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林子後麵有什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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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駕——”

    蜿蜒的山林間,兩個男子策馬疾馳。

    蕭桓和蔣通並行,這是個怪異的組合。

    什麽“任務”會需要這兩人共同奔赴?這還要從半月前祭火典那夜說起。

    當日北離皇宮內出現群體性中毒,包括乾月宮主人、北離王的寵妃在內的所有女性,幾乎都未能幸免。待醫師診出貴妃娘娘已經懷有龍脈近三月,以李闊為首的武將竟“不約而同”前來宮門口為王室“祈福”,大雨、夜深也虔誠不離。另一方麵,由李闊秘密派出的城的小兵,被蕭權暗中部署的人盡數逮住。這些人沒有如任晗那夜告知的那樣,被送回大將軍府門口,而是連夜被押送至北離最神秘、也戒備最森嚴的監牢中,開始了刑審。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些人身上沒有攜帶任文字信息,甚至連可疑的物件都沒有。層層審訊、威逼利誘,可所有人都口徑一致他們自始至終都不否認是奉大將軍之命出城的,然而又隻說李闊僅僅告知了他們從何處出城、並在那處等候,沒有下一步指示。

    “沒有下一步指示?胡說八道!他分明就是派你們去調兵圍攻奉器的!怎麽可能沒有下一步指令?”審訊人手中握著灼燒的烙鐵,烙鐵四周的空氣和士兵的表情一樣扭曲變了形。

    “我們是兵……兵,隻聽從命令、服從指揮,不問……不問……原因。”奄奄一息的年輕士兵手腳都被鐵鏈綁住,裸露的上半身上布滿可怕的血痕,十個手指都插著鋼針,看不見指甲、血肉模糊。

    “你們是北離的兵!是北離王的兵!不是李家的兵!”審訊人的聲音響徹濕冷的牢房。

    “我等……從來……從來都忠於北離、忠於王上。我等……生是北離的戰士,死也是北離的幽魂,我們的衷心日月可鑒……懷疑我們的人,才是另有圖謀。陷害忠良,其……其心當誅……”士兵的聲音越來越小,被潑了數次冷水後,再也叫不醒。審訊人手中的烙鐵一直沒離開手,擺擺袖子,獄卒將昏迷的士兵鬆綁,再次送回封閉嚴實的隔間。

    送進來的一共九人,一夜輪番審訊後,幾乎不成人形。但即使被威脅至家人性命,這幾人卻也都隻是露出極度失望和傷痛,眼中依舊坦坦蕩蕩,不承認、也不許別人用半個“謀反”扣在自己和李闊頭上。

    解讀後的清晨,在宮中忙碌一夜的蕭桓馬不停蹄來到這個秘密的牢獄。“陷害”“離間”“莫須有”“蒙蔽”等等辭藻在蕭桓等臣子的耳中循環往複,若非幾位都是北離王親信,怕也會心生動搖那位大將軍與王上的治國理念背道而馳、追隨者眾多、做派江湖、流連紅粉,除此之外卻當真沒有可立罪的。

    若是不找到他有叛亂之屬的實證就輕易舉動,這儼然是一位霸道直言卻守土有功的臣子,被奸人所害,被胸不能容人、忌憚其功高的君王濫殺。如此,蕭權這些年所做出的改革、所拉攏整合的勢力,都將成為一個謊言、付之東流人心受到重擊、產生懷疑,比之其他動蕩更為嚴重。而眼下,李闊竟然率先露出馬腳,直接下達命令、聚眾守宮門、派人出奉器,不論到底原因作何,都給了蕭權一黨為數不多的一次機會,有可能名正言順的扳倒他。

    直到蕭桓拍著腦門,突然響起了陸歇送給自己的“大禮”。當天上午,恨不能用層層的紗將自裹成蟬蛹的女人就來到陰暗的牢獄。她並不介意被嚴刑拷打後的人留下的血腥和汙穢,逐一盤問,最後發表了自己的結論他們的話都屬實,他們沒有一個人真正知情。

    李闊又不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他是在戰場、在朝堂都踩著層層疊疊屍身才活到今天的,怎麽可能輕易就被人拿捏?他是常勝的將,戰場上,他最為信篤的一點就是,“最無法令敵人破解的謊就是真相”。所以,任務中的每個人,就像蛛絲中的一小段,領取一點任務、一點真相,卻不能獲知行動的全部,這其中一旦有人出了披露,既不會被抓住把柄,還能顛倒是非,而蛛網依舊存在。

    那麽,線索斷了?

