自然,妙啊,妙啊。”
“爺爺你可別逗了,什麽道法自然?依我看,是老道士化不到緣,想學農戶種點糧食瓜果,充饑解饞罷,哈哈哈哈……笑死了。”竟笑得前仰後合。連一直紅著臉的李雲旗,也忍俊不禁。
莫老和徐天成製止無果,各自歎了口氣,隻盼沒被觀主聽到。
忽聽觀門吱呀一聲開了,從內走出一個清秀的道童,向眾人一揖,高誦道號“無量壽福!道法自然也好,充饑解饞也罷,都是順應道的自然,人的自然。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適才觀主正在飲茶,突然對我說有貴客到訪。貧道還不信,果然是佳客到訪。”
徐天成上前施禮,道,“小師父有禮了,我們幾人趕路累了,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道童急忙還禮,說道,“施主這是哪裏話?急人之所難,是修道之人的福分,更何況還有老施主和小施主。貧道法號一明,幾位施主請隨我來吧。”
徐天成和莫老拱手道“有勞小師父了。”
李雲旗見這小道童字字珠璣,卻又心地實誠,不說道長在誦經修行,卻說在飲茶。心中不覺對這位道長愈發好奇了。
穿過一個小院,走到裏間掌燈的屋子,果然見到一位道長在飲茶。
一明說,“這位便是家師,清風道長。師父,幾位施主到了。”
讓人驚訝的是,清風道長不到四十歲。不像一般的修行之人仙風道骨,這清風道長身材魁梧健碩,道服也短小精悍,頭發胡須烏黑濃密,卻打理得整整齊齊。
清風道長起身施禮,“無量壽福,貴客登門,貧道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徐天成忙拱手,說道,“多年不見,道兄別來無恙?”
李雲旗和眾人皆是一愣,莫非二人之前認識?
不待答話,徐天成電光火石之間向清風射出無數寒星,眾人一陣驚愕,欲待阻止已是不及。莫老驚異於徐天成的速度,比先前所見快了兩倍不止,而這暗器的手法竟是江湖失傳已久的“漫天飛雪”,不禁暗自為清風道長捏了不把汗。李雲旗心中一驚,認識徐叔這麽多年,從未見他如此魯莽。
誰料清風道長竟然從容放下茶碗,蓋好碗蓋,然後伸出雙手,去接飛過來的暗器。讓人驚奇的是,並未見他的手速有多快,可滿天的暗器竟像聽話一般,在他麵前減慢了速度,接著一枚一枚地被道長摘下來放在桌上。
徐天成似乎早料到他有這一手,在清風道長接暗器時,右手一抖,拿出一把寒森森的軟劍,向他咽喉刺去。這一劍看似普通,但徐天成身法極快,轉瞬間劍身已超過半數先前射出的暗器。眼見得手之際,道長已經收完全部暗器,而徐天成的劍尖卻停在道長的咽喉前半寸處,再也不能往前進分毫。
清風道長哈哈大笑“原來是徐兄。一別多年,徐兄一見麵就想要貧道的命啊。就跟五年前一樣。如今你的‘漫天飛雪’已經能同時發出九十九把暗器了,劍也比從前更快了,上次的距離還是二寸,這次僅有半寸了。下次貧道可不敢硬接嘍。”
徐天成收回劍,重新藏於腰間,向清風深揖道“得罪得罪,若非如此,道兄也不會使出全力吧?自從那次在眉州敗給你,這五年來,我每日勤練這‘漫天飛雪’和‘追魂一劍’,誰想還是敗了。道兄不光功力深厚,這進境也是驚人啊。”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
李雲旗雖然年少,卻也被這豪情感染了。
正思忖間,徐天成說話了,“怨我怨我,一時技癢,竟把正事兒給忘了。這位是莫老前輩,這是莫前輩的孫女,人稱江湖第一說書人,‘莫老非老,莫少非小’,便是這二位了。”
莫小姑娘在旁邊急道,“什麽莫小莫小的,那是給江湖人聽的。人家有名字,叫莫小霞。”
