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舊人見了申小菱，皆是又驚又喜。
    洛巧玥既然還梳著姑娘的發式，看樣子柳懷舟並未與她修成正果。
    申小菱心頭一歎，這柳懷舟真是走眼。
    常靜帶著照兒來了，拉著孩子說了說馬於氏的病情。
    “大姐自有她娘家照應著，照兒有你照顧，我是極放心的。”申小菱拉著她的手，又拍拍照兒的頭。
    常清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她從未騎過馬，卻被古三用馬馱著，日夜兼程地趕路，屁股被顛得磨出了幾個血泡。
    “下次，奴婢一定不再騎馬了。”
    眾人俱是一笑。
    洛巧玥一想著之前的事就後怕，道：“呸呸呸，可別再下次了！”
    柳懷舟和陸啟權得了消息從鋪子裏趕回來，神色慌張地進了院子。
    原來洛巧玥留了心眼，沒告訴小廝是誰來了，隻讓小廝去說家裏出了大事，讓他二人盡快回來。
    “老師！”“東家！”二人見到申小菱更是喜出望外。
    “我有要事與你們相商。”申小菱微微頷首，讓其他人退下，“懷舟，帶我去暖閣。啟權、巧玥，你們也來。”
    這是要看那幾株寶貝花草。
    柳懷舟置辦的這宅子原是一個侯爵家的別墅。暖閣修得極大，除了四周的花架子，正中央擺著研茶的幾子，和幾個座椅，一側還置了一張貴妃榻。
    “老師，您看。”柳懷舟指著番茄和辣椒，“學生專門請了花匠，將它們分開扡插在小盆中，活得都不錯。”
    綠瑩瑩的枝葉微微顫動著，還掛著水汽。看著長勢喜人。
    柳懷舟見申小菱的關切神情，便叫來了看護的花匠，
    “老師，這花匠叫劉善保，”
    洛巧玥跪坐在一旁燒著熱水，挑著茶葉，眼皮子也不抬：“說是花匠，其實是果農。柳家兄弟說這東西既然要結果，找花匠無用。”
    申小菱聞言，目光在巧玥和柳懷舟之間，流連了片刻。巧玥這刻意的生分，還帶著些賭氣。
    “小人家中都是果農。”
    “我問你，如果將果子挪出暖閣，你可能將它們種活？”申小菱示意身邊的幾人都坐下，也給劉善保拿了一個墊子，讓他坐著回話。
    “芒種以後，便可挪出去。”
    “若給你幾十株成苗，你可有把握將它們的種子留下，來年繼續耕種？”
    劉善保爬了起來，從角落裏端出一盆小苗：“夫人您看。去年冬季，柳管事給小人的兩種果苗，都結了果，小人留了種子，今年試著栽種了幾盆。番茄容易活，辣椒難長。”
    “不怪你，原本辣椒就不適宜在京城栽種。”申小菱笑道，“你把這幾株果子照顧得極好，賞白銀十兩。劉善保，我讓你換個地方種它們，隻要結的果子越多越大，我的紅封子也越多越大。隻是你要與我簽個死契，除了我，你再不能替別人種東西，你可願意？”
    劉善保哪有什麽不願意？連忙跪下來磕頭，謝天謝地的退了出去。
    “東家這賞夠重。”陸啟權估摸著她有別的意圖。
    “我在來京途中，得知了一個極重要的消息。”申小菱也不瞞著，將張尚書為保明王地位，聯合膠州的地方官員，把持農耕，用舊年種子充做新種分發給農戶之事，細細地說給他們三人聽。
    “當真沒有王法了嗎？”陸啟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怒氣衝衝地說道，“貽誤農耕，這是要百姓的命！是大罪！”
    “這舊麥種已經種下去了，出苗極少。”申小菱平靜地說道，“官員固然可惡，但我們要做的是保收成。啟權，借你一百個膽子，若你是戶部尚書，你預備怎麽做？
    哪裏需要借膽子？陸啟權早就成竹在胸：
    “新種已過了育苗時機，眼下還能在膠州栽種的，可以頂飽的便是粟。但這粟種仍由戶部官員把持，便要上書彈劾，抓一批人，不能錯過最後的播種時機。”
