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妾室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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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席話說得夾槍帶棒,仍誰聽了都要氣惱了,反觀雲氏卻作不聞,隻柔柔淡淡一笑,慢慢抬頭去拿茶碗,不說話。

    嘉月看在眼裏,又看向蘇氏,“聽說咱們府裏以前是蘇姨娘管家,果然是個伶俐通透的。單看這一本賬,我便知道了。”

    “王妃這話是怎麽說的,我是個蠢笨粗陋的,隻不過略識得兩個字,王爺才讓我經管一下內務。”蘇氏貌似客氣但隱含譏諷地繼續道“王爺早便差人吩咐了,待王妃進門,便將對牌賬冊管家之權交還給王妃。妾身早已準備妥當了,隻待王妃進門,立刻交付的。”

    “王爺也是不忍姐姐操勞,好教你清閑清閑。”雲氏在旁笑道。

    蘇氏聽了這話,心裏大不自在,冷哼了一聲,並不搭話。這時,外頭有個丫鬟進了來,是蘇氏的貼身侍婢玉煙。

    “奴婢玉煙,參見王妃,這是姨娘特命我送來的賬冊、對牌並庫房鑰匙。”

    嘉月不覺一滯,著意打量玉煙,略一笑。采苓看在眼裏,上前一步,恭敬朗聲道“恕我多句嘴,王妃在這兒呢,你一個奴婢,怎好隨意開口言語?”

    玉煙一窒,“奴婢知錯。”低垂的眼神充滿忿忿。

    “你犯了兩錯。”采苓沉聲道“第一,你沒等通稟就貿貿然闖進主屋,是何用意?第二,身為奴才在主子麵前隨意開口言語,是何規矩?”

    蘇氏的眼神微微閃動,隻聽采苓繼續道“按照條規,要罰三十下板子,攆到莊子上,或賣或配人。”

    聞言,蘇氏覺出不好,楚楚可憐地用帕子揉了揉眼眶,搶先說道“王妃身份貴重,賢德大度,定不會是個計較的。”

    玉煙一瞧情形,也連忙跪在地上裝老實,話還沒罵眼圈兒先紅,又是磕頭又是哭饒“奴婢不是有意的,請王妃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如此做派,連一向穩重的采苓也著實惱怒,一口氣頂在胸口,哪有奴婢一聽主子責罵幾句就哭哭啼啼裝沒事的道理。

    嘉月冷眼瞧著,心下微哂,來使下馬威的人原來在這。這主子奴才一場戲做下來,她若真責罰下去,便是一頂不賢惠不寬厚的帽子扣下來,讓人想反駁也不成。嗬,有其主必有其仆,這主仆二人果真刁鑽難纏。

    想到這裏,嘉月神色愈發淡淡,隻緩緩一笑“無心之失在所難免,隻是若讓外人聽去了,豈不是讓京中笑話辰王府沒了規矩?這樣罷,為免下人疏於管教再生出事端,讓她回去抄錄兩卷《女四書》,知曉知曉規矩,識得些輕重,讓管事媽媽調(教好了再派上來,日後說話辦事才能既安穩又妥當。”

    頓了頓,又回頭看向蘇氏道“蘇姨娘大家教養,想必底下人讀書識字也是不差的。”玉煙完全怔住了,跪在當地。

    蘇氏按捺氣憤,隻得忍氣應了。隻是聽嘉月話中句句意有所指,不免多想所謂抄錄女四書,是指自己不懂規矩,招惹事端,德行有虧?一時目光灼灼,恨恨地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旁座,雲氏神色漸深,低下頭去。蘇氏主仆鬧這一場,一沒打,二沒罵,也無從求情,更說不出個不好來。她此時也不敢輕忽了,隻從新王妃這不含一絲煙火的玲瓏手段上來看,就可知深淺。

    茶過三巡,嘉月道了聲乏,蘇氏帶著滿肚子委屈出了門,斜著眼打量雲氏,心念一轉,故意道“是個厲害的,這才入府幾日,聽話聽音兒,就仗著自己是當家主母,故意說這番話給我們聽,來打壓作踐我們了?”

    雲氏慢條斯理道“說到底,她是王府正妻,我們是該捧茶伺候立規矩的屋裏人,我們聽著也就罷了,姐姐又何必動這麽大肝火呢。”說罷,領著丫鬟柳絮迤迤然離去了。

    待出了垂花門,柳絮細瞧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試探問“姨娘,蘇姨娘說得是真的麽?可是王妃借機鬧了一回,給你們沒臉了?”