眾人哈哈大笑,相互見禮。
徐天成拉過李雲旗,說道“這位是我家少主,姓李,名雲旗。”
清風道長拉過李雲旗,仔細端詳一陣,顫聲道“像,真的太像了,這莫非……莫非是……”用眼神瞟了莫老一眼,便不再說話,隻是期盼地看著徐天成。
徐天成看了看莫老,暗下決心,點點頭。清風會意,忙讓一明和另一位隨侍道童一清去安排幾人住宿。
幾人進到內廳,徐天成衝清風說道“我雖與莫老前輩相識不久,但以他今日的所作所為,絕對是可靠之人,咱們也就不用避諱了。實話說,雲旗確實是英國公李敬業的嫡孫。”
當下,徐天成把莫老二人今日痛罵妖後,在他們被神武衛圍攻之時,暗中相助之事,細述一遍。
清風雖是出家之人,卻最不喜空談論道。他悟出的道,是遵從自然規律和人的本性,凡是要事上練,因此也是性情中人。
聽罷,不覺大聲叫好,又忙向莫老深深一揖,說道“多謝莫老前輩救了我兄弟和這侄兒。您有所不知,我跟徐兄都是孤兒,很小的時候就被老國公收養。老國公待我二人如同親子,教我們讀書習武,希望將來能精忠報國。
我十歲左右,隨國公到揚州辦事,此間觀主白雲道長看出我命中有厄,隻有出家為道才能消解,要收我為徒。白雲道長修為極高,國公不得不信,縱然不舍,隻能答應。從此,我便在這觀中修行,國公也時常來看我。後來,國公去眉州任刺史,公務繁忙,無暇他顧,我便隔幾年便去一次眉州團聚。
那妖後武氏近些年傷天害理,獨專朝政,不光毒死親子故太子李宏,去年竟廢立新君,垂簾聽政,還罷免了大批李唐舊臣,國公也在其列。國公起事前曾找過我,我勸他徐圖大計。但他老人家說,總得有人站出來反抗妖後bao政,用鮮血喚回李唐人的血性,便毅然去了。臨行前,托我找到他的孫兒雲旗,代為照顧。
後來,聽說國公起兵失敗,被那奸賊王那相殺害,屍身掛在揚州城樓上三天三夜,還準備挫骨揚灰。我深夜入城,將國公遺體盜出,就葬在觀內墓地之中。”
此時,李雲旗和徐天成早已泣不成聲。
徐天成拉著雲旗倒頭便拜“國公起事之時,我也在身邊。起兵初時進展順利,迅速集結十萬大軍。不料妖後經營多年,朝中大臣早已忘卻李唐。那妖後派名將黑尺長隻和李孝逸各領兵二十萬對國公進行合圍。
國公腹背受敵,最終失敗。叔父徐敬猷、大將唐之奇、魏思溫等人都以身殉國了,軍師駱賓王也不知所蹤。臨死前,為了給李家留下一下火種,這才讓我去尋少主。
最可恨是那叛徒王那相,賣主求榮,竟親手殺了國公。有朝一日,我必斬下這奸賊的狗頭。我帶少主離開後,先回眉州躲避一陣,最近見風聲不那麽緊了,才想著到揚州,便是要拜祭國公的在天之靈。不想今日在此團聚了,兄弟還安葬了國公遺體,請受我一拜!”
說罷,三人抱作一團痛哭。
莫老和莫小也不禁動容。
待三人平靜下來,莫老起身道,“英國公世代忠烈,老朽十分佩服。不想其中還有這許多曲折。實不相瞞,老朽跟英國公的師門有些淵源,可惜一直無緣得見。如今得遇國公後人,實乃天意。若是方便,明日定當前去憑吊一番。”三人起身道謝。
此時恰好一明和一清安排好房間回來,清風說道“一明,一清,天色不早了,你們快領幾位歇息去吧。明日一早安排些祭拜用的貢品。”
待莫老莫小和李雲旗走後,徐天成沉聲問清風“清風兄弟,你可聽過,天英散花雨?”說罷,滿懷期待地看著清風。
清風一臉茫然,“徐兄在考教我詩詞嗎?怪我孤陋寡聞,確未曾聽過。”
徐天成心裏一陣失落,看來清風離開國公太早,並未參與天英衛事務。心下釋然,便與清風聊起了修行、江湖。
不知不覺,暢聊到了深夜,這才各自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