    “若不殺官員，我給你種子偷偷耕種呢？”
    “太難。地方收糧官會派人定期巡查。”
    “那地既然種不出好東西，我們出低價租來耕種，啟權你可有把握？”
    “或可一試。上好水田不容易。”
    “不用上好水田。”申小菱想著懷中揣著的端王的“一臂之力”，當真是有遠見卓識的：
    他自入冬以來便一直在暗中通過幾支馬幫，從番邦悄悄買回了三千斤的種薯，都囤在豫州一處倉庫之中。
    懷中的這封信，便是寫給豫州的倉庫庫頭，讓他把從番邦運回來的番薯盡數賣給自己。
    賣。端王也不做賠本的買賣啊。
    她淺笑著問道：“你們可聽說過一個東西，叫番薯？”
    洛巧玥與柳懷舟都搖搖頭。陸啟權聞言倒是眼睛一亮：
    “我曾經試著種過。還是前朝的事了。我跟隨父親去馬市時碰上的，說是番邦的食物，吃起來微甜。無人照看，也十分茂盛。後來兵荒馬亂，逃難之時，便挖出來帶在身上吃了。”
    “我給你種薯，你可會栽種？”
    “這個不難，切塊培育薯苗，便能趕在芒種之前栽進土裏，十分易活。確實不需要豐茂水田！”陸啟權眼神放著光，嘴唇也微微激動地顫抖起來，隨即又神色黯然：“此事難點不在種什麽。難在以何由頭借地、難在如何不被人發現。”
    柳懷舟思索了片刻：“陸兄所言甚是！既然膠州農耕被戶部暗禁，我們即便將薯苗帶過去了，隻怕也沒有土地可以用啊。”
    “這番薯雖說吃的是它的根，葉也是能吃的。不如讓百姓把它當做野菜種下，就說種些野菜果腹？”
    “葉子能吃？”洛巧玥好奇地問。
    “葉子十分好吃。”申小菱笑道，“涼著吃，炒著吃，怎麽都行。”
    “能否畫出葉子的樣子？”小丫頭追問道。
    柳懷舟端來四寶，申小菱隨手畫了葉片和根莖：“它是藤狀的，花像牽牛，粉紫色......”
    洛巧玥偏著頭端詳著畫，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家以前就是做藥材生意的，這不就是草金鈴嗎？”
    “洛姑娘才思敏捷。這番薯葉和花的確與草金鈴有八分相似。”
    得了陸啟權的讚揚，洛巧玥繼續說道：“我們可以扮做藥商，去種這番邦的草金鈴，我家以前就這樣，和農戶商量好，到日子按多少銀子收。”
    她越想越覺得妥當：“草金鈴也正該這幾日種了。入夏便該開花了！”
    “巧玥此計甚妙！”申小菱撫掌笑道，“便讓巧玥扮做藥材商的女兒，懷舟，我記得你家宗祠也在膠州。”
    “勞老師記掛，是在膠州。”
    “那便不宜扮做夫妻了。不妨你扮做她的隨從，啟權做洛家管事，你們三人再帶買些人，走一趟膠州。”
    一聽要出門扮演商人，巧玥有些犯怵：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她那模樣才像是富商的女兒。
    申小菱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你比你姐姐合適。我要的便是頤指氣使的嬌滴滴的小姐，不識水田，胡亂撒錢。”
    洛巧玥一點就透：“明白了。這我在行。”
    幾人再細細商量了一陣。
    最後申小菱又道：“我已讓人從杭州運了幾十株番茄和辣椒，八日後到豫州。你們讓劉善保簽個死契，帶他同去豫州。買找一塊好地，讓他先留在那裏替我種著。”
    現在正是用錢之季，她可不會傻到真用錢買端王的番薯。
    那就用番茄換番薯吧。
    都姓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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