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險惡務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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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劍歸塵!
    師掌櫃隻能停下腳步,哆哆嗦嗦地走到李雲旗麵前。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些什麽呢?要怪隻怪自己太貪心,碰錯了點子。
    “少俠,您放心,方才說的數,一分都不會少。十萬兩銀票,我這就去給您取。”師掌櫃畢竟是師掌櫃,立刻換上一副正經而恭敬的神情。
    “師掌櫃,弄錯了吧?十萬兩是方才的價,過了這許久,利息還沒算呢。”李雲旗又扶著師掌櫃坐下了,說話竟十分溫柔。
    “這……少俠說得不錯,利息翻倍,我懂。二十萬兩銀票,我現在就去給您取。”師掌櫃反應得很快,他知道怎麽避免更大的損失。
    “師掌櫃爽快人,我喜歡。既然如此,方才的賬就算結了。咱們再來算算另外的賬。”李雲旗卻不想就此放過他。
    “另外?還……有什麽賬?請少俠明示。”師掌櫃心裏很困惑,他不敢說得太多。
    “師掌櫃記性真差,由於您和鷹抓堂鷹七爺的優待,我們見證了至少六十條胳膊在麵前卸下,又費力砍下了至少二十顆腦袋。這樣血腥的場麵可是會給我們留下很重的心理陰影的。師掌櫃不得補償補償嗎?”
    李雲旗摸摸他的腦袋,說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少俠請開個價。”師掌櫃被他這一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先別急嘛。方才師掌櫃說,背後有鷹七爺,自己做不了主。這點我完全理解。現在,我敢保證,鷹七爺和鷹爪堂再也不會來替你作主了。師掌櫃這是翻身做主人了,可喜可賀啊,不該慶賀一下嗎?”
    這話從李雲旗的口中說出,竟是十分漂亮。
    “少俠說的不錯,隻是……”師掌櫃麵露難色。
    “隻是什麽?莫非,師掌櫃的背後還有其他人?”李雲旗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
    “實不相瞞,這天香樓吉安縣令高知縣和鷹七爺合夥開的,小的隻是代他們行事而已。這天香樓的種種惡跡,便是高知縣和鷹七爺全力做下的。今天少俠所為,實在大快人心。隻是那高知縣平日橫行鄉裏,魚肉百姓,無惡不作。若少俠能夠為民作主,除掉高知縣,但有所求,小的無不滿足。”
    原來這師掌櫃一開始便差人去通知了鷹七爺和高知縣,如今鷹七爺已死,高知縣卻遲遲未到。狡猾的師掌櫃知道,高知縣肯定是怕了,躲起來了。但又擔心李雲旗這些人一走,高知縣會拿他是問,因此便想借刀殺人。
    “哦?竟有這種事?你們倒是說說,師掌櫃說的可是屬實?”李雲旗對店內剩下的食客問道。
    那些食客,平日裏也是被壓迫慣了,今日見有人做主,自然和盤托出。卻也與師掌櫃所言並不二致。
    “好,那就請諸位做個見證,咱們去會會這不可一世的高知縣。也請在座諸位與我同去,也好做個見證。”李雲旗心思縝密,自然知道師掌櫃的用心。但畢竟是為民除惡的事,他自然樂意去做這個人情。
    很快,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縣衙。
    隻見縣衙前,兩隻巨大的石獅分列兩邊,威武雄壯。兩隊官差整整齊齊地排在衙門口,手握刀柄,威風凜凜。
    王三率先走了過去,還未近前,便遭到為首中年官差的喝斥,“什麽人?膽敢擅闖縣衙?”
