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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鑲嵌在甬道兩側岩壁的火焰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黯淡,排成一列行進的礦洞雇工們無法保持沉默開始竊竊私語,尤其是身上帶傷的大多數年輕人,察覺到某種漸漸逼近的危機,對於黑暗的恐懼就像鬼怪的猙獰之手抓圌住他們滿是創傷的心靈,已經不能滿足低沉的絮語交談,越來越大的嗓門將靜謐的氛圍驅散,狹長的甬道變成商業區繁華的鬧市。
走在隊伍最後麵的普林斯汀雙手握拳,分開人群擠到隊伍的前端,礦洞雇工們原本對這種插隊的行徑十分不滿,不過看在睿智的‘向導’份上,他們硬是將髒話組成的嗬斥和毫無效果的詛咒咽回肚子裏,隻是等到他走遠後才小聲唾罵普林斯汀幾句,一如他麵對奧德裏奇.特裏斯那樣。
來到雇工領班德科的身邊,他正好也想問問這是怎麽一回事,普林斯汀攤開手掌,露出兩枚亮地晃眼的火焰寶石,裏麵的火元素隻是縮水了一成,除了不規則的邊角變成半透明狀,其餘部分就像燃燒的火塊。
騎士早就聽到後麵的腳步聲,從肩膀後麵投過來的火光,立即令他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是他的腳步沒有絲毫停下,反而稍微加快步伐交替的節奏。
“我想過了,三枚火焰寶石恐怕支持不到我們抵達秘道的盡頭,用它們照明實在太浪費,不如捏在手裏應付不備之需。”壓低聲音解釋完,普林斯汀把下巴一抬,朝前麵的奧德裏奇.特裏斯寬厚的背影示意。
德科想了想,沒有發現裏麵有什麽不妥的地方,立即表示同意。身為盤蛇礦洞資格最老的雇工,他的眼睛早已習慣昏暗的環境,因此通往冷山的秘道變地黯淡,並沒有影響到雇工領班的心情。
“我隻是擔心這條路程,似乎看不到盡頭,走了有多久,我估計快有一個小時了。普林斯汀,實話告訴我,什麽時候抵達目的地?”
隻是在祖父的筆記看過相關的內容,並不知道秘道長度的向導,原本準備用一些好聽的廢話搪塞德科的好奇心,隻是當他看到雇工領班眼裏的認真,立即壓住舌頭,暗中估算伊斯特伍德城和冷山的距離,刨去高低起伏的地形幹擾,再扣除自己的腳程,得出一個模糊的答案。
“從起點出發,大概三個小時,我們就會抵達目的地,白雪皚皚的冷山背陰的山麓的某座古代遺址。”
沉默不語的奧德裏奇.特裏斯這時難得地幽默了一下,“你們對時間的流逝真是沒有確切的把握,實際上隊伍在秘道中前行已經超過三個小時了,而我依然沒有看見秘道的盡頭,也沒有任何與目的地有關的明顯標誌。”
普林斯汀沉默了一會,原本打算狠狠地嘲諷特裏斯騎士作為回敬,隨即想起他不會空口說謊話騙人,也沒有必要這樣做,畢竟騎士的信用還是很可靠,而且他們對時間的觀念很強,立即改口,“你怎麽知道過了三個小時?”