    雲氏嘴角噙著清淡的笑意,諷然道“容家清流名聲,家風嚴謹,教出來的女兒教養必然不會差,不會做那種沒臉子的事情。不過是蘇氏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又想把火引到我們身上來罷了。”

    柳絮聞言也皺了皺眉,“蘇姨娘也太過分了,這算是個怎麽回事。”

    雲氏嗤笑道“她自以為聰明決算,卻沒想想,這屋裏也沒誰是傻子。”

    這邊,蘇氏沒了心情,自然不願再虛與委蛇,一腔怒氣憋在心裏不得發泄,在院中啐了一口,低聲罵道“什麽東西,捧高踩低的玩意!”

    “小姐……”玉煙見蘇氏麵色不虞,上前訥訥喚道。她知道蘇氏很在意這妾室身份,所以私底下裏隻喚小姐,不敢喚姨娘。

    蘇氏目光忿忿,沒好氣地回頭狠瞪了她一眼,玉煙哆嗦了一下,不安地低下頭去。

    蘇氏慣是看不上雲氏,她們雖同是妾室之位,卻也從來不將她放在眼裏,在她而言,雲氏如今不過是略有些體麵的奴婢丫頭罷了,很不用放在心上,但她,是蘇氏嫡係小姐,背後有整個家族的支撐,哪是她一個無父無母的破落戶可比的?

    一番思量,蘇氏麵上泛起一陣冷笑,“我原以為這雲氏是個安分守己的東西,原也是棵牆頭草,竟上趕著要去討這位新王妃的好兒了。”

    玉煙自幼服侍蘇氏,深知蘇氏秉性心思,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小姐莫氣,這雲姨娘小門小戶出身如何能跟您比,若為她氣傷了身子,倒不值許多呢。”

    聽玉煙這麽說,蘇氏心下暢快許多,心情又好了起來,略掃了她一眼,“回去罷。”

    玉煙聞言,鬆了口氣,忙奉承地答道“是。”

    ……

    送走了兩位侍妾,眼看著到晌午了,嘉月估摸著辰王下衙回府了,這時一個青衣媽媽來棲梧院傳話道“王妃,王爺差遣奴婢來讓您去正廳用飯。”

    采苓看了主子一眼,見她點了頭,隔著簾子回話“回媽媽,這就去!”

    略略整過了衣裳簪環,一行人來到正廳,門口的丫鬟打了簾子通報“王妃來了!”

    踏進廳裏,隻見裏頭站著一位裝扮陌生的女子,她頭戴襆頭,身穿寬袖綠袍,足穿雲頭履,走至她麵前斂衽施了一禮,“奴婢尚食局內人連苕,辰王妃安好。”

    宮中的人?嘉月愣了愣,隻聽得另一側的辰王出聲道“過來坐。”

    按捺住驚疑入了席,那位叫連苕的內人喊道“傳食!”

    丫鬟快步托著一個朱漆填金嵌螺鈿繪山水人物的食盒擺到桌案上,連苕掀開食蓋,從裏頭捧出一白瓷湯盅。揭開湯盅,一股鮮香撲鼻而來,裏頭盛著淡黃色的清湯雞汁,用湯匙一撥,百餘片梅花狀的麵片堆積在盅底,嘉月目露驚奇,微微含笑“把麵皮做成花狀製以湯羹,手藝著實別致,這道菜叫什麽名兒?”

    “回王妃的話。”連苕上前施禮,低頭稟道“這名為‘梅花湯餅’。以浸過梅花、檀香末的水和麵,再用鐵模子鑿成梅花樣,麵片過水熟後放入雞清汁內。”

    辰王嚐了口湯,頷首道“倒有味兒。”

    第二道是一道碧瑩瑩的膳粥,玉田碧粳米粒細長,微有綠色,晶瑩如玉,上頭綴上幾朵淡粉桃瓣,熱氣挾裹著青草的清香,頗有草翠花開的熙春美景。

    此時,嘉月已知曉了辰王的用意,淺笑垂目“那‘湯綻梅’不過是我閑暇時胡亂鼓搗,並不精於此道,今日見宮中玉食心思細巧,廚藝精妙,不知比我強了多少倍。”

    辰王聞言薄唇微微含笑,道“無須做比。我知你喜愛清雅膳食,今日特請了宮中內人為你做這一桌三春宴。”

    聞言,連苕飛快地偷瞄了一眼,隻見王妃羞赧一笑,王爺隱隱含笑注目於她。連苕略略一怔,頗有些訝異,辰王爺似乎活軟了許多?

    嘉月見連苕似麵露疑慮之色,便吩咐采苓將做法告知與她,連苕聽後思量須臾,笑了笑“這些菜式都是尚食局苗掌司做過的,王妃的‘湯綻梅’倒與苗掌司烹飪之意有異曲同工。”

    “小內人謬讚了。”

    用過了午飯,回棲梧居午憩,采苓替她仔細卸了拆換首飾,一件件收到妝奩盒裏,又換上了一身輕便常服。

    采苓看著主子,不覺笑言道“小姐,要說王爺待您……真是極好的。”

    嘉月愣了愣,笑的很悵然“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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