    “叫你們高知縣出來,我大哥找他有事。”王三毫不示弱。
    “知縣老爺乃本縣父母官,豈是你們一般刁民想見便見的?快閃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了。”中年官差霍然拔出了配刀。
    “退,退,退。”那兩隊官差,一齊喊出,聲勢逼人。
    “哦,看來是有備而來,不退便是怎樣?”王三也拔出了墨羽劍。
    “既然你打死,我也沒有辦法。”中年官差一刀向他麵門劈來。
    王三揮劍迎上,隻聽一聲脆響,中年官差的也直接斷為兩截。
    “你看,我的劍利否?”王三語氣森寒。
    “確實是好劍。”中年官差也忍不住歎道。
    “那你還不讓開?”王三目光如電,瞪了他一眼。
    “戚維乃本縣都頭,職責所在,不能讓。”中年官差,也就是戚都頭,額頭已經滲出了汗珠。
    “你當真不怕死?”王三心裏倒有些佩服他的勇氣了。
    “並非不怕死。隻是,小兄弟倚仗手中利器傷人,卻算不得什麽英雄好漢。倒不如,我們拳腳上見功夫?”
    這戚都頭口中大義凜然,心裏想的卻是,這少年年紀輕輕,除卻手中寶劍,想來武功並不甚強。我先以雷霆手段將他拿下,再要挾其餘幾人乖乖受縛,在縣老爺麵前,豈非大功一件?
    “很好,我也正想試試。”王三收起墨羽劍,就擺開架勢。他並不知道戚都頭的心思。但他從小被義父王意風逼對著木樁練習拳腳,雖不是上乘武功,但畢竟身體硬朗,對付這區區都頭,自是不在話下。更何況,他的體內還繼承了王意風四十年功力。
    “小兄弟,當心了。”那戚都頭表麵提醒,手上動作卻迅急如電,瞬間攻出六七拳,俱是要害部位。
    王三暗忖,想不到這廝竟是陰險這輩,武功倒是不弱。他的武功雖未融會貫通,卻也憑著本能,堪堪躲了過去。
    戚都頭眼見對方武功平平,心中大喜,愈發加緊了手中的攻勢,將王三逼得節節後退。
    “三兒,你怎麽樣?”李雲旗知道王三並未係統學過武功,空是一身內力,自然有所欠缺。之前對敵作戰,也多是墨羽劍魂從中指點。此刻赤手空拳,麵對真正的高手,自然是力不從心。不禁為他擔心起來。
    “大哥放心,完全沒壓力。”王三說的是實話,他招式雖老,但勝在內力渾厚。況且,他跟李雲旗學過孔雀東南飛的輕功,靠著身體的本能,也常常能躲過戚都頭的進攻。
    但總這麽挨打,根本打不中對方一拳,卻也讓王三非常惱火。
    “看來小兄弟拳腳功力還欠些火候啊。”戚都頭步步緊逼。
    “真是個呆子,這蘭亭劍法,難道隻能有劍才能使出不成?”王三聽到了墨羽的聲音。
    要知蘭亭劍法脫胎自書聖王羲之的書法《蘭亭序》,本以輕靈飄逸為長。王三雖隻習得其中第一式“長亭萬裏”,但其中卻蘊含數十種變化。
    王三福至心靈,身形抖然一變。再配合本身的靈巧輕功,左閃右避似狡兔,攻擊迅猛如驚鴻。一時竟逼得戚都頭前進不得,後退無門。
    “三兒,好樣的。”莫小霞不禁讚道。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三兒體內有義父浸淫四十年的功力,又有這般靈巧的身法招式,俱是名家真傳。但那戚維不過是小小的一介都頭,怎能應對自如?”李雲旗不禁有些擔憂。
    “少主說得不錯,這戚維所用的無非是尋常招式,但總能給人一種心悸的感覺。王公子功力雖然功力深厚,招式也是新學,恐怕要吃虧啊。”花雄十分緊張。
    “好小子,多少年了,你是第一個把我逼成這樣的。今天說不得要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絕招了。”戚都頭身形立變,一拳攻出似有多般變化,又似大巧若拙,隻是普通的一拳,讓人在震驚之後又倏爾放心。疏不知,這諸般變化正蘊含在這樸實無華之中,卻又更加致命。
    可憐王三年紀輕輕,哪裏見過這種驚世駭俗的拳法?竟不以為意,眼看就要迎了上去。
    誰知駱賓王見多識廣,已經看出了端倪,當即大喝一聲,“三兒小心,這姓戚的所用,便是多年前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三十六路‘無情拳’。”同時閃身而過,一招白鵝嘯天,便將戚都頭和王三分開。
    戚都頭也是一聲驚呼“莫非前輩便是鼎鼎大名的駱賓王駱道長?”
