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如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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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太和殿偏殿之後,朱見深猛然轉身:“你給朕照實說,泰山真有地震?”
這個問題不容忽視,泰山是什麽地方?那可是有德的皇帝封禪的地方,那可是皇帝向上天禱告自己仁政的地方。
一般的皇帝都不敢說要上泰山封禪,因為他們自問沒有這個資格,認為自己有資格但是實際上沒有資格的人,想上泰山封禪,也會被朝堂大臣阻止。
泰山出事,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梁立勇撲通一聲跪下:“陛下,臣不敢欺瞞陛下,此消息一到達欽天監,臣立馬就夜觀星象,不敢有絲毫怠慢。今日上朝之時,臣早已等候宮門之外,就為了跟陛下稟報這個情況。”
朱見深有些慌神了:“上天可有什麽旨意?”
梁立勇:“隻怕跟東宮太子有關,昨夜臣夜觀星象,發現太微星竟有兩顆,其中一顆較小,暗弱無光,另外一顆大的卻是光芒四射。”
真有這麽湊巧?我才剛剛想要廢掉太子,馬上就有上天降下警示?朱見深感到無比懷疑,冥冥之中,他總覺得有一種力量在背後推動著。
“你先下去吧!讓李孜省過來。”前一句是對梁立勇說的,後一句卻是對梁芳說的。
過了一會,滿頭大汗的李孜省就出現在了朱見深麵前,他還以為是皇帝吃了他煉製的丹藥出了什麽問題,心中惶恐不安。
等看到皇帝若無其事的坐在椅子上之後,一路上懸著的心這才算是正式放下來。
他請安完畢之後試探性的問道:“陛下,有何事找臣?”
朱見深語氣平靜:“你不是會五雷法麽,溝通上天,問問老天的旨意,這太子,到底是廢還是不廢。”
李孜省猶豫了一下道:“臣得準備法器。”
朱見深點頭答應了。
所謂法器,無非就是一些能夠弄出些響動的道具而已,五雷法根本就無法真的從天上引動九天玄雷,那完全就是忽悠皇帝才想出來的東西。
花了一個時辰才準備妥當的李孜省擺開神壇,圍繞著神壇不停轉圈,身體微微顫抖,口中念念有詞。
如果仔細聽的話,就能聽到李孜省口中所說的話竟是:“老天保佑,別被拆穿,老天保佑,別被拆穿。”
這樣神神叨叨的弄了一炷香時間之後,李孜省突然身體一震,空中猛然出現數十道交織成電網的閃電。不過那閃電不是藍色的,而是紅色的。
巨大的聲音震得太和殿都是一陣搖晃,好半晌,這震動才消失無蹤。
李孜省已經換了一副麵孔,隻見他雙目隻剩下眼白,臉色也是鐵青一片,似乎在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存在。
“何人喚我!”李孜省張開嘴,聲若洪鍾,朱見深感覺耳邊到處都是李孜省的聲音。
梁芳趕緊道:“天神見諒,陛下想問問太子該不該換。”
如果是朱見深來說話,定然不會這麽沒禮貌,可梁芳是知道李孜省深淺的,自然就沒那麽多禮貌可言了。
所謂的雷電,不過是煙花而已。至於大殿之所以會震動,乃是因為李孜省的心腹手下在太和殿不遠處埋了火藥。
而李孜省的聲音之所以會這麽大,也不是因為有天神降臨。事實上,李孜省根本就沒有說話,他隻是動了動嘴皮子而已。那響徹大殿的聲音,根本就是李孜省的徒弟用簡易的喇叭弄出來的而已。
“鞏昌、固原及蘭、河、洮、岷四州均地震。遵化縣連震,坍屋。廉州、梧州連震十六天。皆上天降怒所致,太子仁德,陛下卻要廢掉太子,天地雖然不仁,卻不忍心見萬民陷於水火之中。”李孜省繼續神神叨叨地道。
朱見深聞言對身邊的梁芳道:“你先下去,我有事跟天神說。”
梁芳無奈之下,隻好離開,他不知道皇帝到底要跟李孜省假扮的天神說什麽,但是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就是皇帝貌似不太相信自己了。
等梁芳離開之後,朱見深才朝李孜省假扮的天神搖頭苦笑:“天神所言,朕又何嚐不知,這些年朕感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子年幼,朝臣無能。若是有一天朕不行了,這大明的江山,隻怕就要風頭飄搖了。
朕當了一輩子昏君,卻不想讓兒子成為亡國之君!
