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鼎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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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風月過後,千荀躺在床上醒來,腦袋暈乎乎的。昨夜的事在腦海裏放映,很難不去想他。
    千荀看人間話本的時候,根本不明白為什麽兩個相愛之人不能在一起,以為是雙方不夠相愛。而今才明白,隻有做了戲中人,才懂這其中的無可奈何。
    花無期已經答應修補九州鼎,但千荀似乎更加不願意這麽做了,該是神界的事,就該神族自己承擔。
    穩定九州鼎本就是神族之事,為什麽非要讓別人犧牲?
    她前去尋花無期,想見他最後一麵,發現他正在為玉衡君療傷。
    千荀不再糾結,若是非要有一人身死,她願意做那個人。
    神界
    待千荀火急火燎趕來神界找神女時,神女卻麵露喜色,同她講燁寒已找到他人願意修補九州鼎了,這會兒燁寒正在忙修補之事。
    千荀不解,花無期分明尚在玉城,怎麽可能這麽快便已在神界?
    “母後,誰這般坦然,願意獻身?”
    神女支支吾吾,最後抵不過千荀連環追問,隻能道出實情:“是個仙魔共體。”
    “凝衣?”
    “你知道她?”神女不解。
    “母後,修補九州鼎本應是我神族職責,我覺得不應該強迫他人來完成……”
    “你懂什麽?仙魔共體本就於世不容,而今正好可以修補九州鼎,她也是自願的,有何不可?”
    千荀還想說什麽,但被神女嗬斥住了。可千荀心中總有那麽幾分不安,她與凝衣僅有那一麵之緣,可以看出來她極度渴求自由之身,怎麽可能被燁寒幾句話,就摒棄了自己的本心,心甘情願前來神界修補九州鼎呢?
    神女想著日後千荀也要經曆這樣的事,便帶著千荀一同來到了祭存九州鼎的地方,一同觀摩如何修補九州鼎。
    九州鼎前,燁寒剛將咒術一並交給毓秀後,便後退了去。
    凝衣抬眸,見到高處的千荀,笑著淺淺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深不可測的目光。
    千荀還了禮,心中仍有些發毛。
    修補開始,凝衣頌起咒語,腳下陣法盡顯,發出金光。陣法兩旁,燁寒和神女各自坐鎮,將自身神力注入九州鼎中。
    一切似乎進行地很順利。
    “靈蜷既留,昭昭未央。靈皇既降,日月齊光。”
    千荀長籲一口氣,看來凝衣是真心誠意獻祭自己,到底是自己狹隘了,對於她的偏見,不應該隻停留在初見那時。
    若是九州鼎修補完成,她必定在神界為她修葺一座宮殿,讓後世銘記。
    然而事情並沒有如千荀設想那般進行下去。
    “轟——”
    九州鼎劇烈搖晃!
    千荀定睛一看,竟是凝衣在攻擊九州鼎!千荀想衝上前去阻止,奈何修補獻祭的陣法一旦開啟,便不可進出。
    修補九州鼎本就是件極其消耗神力的事,而且一旦開始便無法停下。燁寒與神女此時已然消耗大半,而凝衣隻不過是吟誦了幾句禱詞。這時候動手,別說燁寒與神女性命堪憂了,就連九州鼎也會傾覆。
    這時千荀想起來南黎川那日說的話,他與凝衣是父女,父女二人必然一心一腹。所以凝衣這次來神界的目的,便是要推翻九州鼎。
    千荀收回方才對凝衣的愧疚,在陣法外呼喚,試圖進入陣法阻止這一切。
    “母後!燁寒君!”
    奈何陣法太過堅固,以千荀如今的神力,完全不足以撼動半分。
    “千荀,去尋司命上神!”神女厲聲道。
    “好……母後,你們一定要等我回來!”千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司命。
    “燁寒,收力。”
    燁寒點點頭。
    刹那間,一股強大的氣流自九州鼎中衝出,整個神界都為之動搖。
    神女燁寒二人強行停止灌輸神力,被九州鼎的力量反噬,吐了一口血。再加上方才為九州鼎灌輸太多神力,二人皆疲憊不堪。
    凝衣見狀,玩趣地笑了出聲:“神女和戰神也不過如此。待我覆滅九州鼎,這世界便要重新更換主人了!”
    “休想!”
    神女合燁寒二人之力,才堪堪製止了仙魔共體的凝衣,但還是受到了波及,傷到了自身。凝衣的能力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這也許就是為何天規禁止異族相愛的原因。若是這共體有什麽不軌的想法,這世間,恐怕連神也奈何不了她。
    是時,九州鼎上裂縫越來越大,神女見狀,隻能暫時以自身神力,阻止九州鼎的擴裂。
    但凝衣沒打算停下來,左手黑氣,右手白煙,兩股力量交織在一起,直直向著神女而去。
    燁寒見狀,抵在神女麵前,結印相抗。但仙魔共體的力量著實太強,加上他本就有傷在身,接觸到這股術法時,口中腥味濃鬱。腳步不斷後退,快要撐不住。
    “燁寒!”
