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火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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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杭州,正是連綿的雨季。
    怕水的赤震,無法在綿密的雨中長久地飛行。
    蕭伯鸞遇到一件極棘手的事。
    申小菱獄中受分身刑的那個夜裏,薛石隱曾經留下過一句話,說要殺了“他”。
    他以為這個“他”是明王。
    可近日繡衣使者將整個船隊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地翻了一個遍,除了那些刀劍痕跡,幾個下沉到船底的繡使,竟然還藏有用油氈包裹著的一連串火藥。
    火藥泡在水中已有月餘,油氈之內,還幹燥如初。隻要船一開動,扯動引繩,火石便會在油氈中起火,船上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這樣的手法,殺明王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
    這個“他”,另有其人。
    蕭伯鸞陷入沉思。
    作為前朝遺孤,他比誰都更希望殺皇帝。可是直接弑君,師出無名,得位不正,難以平息天下眾人之心。必須徐徐圖之。
    然而薛石隱是什麽來曆?他為何要殺皇帝?申小菱呢?她也參與其中嗎?
    他們裝這火藥時,為何不與自己說一聲?現在倒好,被繡衣使者發現了,繡衣直使中必有皇帝眼線,瞞是瞞不住的。
    弄到皇帝麵前,明王很可能借此脫罪。畢竟船再開動之時,明王必然與皇帝同行,沒人會傻到會用火藥炸死自己。
    怎麽會布下這麽一步蠢棋?
    蕭伯鸞的手掌壓住毛氈,實在想不通薛石隱究竟盤算的是什麽。不過,龍船周圍被圍得密不透風,倒可以借此事需直報天聽,出去一趟。
    刻不容緩。
    他帶著幾名繡使,離開了封鎖區域,直奔向行宮。
    “你是說,這是從船底拆下來的?”
    萬勰帝沒想到龍船刺殺案事發至今,竟還有進展。他遠遠地看了看毛氈子,不敢靠近。
    “正是。”蕭伯鸞恭敬地答道。
    “護駕!”見他順手揭開毛氈,何吉安連忙張開雙臂擋在前麵。
    “陛下,微臣已拆除了引線與火石,不會炸。”蕭伯鸞將毛氈徹底打開,露出其中的火藥筒。再將火藥從筒中倒了出來。
    萬勰帝這才從台階上走下來,一步一步地邁向火藥。
    手指撚了撚純黑如墨的火藥,暗啞的粉末似乎有些非同尋常。
    “可知這火藥的出處?”
    “微臣一直在船上,需獲得聖命方才能外出調查。”
    萬勰帝接過何吉安遞上來的絹帕,擦擦手指:“你去查。有任何結果,直接報朕。不用再回船上了。”
    得了聖旨,蕭伯鸞出了行宮便命令繡使去查火藥。自己卻去了梧桐小院。
    知雨一見到他,欣喜不已。急急地走了兩步迎上去。
    蕭伯鸞冷聲問道:“可有默娘的消息?”
    “有。”知雨答道,從懷中取出幾封信,“她已住進申家在京城的宅子了。
    “說是進京路上遇到了端王的人,申小菱將兩張人皮海圖獻給了端王。”
    端王?蕭伯鸞眉頭微微一皺。
    默娘在信中將整個事情原委說得十分仔細。
    原來皇帝抓趙丏,是申小菱繞著彎貢獻的證據。
    倒是小瞧了這蜀中王了。
    知雨又道:“柳懷舟、陸啟權和洛巧玥得了申小菱的命令,去了膠州。”
    “膠州?”
    “正是。”
    蕭伯鸞讀了第二封信,竟是申小菱讓默娘告訴自己,她安排了幾人去膠州救農。她不擔心自己與明王走得近,把她的計劃告訴張家嗎?
    旋即,他明白了申小菱的用心。張家這一步走得太險,即便今日安穩渡過,在皇帝心中留下齟齬,終究是要敗的。誰此刻救明王,隻能落下一個從罪。
    “還有薛石隱。”知雨再遞上一張紙條,“他也讓人送了信來。”
    蕭伯鸞連忙打開紙條。隻寫了三個字:“老君山”。
    老君山地處巴蜀西北,物產不豐,交通閉塞,卻從前朝開始出產極好的火藥。
    薛石隱既然能指出產地,顯然他將這火藥留在船底,就是等著被查出來。
    蜀地,這是要指向端王嗎?
    牆倒眾人推,大家都想爭當第一個推手。但唯獨蕭伯鸞不行。皇帝讓他去查火藥,原本就是借著他與明王的同袍之誼,給明王和張家一些緩和的餘地。
    繡使辦事,向來迅疾。不出十日,蕭伯鸞便將火藥出自老君山江油鎮的消息報給了皇帝。
    萬勰帝並未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整個蜀地都受端王管轄,唯獨老君山例外。
    江油鎮,一直被皇室暗中控製,嚴禁私人倒賣巨量火藥,凡是購買火藥者,都要查清戶籍並登記造冊。
    現在的江油鎮,由剛剛派去的賀書升監管。幾個月前,賀書升曾有過一封密報,將近期買火藥者的名冊都遞了上來。萬勰帝也就隨手交給蔡許去例行調查,卻發現有幾人都與張家有關。
    蕭伯鸞能將此事報與自己,還能查出是老君山,說明他與明王並未走得太近。
    萬勰帝看他的眼神頓時便少了幾分防備:
    “朕已知曉,你先下去吧。”
    待蕭伯鸞走遠,萬勰帝一臉疲憊地靠在龍椅上。
    何吉安進來看了幾次,撤了冷茶又添了熱茶。見他巋然不動地閉著眼,正要退下去。
    “何吉安,”龍顏冷峻萬分。
    “奴在,陛下可是要用膳?”
    “明日,朕在惜花閣宴請眾臣,讓明王也參加,算是家宴。”
    這是......
    “嗯?”
    何吉安心頭一凜:“奴這就去傳旨。”
    一夜無話。
    次日,惜花閣內。
    宮人們捧著各式珍饈佳肴魚貫進出。又讓仙樂班奏樂獻舞,似乎格外熱鬧。
    兵部尚書單一奇、刑部尚書蘇南式、銀台司左銀台苟仲、皇衛隊大將軍鄧交、銀甲衛將軍蔡許、杭州知府李常儒、繡衣使者蕭伯鸞,再加上憲台、巡撫等各處官吏。共二十餘人。
    “明王殿下到——”
    眾臣紛紛站起來行禮。
    明王穿著深紫色常服,頭戴金冠,腰纏玉帶走了進來。臉上早已沒了當初在老陽樓中的意氣風發之勢,甚至腳步也有些猶豫和虛浮。
    見到蕭伯鸞,先是眼眸一亮,隨即又黯下來。
    “陛下駕到——”何吉安瞥了一眼明王,甩開嗓子喊道。
    明王叩拜在地,看著繡著雲龍紋式樣的靴子從頭頂路過。嘴唇木木地說著萬歲,心卻沉入穀底。
    父皇說是家宴,靜妃卻沒有出席。如今惜花閣中除了君臣再無旁人。
    這如何算得上是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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