    駱賓王冷冷地說“正是貧道。好個‘無情拳’!不想今日還能親眼見到,閣下跟澹台滅霸是什麽關係?”
    莫小霞忍不住問道“這澹台滅霸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讓駱爺爺如此心驚?”
    李雲旗沉聲道“我曾經聽靈雲子師父講過,澹台滅霸又有外號‘鐵拳無情’,曾經是名門正派中人,隻是後來癡迷魔道女子,不但親手殘殺授業恩師和一般師兄弟,還成為惡名昭著的江洋大盜。
    他當年便是憑著這套‘無情拳’,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橫行無忌。不知有多少高手,喪生在他拳下。是以,引發眾怒,據聞在江湖俠士的圍剿下,已經死了。
    所謂‘無情拳’,其實是將魔道陰毒之力,融入正宗道門拳法之中。中拳之後,看似無甚傷害,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但之後每行動一步,便要增加一倍內傷。隨著內傷的擴大,最終經脈俱斷,五髒受損,身體中空而死。實為一門極陰毒的武功。
    師父每每告誡我,遇到修煉此法之人,千萬要當心。”
    戚都頭朗聲道“駱前輩和這位小兄弟眼力不錯,竟能看出家師的‘無情拳’。實不相瞞,家師當年被逼墜下懸崖,卻並未身死。
    那日我在正在崖下打柴,恰巧將他救起。家師在臨死前,也深悔一生所作所為,是以將一身本領傳授於我。要我投身正派,報效朝廷。幸得知縣老爺賞識,我便在此間做了一個都頭。”
    駱賓王不禁歎道“想不到,還有這層因果,隻是你所投非人啊。你可知,這高知縣並非良善之輩?我觀你作為,已不似正派。還請懸崖勒馬,莫要重蹈你師父澹台滅霸的後路。”
    戚都頭哈哈大笑“笑話,我是官,你們是民。你們在天香樓鬧事不說,現在竟然妄想闖入縣衙之中。今天不論諸位是誰,本都頭說不得要將各位的人頭留下了。”
    李雲旗大怒“好你個戚維,駱爺爺好心勸導於你,竟不知悔改。這高知縣多年的種種劣跡,想必也有你一份了?”
    戚都頭冷笑道“不錯,知縣老爺乃是金科榜眼出身,又做了這一方的父母官。他的作為,無非是為朝廷積累財富。區區小民,諸位何須放在心上?”