奧德裏奇沒有回頭,依舊保持勻速前進,“考慮到隊伍中很多人受傷,我的兩腿交替的節奏放慢了一半,六十次一分鍾,三千六百步為一小時,而我心裏默數邁出的腳步總共超過一萬次。”
對數字極為敏感的普林斯汀立即捕捉到特裏斯騎士的漏洞,“才一萬次而已,不過二小時三刻,還有十五分鍾才到達目的地,等到了三小時再說。”
特裏斯騎士稍微側頭看了向導一眼,隨即輕輕額首致意:“不錯,才八千步而已,我們就快要抵達冷山,確實不用著急。”
德科聽到這句話,眼睛突然一亮,“還有十五分鍾就能離開秘道!呼,不如我們就地休息一會吧,你們看,很多人都累壞了,尤其是身上有傷的夥伴。”
“不行!”奧德裏奇和普林斯汀同時開口製止雇工領班的愚蠢透頂的主意,對特裏斯心生芥蒂的向導沒想到會在這事上保持默契,他不想得罪就在身後不遠豎起耳朵的朋友,於是謙讓著讓‘好心腸’的騎士來做惡人。
奧德裏奇不在意礦洞雇工對他抱有嫌惡的同時再添加幾個新的極盡侮辱人的劣稱,他的本意隻是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幫助這些可憐人,那麽就必須按照正確的方法。如果事事遷就,任由他們決定行止,那麽這條秘道根本走不到盡頭,會有人掉隊、走回頭路、躺在地上裝死等等各種奇怪的事情發生。
“這支隊伍經受死亡的威脅,因為吞噬一切的恐懼,鼓起勇氣踏上奔向自圌由的行程,即使身上傷痕累累,即使一些人體力不足,要實現它卻並不是困難的事。可是我們在即將看見終點的時候休息,這股氣就會衰竭,即便再次啟程,很快他們就會用各種借口要求停下休整、裹傷,再來第三次,士氣、勇氣都會消耗一空。即使目的地離我們很近,也是伸手不可及的一步之遙。”
德科聽完似乎明白了一點,普林斯汀卻沒有料想到特裏斯騎士會說出這番話,而且比他的原意更深邃多了,不乏耐人尋味的哲理,“這是……騎士的襲擾戰術的反向運用?”
他對自己的判斷有些不確定,立即追問一句:“我有沒有猜錯?”
奧德裏奇再次側頭,臉上的訝異神色,比任何讚許的話語給令普林斯汀感到高興。
“你說對了,完全正確。真沒想到,身為一個礦洞雇工,你竟然懂得騎士的戰術,難道你和我一樣都是來自騎士家族?”
‘可惡,這個壞心眼的特裏斯,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你想幹什麽?分化我和德科的緊密聯係,把我拉到你那邊去嗎?’
“不不不,我怎麽會是騎士的後人?你看我沾滿煤粉的雙手,渾身上下除了眼睛,其它部位都是黑乎乎的,怎麽可能來自騎士家族?我隻是一個在貴圌族家族當書記員的默默無聞的學者的後人,沉迷在一日暴富的夢想中,將繼承的家產用於圌煉金術研究,直到耗光後才醒悟過來的庸碌之輩。”
奧德裏奇敏銳地感覺到向導語氣裏的深深的不忿,難以施展自己才華的不甘,不被貴圌族賞識的滿肚子的怨恨,以及落魄潦倒不得不來到盤蛇礦洞受雇的屈辱。
‘想必礦洞監工的浸水鞭子沒少落在他的身上,眼睛深處充滿複仇的火焰,對自己這些年遭遇的不滿,尤其是對現實充滿濃烈的憎恨,似乎想要將一切燒燼才能滿足扭曲的心思。’
‘這種人看似無害,本質卻很危險,一旦掌握權勢和能力,恐怕會無視舊有的規則,毫無顧忌地越過人性的禁區,也會打破一切條條框框和既定的規則,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那麽,要不要現在就解決他,將危險的苗頭掐死在萌芽期?’
