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三章 蹈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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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不走空,薛大人好計策啊。”申小菱揶揄著,鳳眼說不出的亮。
薛石隱怪怪地看向她:“什麽話?賊不走空?誰是賊?”
申小菱捂著嘴笑了一會子,又道:“隻是,這火藥雖是張家買的,但他未必能認。畢竟不是張家將火藥裝在船底的,這中間差著一環。”
“老君山裏有我們的人,張征的心腹確實去買過火藥,能查到的便有三車之多。刑部連著審了幾日,那人隻承認他私自購買,與張家無關,還說火藥早就被鶴喙樓給劫走了。”
“真劫了?”
薛石隱點點頭:“老君山外,曆來就不太平。我們不收,也會有別人收。”
“隻是這一次,他們說真話,皇帝也未必能信了。”狼來了的故事,申小菱從小就聽過,“卻不知買來做什麽?”
“老君山買火藥是要有礦山文書的。”
“開什麽礦?”
“文書上寫的是石英礦。”
“石英......”申小菱抓著發尾思索了一番。
石英是製作琉璃、玻璃的原料。張家用它做什麽呢?琉璃雖值錢,但現在的工藝並不能很好的提純。反倒是鶴喙樓的毒珠那層玻璃殼,並非尋常工坊可製。明王手中毒珠也不少,定然也要有出處。
薛石隱站了起來,走到門前,看看圓月:“如今,明王的死訊還未傳至京中。繡使抓人,刑部問案,銀台司做筆錄。案子缺了一個最關鍵的東西。”
“張征貪墨的罪證?”申小菱一點就透,想起小年夜裏,薛石隱說他去過戶部尚書家中,“你不是去過張家?”
“是,前些年,鶴喙樓接了委托,刺殺張家次子。我親自去了一趟。家中擺設並不出格。這幾日繡使將張家掘地三尺,也沒找到多少銀子。他們懷疑藏在礦山之中,今日已出發前往張家與其心腹名下的各處礦山。”
“若是其他寶物,運得遠一些倒也正常。但銀錢常用常取,斷不會有存在山中的道理。會不會在張家的莊子上,別墅裏?”
薛石隱搖搖頭:“張征極好紫竹,城外別墅建在一片紫竹林中。蕭伯鸞手下的人,都去過了。這些人都帶著皇命去的,一塊地磚都不曾放過。毫無所獲。”
“名下的鋪子,尤其是當鋪,銀莊呢?”
月光下申小菱冥思苦想的模樣,讓薛石隱忍不住笑著替她捋了捋頭發:“不要想了。這都是衙門裏的事。這幾日反正也出不去,你養好身子,等皇帝回京,才能做我們的大事。”
申小菱隻覺得臉龐癢酥酥的,頭微微一偏。
薛石隱手一縮,總得掩飾一下尷尬,連忙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了一聲,道:“對了,烏斯藏那邊——聽說已派了楊總督領兵入川。”
“楊總督?”
“對,”說著,又畫蛇添足地道,“放心吧,端王很快就要入京了。”
申小菱驚訝地問:“為何?不是說分封的藩王不得回京?”
“楊總督是端王的親舅舅。他領兵去了,端王還能留在那裏?”
莫非自己想錯了?
申小菱沒留意身邊人的臉色,隻抓著發梢繞在指尖。
之前猜測明王一倒,端王會趁著聖壽節回京。沒想到,端王竟聯合外敵入侵,讓皇帝主動調他回京!
虧得她之前還覺得端王行事沉穩,絕非陰謀之輩,仔細想想,他讓薛石隱去攔截八百裏加急那事,便露了端倪。
果然皇家無良善之人……
薛石隱忙了一整日,早已疲憊不堪,想到家裏還有老四,急急切切地趕回來。
到家沒吃上飯也就罷了,也不知道自己多什麽舌,好端端的,提什麽端王?
看老四那樣,一說起端王,就如同神遊太虛一般。早知如此,還不如在銀台司用口晚膳再回來!
“大人,晚飯好了,擺在哪兒?”六十七在院門外適時地出了聲。
薛石隱甩了甩袖子,大跨步走了出去:“擺我房裏去!”
。
又過了十來日,京城的封禁逐步開了。
小攤小販還沒怎麽出攤。城中的大食肆都開了門。
申小菱戴上冪笠從小門出去,坐著小轎,一直往北。
算著默娘應該到膠州了。如有消息,默娘會讓人在城北的“緋綺胭脂鋪”留下口信。
可鋪子裏還沒有口信。
又去城西柳懷舟置辦的鋪子,卻也沒開門。
她讓轎夫候著。壓了壓冪笠,憑著老四的記憶,拐進一條長長的巷道,穿出巷道,就清靜了不少。
隻見有一處小院,用青竹做了籬笆,院門上掛著一揭布幡,其上書著:“蹈虛之處”。
她推開院門,一籠斑竹斜倚在極不起眼的泥屋旁,屋門前擺著幾把竹桌竹椅。
竹桌上有一把經年的褐色竹製香托,香托裏散著寸斷的香灰。她伸手撚了一抹香灰,溫熱的。又聞了聞,有夢木的深沉,又帶著梅蕊的清澈。
門吱地一聲開了一半。
一個清秀的麻衣小生,對她行禮道:“這位女客,今日閉店,還請改日再來。”
申小菱道:“這夢梅香剛點完,顯然貴店是接待客人的,可是嫌我一介女流,故而將我拒之門外?”
是舊客。
小生聞言將門大開,深深作揖,順手又點了一根香。轉身帶著歉意,又不緊不慢地說道:“怠慢了,女客請隨學生來。”
進了門,有一天井,天井四周掛著幾卷草席,廊下又置著幾盆幽蘭。幾個麻衣小生跪坐在天井一側,讀書習字,焚香品琴。
和老四記憶中的蹈虛茶社完全不同了。
申小菱皺皺眉頭:“為何如此冷清?”
小生轉過頭來,試圖透過冪笠的白紗看穿她的陌生:“女客許久不曾來過了吧?”
“正是。我在外鄉多年,剛回來。”
“難怪了。”麻衣小生領著她進了後院的茶室。想要放下卷簾,被她製止。
他抬出軟蒲團,又搬出小爐,和一套陶泥茶具,置於案上。燒炭煮水烹茶,手法十分熟稔。
見她坐下,再低聲說道:“女客有所不知,自從五年前......我們便不再論道了。現如今,來這裏的茶客,都隻喝茶。”
“隻喝茶?”申小菱一愣。
這可是蹈虛茶社!
當年始帝為開言路,又擔心有天家威名震懾,士子們不敢暢所欲言。便讓太學的詹夫子以私人之名設此“蹈虛之處”。
蹈虛,則不實也。
始帝曾帶她來過此處。彼時,飽學之士雲集於此,隻求站在天井說上一句“虛言”。
如今竟成了“虛設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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