佑樘年幼之時飽受苦難折磨,貞兒不能容他,朕刻意不保護他,就是為了讓他早日成長起來。
索性他身邊還有一個張儒,至少還能幫助他一些。
可這小子性子跳脫,卻又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今日在朝堂提出廢掉太子,就是想看看朝臣的意見,將來,也好為佑樘留下些可用之人。”
李孜省渾身都冒出了冷汗,早知道皇帝會跟自己假扮的天神說這種心裏話,打死他也不敢跟皇帝亂說呐!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別無他法,隻能強行撐著。
不過他的身體在顫抖,卻是被朱見深給看見了:“天神可聽到朕在說什麽?”
“陛下苦心,太子早晚會知曉的。”說這話的時候,李孜省那個徒弟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這話可不僅僅是李孜省聽見了,他徒弟也聽見了。
忽然,李孜省身體一軟,癱倒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
朱見深低頭一看,李孜省已經暈過去了,他忙朝外麵喚道:“梁芳,遣人將李大人送回去。”
說出了心裏話的朱見深輕鬆了不少,他是皇帝,很多事情都可以為所欲為,所以很多人認為當皇帝會很輕鬆。
可是當皇帝的苦,隻有他自己知道。
內閣無法批閱的奏折,最後都會送到他這個一國之君的案頭,每日修仙已經耗費了無數時間,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處理那些奏折。
可是他是皇帝,他沒法偷這個懶。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雖然每天都服食仙丹,可是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精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知道,自己已經沒以前那麽好的身體了。
唯一讓他欣慰的便是太子還算爭氣,不僅這麽多年都沒怎麽讓他操心,有時候還能幫助他處理不少事情。
之所以要放出廢掉太子的煙霧彈,一來是為了堵住萬貞兒的嘴,二來則是想看看,偌大的朝堂裏,到底有多少人忠心之人。
說實話,今日的朝議,讓這位大明有史以來最為慵懶的皇帝感到極其失望,內閣大學士隻有一個劉珝為太子說話,六部尚書之中竟然隻有一個不怕死的張鵬為太子說話。
失望之下,他也有些慶幸,慶幸還有李東陽和劉健這樣的人留在太子身邊。
泰山的地震,正好給了他一個最好的借口。
現在老天降下警示,誰再敢說要廢掉太子,那就是跟老天作對,不是他這個皇帝能夠主宰的了。
他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張儒在背後搞的鬼。
不管是欽天監梁立勇,還是李孜省,甚至李孜省假扮天神的時候他徒弟說出來的話,都是張儒教的。如今,泰安還沒有地震,隻因為張儒為了保住朱佑樘的太子之位,才半威脅半利誘,讓這些人站在了自己這邊。
好在朱見深不知道這事,如果他知道了,隻怕會被氣死去。
直到正午時分,皇帝才離開太和殿偏殿,那躲在暗處大氣都不敢出的小子這才有機會逃離現場。
然而,他剛逃出狼窩,卻進了另外一個虎穴。
這個虎穴,就是威脅他師父假扮天神的錦衣衛東司房小旗,那個隻有十九歲卻陪著太子長大的小閻王——張儒!
李孜省前腳回家,張儒後腳就到了他家,裝昏的李孜省無奈之下隻好起床接待。
張儒一進門連茶水都不喝便開門見山地問道:“陛下可說了什麽?”
李孜省有心隱瞞,便訕訕道:“陛下隻是問泰安地震是不是老天的警示,沒說其他的。”
張儒乜著眼看向李孜省,不陰不陽地道:“此話當真?”
李孜省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不敢隱瞞。”
張儒滿意的點點頭:“也罷,我相信你不會有任何隱瞞。不過,若是我從其他人那裏問到了些什麽,到時候李大人可不要怪張某心狠手辣了。”
“你…”李孜省有些怒了,可怒氣沒有發泄出來,冷不防看見張儒手中正在把玩他最疼愛的小孫子的貼身玉佩,一腔怒火徹底化作了頹然。
無奈之下,他老老實實的將從皇帝口中聽到的話說了出來,並且告訴張儒,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徒弟也知道此事。
張儒不再說什麽,就坐在李孜省家中等待那個知情人回來,一直等到午時三刻這個最好的殺人事件,李孜省的徒弟才被兩個東司房高手扭送到張儒麵前。
這小子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收拾了細軟準備離開,卻正好被盯梢的東司房高手逮了個正著。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什麽都沒聽見呐!”那看上去隻有二十歲出頭的小子不停哀求。
張儒瞥了一眼,冷冷道:“他的錢,你們分了,我不想再看見他。”
這個命令,讓李孜省感到徹骨的寒冷,他沒想到一個隻有十九歲的少年竟然這麽心狠手辣。他不敢求饒,眼睜睜看著錦衣衛將自己的愛徒敲暈帶出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