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擦黑，有幾匹快馬疾馳而過。
    默娘隔著車簾低聲說道：“官馬。八百裏加急。”
    申小菱十分好奇：“默娘是怎麽看出來的？”
    “蹄聲不同。”薛石隱笑得很溫和。
    這幾日沿路徐行，二人幾乎形影不離，他卻總覺得隔著一些什麽。但又說不清症結在哪裏。
    “應是奔著杭州去的。”默娘又道。
    “如果是皇帝的人，自然不會用這麽笨的法子傳消息。”申小菱一針見血。
    她腦子轉得夠快的。薛石隱遞給她一杯茶：“那你以為是誰在傳消息？”
    “官馬，自然是官方的消息。”
    看似是一句廢話。薛石隱卻一點就透：“看樣子，張老狐狸出手了。”
    二人說的話，默娘似懂非懂：“為何不是皇後出手呢？”
    “也有可能，這時候，誰急誰做，誰做誰錯，越做越錯。”申小菱嫌茶有些澀了，一口咽了下去。
    默娘眨眨眼，還是不明白，但不打算再問了。還是看好宮燈吧。
    薛石隱倒有了興致：“你說張老狐狸會動什麽路子？”
    “動什麽路子都是錯的。明王的命，早晚得收了。”這話說得頗為解氣。
    萬勰帝的多疑和猜忌，隻會讓張家任何自救都如墜泥沼一般，越陷越深。
    “那你現在該說了吧，你動了什麽四兩撥千斤的法子，壓上那根致命稻草，以致於讓張家聞風而動？”薛石隱的肩膀貼了過來。
    申小菱也不隱瞞：“我把那兩張人皮海圖割了下來，給了端王。”
    “端王？”薛石隱原本還隻是和她說笑，哪知她不聲不響地和端王暗中有了聯係。“你何時與端王有了往來？”
    “嗯。那盞烏木白紙燈就是端王的‘仙人指路’。”
    “古三是他的人？”
    “是。”
    “你真信他！”這個“他”指的是端王還是古三，抑或是二者兼有，薛石隱也說不清。
    眼前的女子原以為隻是有些心計，誰曾想，她喜歡兵行險著！一個連麵都不曾見過的人，她就放心把自己的家底兜了？！
    她對自己都沒有這麽透徹過！
    “為何不信？自我進杭州第一日起，古三就知道了。杭州的大小消息，都是古三替我弄來的，若有惡意，早就把我殺了。明王、丁墨的那些事都是他給查的。”
    “那你怎麽確定是端王？”
    “能在丁墨宅中安插眼線、還能查到丁家在閩南的舊事，還又恰巧能拿出一盞白紙燈來，想借我的手找到宮燈的人，除了端王，還能是明王不成？”
    “萬一不是呢？！你就這麽把東西交出去了？”
    “我說過，那東西割下來就沒有用了。再說，我第一次見古三是在蟠龍酒肆，那篷布上曾停過一隻小雨燕。當時我隻覺得稀奇。現在回想，若赤震都能被馴養，雨燕也可以，且更不易被人發現。”
    “雨燕？你說過，這鳥飛行之快，可和赤震比肩。”
    申小菱點點頭：“丁墨的赤震能被古三發現，顯然古三是明白這鳥的用處的。如果赤震怕水不可能輕易飛入蜀中，那這雨燕是往來蜀杭兩地最合適的傳訊鳥了。”
    “你為何之前不說？”
    “你不曾問過我。”
    還需要自己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嗎？薛石隱有些氣結：“那你怎能確定這東西到了端王手中，他就會用？”
    “因為端王若真想要這圖，是不可能假他人之手的。他人在蜀中，可不像寧妃和明王一樣自由。沒有兵符，他就算拿到圖，也不過是和尚的梳子，無用。”
    還有心情說笑？薛石隱心中憤然不已：“無用還給他？”
    “這圖割下來就不能再作為輿圖使用了，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證明錢六爺曾經用花娘的人皮製作過海圖，而這海圖在小將軍趙丏手中。”
    “你和端王商討過此事？”
    “不曾。可端王要用它，自然隻能這樣用最便宜。”
    “便宜？”
    “對啊，一張無用的圖，既阻攔了明王出海，還順道把明王唯一的兵力支持給粉碎了。四兩撥千斤，多便宜的買賣。若是我，我就會這樣做。”
    薛石隱沒好氣地嘲諷了一句：“看出來了，端王是你的知己。你二人當真是心有靈犀。”
    申小菱搖搖頭：“知己談不上。隻是端王和我都有一個共同之處。”
    身邊的男人這次連鼻孔都懶得出聲了，隻斜斜睨了她一眼。
    “自身弱不經風，隻能借力打力。”
    還弱不經風！滿腦子臆想，隻能算是她押對了。
    薛石隱懶得理她。
    夜色完全沉下來。他們在林子裏找了一處幹爽之處落腳生火。
    默娘隻盯著那個裝宮燈的箱子。老七等人自是習慣了在樹上棲息。車夫本就是鶴喙樓的人，也十分識趣地找個安靜之處休息了。
    剩下薛石隱和申小菱二人貼著火靠在樹下。大眼不願瞪著那小鳳眼，幹脆各自閉眼假寐。
    後半夜，林子裏有了動靜。
    所有人都醒了，除了申小菱。她正縮在大氅裏酣睡，哪裏知道有殺氣襲來。
    那人身形極快，在老七等人之上，出劍甚是淩厲，不帶一絲猶豫地直取申小菱麵門。薛石隱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隻下意識地連人帶氅地抱住她，騰空而起。
    老七和十三十六等人這才紛紛從天而降。與之糾纏起來。
    申小菱這才醒過來：“你剛露了功夫，那個人留不得。”
    薛石隱見來人身手不弱，想著剛才那情形十分後怕，加上傍晚和申小菱生的氣還沒消，不禁惱著說道：“你若有老四的警覺，我也不會如此。”
    哪知申小菱卻覺得他說得十分有道理，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十分專注地觀戰：“你說，這人是什麽來曆？竟能以一敵三。”
    “既然都見我露了功夫，不妨我去把他抓來問問。”
    說罷，薛石隱一晃身便縱身躍入戰鬥。
    來人一見是薛石隱，招式反倒是收斂了半分，似乎是有意引誘他出招一般，幾次假意殺向申小菱藏身之處。
    小四的記憶中，薛石隱的功夫算得上是一流的。而申小菱卻不曾見過薛石隱全力出招的樣子。
    這人實在不好對付。
    默娘冷眼旁觀了許久。臨行前，蕭伯鸞叮囑過她，不到生死關頭，不輕易離開箱子。
    老七等人見樓主也不能輕易製服這人，情急之下，掏出了鶴喙錐，鶴唳之聲劃破夜空。
    糟了！中計了！申小菱抓住樹枝，險些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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