    不全然。作為斥兵,有些事他們無法掩藏。

    既然快馬出城那必然是要去什麽地方的。與奉器相接的最重要的駐兵地自然是垺孝,除了垺孝之外還有三處主城,三處小鎮。從地圖上看,這七個地方,剛好分別對應上從奉器出城的七位士兵的方向。隻是,如果說李闊是想在王室發生變故時與這幾處駐軍取得聯係、秘密籌謀兵變,那剩下的兩個人呢?

    擁護年輕北離王的臣子們不甘心,死馬當作活馬醫,順著思路往下想。這兩人是最後被追上的。兩人同行,逗留的地方近山林。他們被派往的地方難道是山中某處?

    然而這個想法馬上就被否決了一名獄卒在休息時與其他人討論上司們的猜想。不想,正被一名夜間值守的審訊官聽見。一問才知,獄卒妻子的娘家就在那處山林附近,山中無路。

    “何來無路一說?”蕭桓問“我們已派人前去核實。事關重大,絕不可亂說。”

    “在下並非胡言!那山林後是死路。”這小獄卒成婚不久,孩子剛滿月。妻子是個膽小怕事的,總勸他凡事謹慎,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能糊口保命就行。可獄卒想了想還是抿了抿厚厚的嘴唇、吞了口吐沫,壯著膽子迎上當朝一票重臣的目光“在下曾去過,那處林子深不足三裏,出去便是黃土絕壁;兩側山崖最近的位置是一道三十餘丈的間隙,其上架有木橋,其下有水流過,水勢湍急。

    “架有木橋為何是死路?”

    “回煥王,橋是近百年前修的,眼下早已不能用。況且那林中遍布瘴氣。”

    “那你為什麽進去?”

    小獄卒一聽紅了臉“在下……在下是因為娶親!內人娘家的習俗,要去當地最危險的地方來考驗求親者的決心。我也隻是停在林口不遠處看了幾眼,那地方早已沒有人跡了。”

    不久,回稟的人證實了獄卒的話,出了林子就是峭壁,崖壁幾乎寸草不生;兩座山間隔大,其上木橋殘破脆弱,其下激流亂石,無法行舟,掉下去必死無疑。

    難道李闊並非讓他們直入深林?可來去再無道路再往東北就是竟原的方向了,手持翡翠令的竟原少主當時就在宮中,同樣身中劇毒、危在旦夕,幾個大首領忙於內鬥,無暇也不懈北離王室。

    那他們到底要去哪裏呢?

    蕭桓連著近十八個時辰沒有合過眼了。短暫地離開牢獄,蕭桓回到奉器城內。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一條熟悉的街道。

    這條街居戶少、很幽靜,兩側栽滿了丁香樹,春夏時節香氣宜人,紫色的花一串一串像瀑布一樣流向地麵,剛好可以掩藏住想要躲避“追捕”的小少年。

    “你是誰?幹嘛躲在我家門口?你知道我娘是誰嗎!”當時那個圓圓臉、圓圓眼睛、嘴裏嚼著芝麻糊的小女孩居高臨下問自己。

    “蕭桓!你怎麽在我家門口?我都找你一天了!蔣通也沒個影。”

    今天,這聲音從背後響起。任晗像是從火燒雲中降落到他眼前的,帶著用不完的生命之焰。

    她來找他商議為學社提供保護的事。此刻,兩人都還不知使館裏進了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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