    “……漣漪,此事因我而起,本該由我來了結。”
    恍如隔世的名字。神女記不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連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也隻有他燁寒記得。是啊,她叫漣漪,埋在心底的沉睡的記憶又翻湧而來。
    她已經活了二十五萬年了,六界太平,這都歸功於八萬歲就飛升了上神的燁寒。他為她平定西方妖亂,除魔揚善,這才有了她做神女這十八萬年來的平安六界。
    燁寒君長她一萬歲,於是漣漪掌權的那些時間,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燁寒君參與協助的,若不是有他在,漣漪也許不能把這些事處理地這麽好。燁寒君雖然平時冷言冷語,但對她確實格外照顧,漣漪便是在這樣子被燁寒君照料下逐漸成為了合格的神女的。
    在她七萬歲受神女之位前,燁寒君便是喚她作漣漪。隻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燁寒君叫她的每一句“漣漪”,都像在燁寒心裏蕩起一圈漣漪。如今時隔十八萬年,這圈漣漪,一直藏在燁寒君的心裏,隻可惜,漣漪隻能是漣漪,沒有可能變成浪花,隻得蕩起,散去。
    “燁寒,不要!”
    燁寒繼續結印,是燃燒神識的咒法,此法雖如鳳凰涅槃般絢麗奪目,萬古長春,但實為毀天滅地的自殺咒法。
    “哼,別以為你能阻止我!”凝衣同樣換了個術法,這場戰鬥,她不想拖太久。
    但凝衣顯然還是太過年輕,燁寒好歹是活了二十多萬年的戰神,燃燒神識而產生的能量並非她一千年共體能匹敵的。凝衣的雙手被燁寒凝成的金色光圈束縛住,周身的魔氣正逐漸消散。凝衣欲掙紮,但完全動彈不得。
    凝衣並沒有黔驢技窮,共體就像一個無底洞,能吞噬一切靈識,更別說燁寒的神識了。她周身的魔氣停止外泄,轉而開始吸收燁寒身上的神識。
    “去死!”凝衣的雙眸殷紅,猙獰的表情讓神女驚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再這樣下去,燁寒遲早被她吞噬。正要起身,卻被燁寒施了法術定住了身。
    “燁寒!”
    以往,她一喚燁寒的名字,燁寒便會隨時來到她的身邊。可這一次,無論她怎麽呼喚,燁寒也沒有回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匿於空中。隻聽到他最後留下的一句“保重”。
    身子可以動了。但那又能如何呢,她始終要堅守在原地,阻止九州鼎的傾覆。
    凝衣雖吞噬了燁寒的神識,但共體尚不成熟,無法駕馭燁寒的神力,身體裏的氣開始外竄。凝衣隻覺完全壓不住體內的力量,隨時都要破體而出。
    再加上剛才或多或少被燁寒的神力傷到,凝衣踉蹌著在殿內來回踱步,完全控製不住身體的平衡。她慘叫著,呐喊者,身體的疼痛讓她變得瘋魔,整潔的發髻早已散亂不堪,她奪門而出,卻不慎跌落神壇,不知去向。
    千荀帶著司命上神來到九州鼎前,卻隻剩神女在場。
    “母後,我帶司命來了,你沒事吧?燁寒呢?”
    神女滿臉淚痕,她快沒有力氣再哭了,愣愣地抬起頭來,聲音帶著哭腔,卻不失身為神女的莊嚴:“千荀,你記住,日後你便是神女了,一定要守護好九州鼎,守護好六界蒼生。司命,神界其他事便交給你了!”
    司命臨危受命,但什麽也改變不了,隻能應下來了。
    “母後,你在說什麽?”千荀剛哭紅了眼,這回又聽到這,心中已然知曉自己的母後要做什麽,但她就是不願意承認,想要逃避。
    千荀想要跑到她身邊,但被司命攔住了。
    神女不顧千荀哭喊,在九州鼎前再次築起結界,以身殉器。
    “諸天神明,同悲同泣。願以我神骨,奉為殉器!”陣法已下,再無轉圜的餘地。
    “母後!不、不要啊!娘——別走……”千荀喊得聲音也沙啞了。
    她的父親,為了穩固九州鼎,投身殉器;她的母親,也為了九州鼎,投身殉器。憑什麽,難道一定要為了一個九州鼎而弄得家破人亡,失去雙親嗎?
    她恨透了,恨透了身來便是神界小殿下,恨透了自己的母親和父親,要為了那所謂的天下蒼生,而獻出生命。
    而他們守護的蒼生,能給他們什麽回報呢?
    “神女獻身,是大義。”司命拉住千荀,喃喃道。
    若可以,千荀寧願不要這大義,她隻要小家。
    “千荀,對不起,我不是個好母親。日後好好照顧自己,娘走了。”
    “娘……您是好母親,是我不好,日後我一定好好修習,不叫您操心。您回來好不好,回來我背《雅集》給你聽……”
    神女獻祭,九州鼎的裂縫這才閉合上,散發出耀眼的金光。。
    千荀看著麵前的九州鼎,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消散在風煙中。她癡笑著,啜泣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