    駱賓王怒罵“冥頑不靈,果真和澹台滅霸如出一轍,今日老夫便要替江湖除這一大禍害。”
    戚都頭也不甘示弱“好你個駱賓王,本都頭尊稱你一聲前輩,竟還擺一威風來了。說到底,你不過是跟隨李敬業造反折反賊,待我今日擒下你,給朝廷立下大功。”
    說著,手腳並用,全力施為。那三十六路‘無情拳’果然不同凡響,外人隻見無數和拳影將駱賓王包圍。
    “駱爺爺,當心。”李雲旗幾人不覺驚呼。
    “放心吧,這等惡賊,正好讓貧道活動活動筋骨。”駱賓王語態平緩,竟似輕鬆異常。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波青波。
    天地隨我意,
    蕩盡掌中魔。”
    駱賓王已經使出了“白鵝嘯天”。可奇怪的是,就在天地變色,駱賓王要身形暴漲之時,戚都頭已經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了。
    駱賓王無奈,隻好收了功法,飄然落地。
    “哇,駱爺爺竟然這麽厲害,一定要教教我。”莫小霞忍不住上去纏住他。
    花雄一家三人也是第一次見他施為,簡直無比歎服。
    “這……駱爺爺,也未免用力過猛了吧?沒想到這家夥竟如此不堪一擊。”李雲旗有些哭笑不得。他甚至有些懷疑,師父叫他小心這‘無情拳’,是否有些小題大做了。
    “小子,可別小瞧了‘無情拳’,隻是這姓戚的功力太弱罷了。與當年的澹台滅霸相比,簡直一成都不如。唉,雖然浪費了些,隻當老夫活動活動拳腳吧。”
    駱賓王搖了搖頭。
    “真想……想不到,駱賓王名不虛傳。能死……死在‘白鵝嘯天’之下,我戚維死……死而無……無憾了。”
    戚都頭一番感歎,倒頭便死了過去。
    可歎那澹台滅霸,一身本領,到底所托非人。不過這樣陰毒的功夫,失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呢?
    戚都頭一死,那一般官差,哪裏還有戰意?紛紛跪地求饒。
    早有一般憤怒的群眾,衝進縣衙之中,將正準備從後衙逃跑的高知縣提了出來。
    高知縣肥頭大耳,被綁在縣衙著的石柱上,瑟瑟發抖。
    李雲旗振臂高呼“父老鄉親,高知縣平素為官如何?”
    百姓齊呼“貪贓枉法,惡貫滿盈。”
    李雲旗又是一聲高呼“如此貪官汙吏,該當如何?”
    百姓三呼“該殺,該殺,該殺!”
    “殺!”李雲旗一聲令下。
    花雄一揮邢天斧,高知縣在驚恐中,與那石柱一道,化為肉泥。
    吉安縣的百姓,感恩李雲旗一行,除去高知縣和鷹七爺兩禍患,公推李雲旗為本縣知縣。
    十四歲的知縣,簡直亙古未有。
    李雲旗卻不是貪戀權貴之人,他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於是,他留下了花雄一家,作為吉安縣的當家人。
    花雄一家三人,在前次大戰中傷了元氣,此次正好留下調息。便不再拒絕。
    “花叔叔,希望下次再見麵時,能看到你揮舞‘邢天十二爺’的雄風。”
    “花青兄弟,這吉安府一定要治理好,不要愧對百姓哦。”
    “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三位。這吉安縣附近的匪患,若是並不無大惡,就將他們收編了,給份正經營生。若是如鷹七爺這般窮凶極惡,切忌,除惡務盡。”
    李雲旗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請少主放心。”花雄熱淚盈眶。
    “請少主放心。”花青豪氣衝天。
    “少主就放心吧,有我在一旁監督,他們不敢偷懶。”陳秀蓮巾幗不讓須眉。
    那天香樓的師掌櫃,早已恭恭敬敬地將天香樓的所有賬目和銀兩,交給李雲旗。
    李雲旗拿出一半,散發給百姓,另一半,全部充公。
    至於師掌櫃,李雲旗當眾給了他一萬兩銀票,趕出吉安縣。
    一夜休整之後,駱賓王、李雲旗、莫小霞、王三,四人精神渙散,騎上肥壯的駿馬,離開了吉安縣。
    在路上,莫小霞不禁問道“雲旗哥哥,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那師掌櫃並不是什麽好人,不殺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給他一萬兩銀票呢?”
    李雲旗哈哈一笑“你想想,師掌櫃這些年,幫著高知縣和鷹七爺,不知得罪了黑白兩道多少人。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帶著一萬兩銀票離開。你說會怎麽樣呢?”
    莫小霞和王三不禁噗嗤一樂。
    駱賓王心中喑歎,雲旗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