奧德裏奇.特裏斯陷入沉思,他的腳步沒有絲毫放慢,依舊是是不疾不徐地交替。為了保護多數人的利益,美德騎士不介意手上沾染鮮血,這並不違背他的道路。
精神領域的犧牲支柱,不斷湧現出新的源泉,賦予他額外的天賦。特裏斯騎士察覺暗影之力曾經在胸膛烙下的交叉傷口,盡管愈合多時,此刻卻火熱地有些發燙,濕答答的粘乎感覺,似乎漲裂滲出鮮血。
奧德裏奇有些奇怪,把手伸進懷裏輕輕觸碰,卻發現傷口悄然愈合,要不是新鮮的血跡,他都快要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產生幻覺。
‘能令我產生幻覺,這個施法者必須擁有壓倒我的精神源泉。’
忽然想起湖中秘境的經曆,特裏斯立即收起沒有必要的驕傲,反省自己的過失。正是這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自律和節製,他才能在美德騎士的道路上前行,盡管腳步躑躅,卻一點點地積累,最近似乎突破某種瓶頸,煥然一新的精神領域,頻頻反饋使自身的實力突飛猛進。
順口接過普林斯汀的話題,“貴圌族家族的書記員,那是一份不簡單的工作,不止是普通的抄寫文書、公函,有時還會負責起草領地的通告、公文,貴圌族之間往來的書信,通常由一定名望的學者擔任。”
“普林斯汀,你太謙虛了,原來出身在學者家庭,難怪懂得那麽多東西。你的家族肯定積累了很多藏書,由你曾經癡迷煉金術來看,沒準你的家族的源流遠在舊時代,或許是施法者的後人。有些人還不知道,失去施法能力後,很多強大的法職者都順應時代轉變成學者。”
年輕的向導麵色陡然變地通紅,他側頭看了一眼雇工領班,瞧著德科眼睛裏滿是打量的好奇目光,普林斯汀就感覺自己的隱藏地最深的秘密就此曝露在眾人麵前,他把奧德裏奇.特裏斯恨死了。
‘這個人必須死!實在太可惡了,他知道地未免多地過分。’
“你不說話,那麽就表示我猜對了。真是意外,我的運氣一向不好,想不到和你們在一起,漸漸地就開始走運了,肯定是沾了你的光的緣故,普林斯汀。”
雇工領班用手肘輕輕捅了捅向導的腰,待他轉頭過來,連忙詢問:“特裏斯騎士說的是不是真的?”
剛才的失態都落在他們的眼裏,不容易蒙混過去,普林斯汀稍微思索片刻,輕輕點頭:“嗯!他說的全對了,簡直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比我對自己的了解還詳細,你怎麽看?”
德科立即搖頭,“不對,至少不全對,我承認奧德裏奇很利害,不過也不可能憑幾句話就猜出那麽多東西,肯定有一部分說錯了,否則你也不會如此坦然地承認,是想借此取笑他嗎?。”
“怎麽會呢?奧德裏奇.特裏斯可是一位騎士大人,盡管家道沒落,不得不進城謀生,可是怎麽說他也是貴圌族序列中的一員,哪怕是最底層的基石。”
普林斯汀笑眯眯地說著,心裏還是滿滿的怨恨,不過他隻是嘴巴上說說而已,徒然逞口舌之利暗爽一把。
聽覺敏銳地特裏斯騎士,暗中歎了口氣,對年輕的向導的評價稍微放低一些,如此淺薄的無知之徒,高看他恐怕不妥。
‘眼高手低的學者家庭的繼承人,還好剛才沒有起殺心,這種喜怒都放在臉上,毫不隱藏心思的人,上不了台麵。即使驟然登上高位握有權柄,也隻會被人利用壓榨出所有剩餘價值後出賣、拋棄,無聲無息地消失泯滅。’
各人隱藏心思在逐漸昏暗的甬道中前行,頂部的不滅火炬有如燭圌光,奧德裏奇眯著眼睛,突然下令:“後麵的人伸手,搭著前麵的人的肩膀。”
德科和普林斯汀立即醒悟過來,連忙照辦並向身後的人傳達,長蛇般的隊伍驟然安靜了一會,隨即有人悄悄說了一句,“是不是接近甬道盡頭?”
沒錯,特裏斯騎士的眼睛適應昏暗的環境後,發現不遠處隱隱約約的不規則輪廓,確實是秘道的出口。
腳下平整的石板變成砂子鋪成的地麵,周圍的溫度也稍微下降,奧德裏奇放慢腳步,估算時間確實在三小時之內,就朝身後的向導點頭致意。
“看來,我們抵達此行的目的地了。”
普林斯汀將一枚火焰寶石安在去掉鐵鎬的木柄上,有如照明的火炬放出千萬道光箭,撕裂深重的黑暗,久未有人到訪的地方,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座殘破的高塔,細數鑲嵌玻璃的窗台,總共有七層之多。
奧德裏奇.特裏斯回想起騎士法典裏相關記錄,突然靈感火花閃現,脫口而出。
“法師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