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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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簾沉和湖黎的婚事最終在欽天監和慶陽候兩邊的計算中,  確定在了明年開春。
    在此之前,當今聖上要迎皇夫的消息早就不脛而走。
    若說震驚,那確實足夠震驚。
    但對於更多的老百姓來說,  這也僅僅是一樁可供茶餘飯後說些閑話的事情罷了,  甚至還比不上今日的晚飯吃些什麽來得重要。
    再說那些文人墨客,抨擊的有,  讚同的亦有。
    前者其實並不敢當眾說些什麽的,畢竟他們也沒有聽說朝廷上下哪一位官員冒死進諫,  不同意這回事。
    其實大臣們心裏苦,但他們不敢說。
    隻是這些多多少少的議論在大婚到來之前,  很快就所剩無幾了。
    因為一來,  湖黎中了狀元以後並沒有和人們想象的一樣安心待在家裏,  隻等陛下迎回皇宮,而是照舊按流程走馬上任,並且很快就在自己的職位上做出了一番成績。
    二來,  上至朝中大臣,  下至黎民百姓,  都發現他們陛下更加勤政愛民了。簾沉不僅廣納賢良,  還虛心接受各方進諫,頒發種種利民的政策。
    似乎陛下跟湖黎在一起後,  兩人都在逐漸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這方向既利國又利民,於是那些空口議論也消停了下來。
    湖黎是在兩人大婚之前才知道,原來簾沉早就物色好了自己大將軍之位的接班人。
    說起來這人還是慶陽候那一支的。
    湖黎並沒有責怪簾沉最終還是卸去了他的將軍職位。
    一直以來,  相比投身軍營,他其實更喜歡待在對方身邊。
    在各方的籌謀中,大婚很快就來臨了。
    因為諸般禮儀繁瑣,所以就連簾沉都是一大早就起來開始準備的。
    湖黎在前兩天就去了慶陽候府,  這也是洛榮安排的,對方說新婚夫夫在大婚前幾天不能見麵。
    這個時候他當然已經知道陛下竟然為了湖黎在皇宮寢殿開了一條密道的事。
    他當時可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氣的是陛下處心積慮要叼走湖黎這塊小點心,笑的是以陛下這樣的九五之尊,卻肯對湖黎這樣上心。
    不過洛榮依舊嚴厲警告了兩人,大婚之前不可再偷偷見麵。
    由皇宮派遣的使節也是早早就到了慶陽候府,等湖黎準備好後,就將對方一路迎進皇宮。
    奉迎之前,先遣出冊禮使,以行冊立之禮,明確皇夫身份。
    接著百官於宮門相迎,皇帝與皇夫執手登台祭神。
    之後再是廟見、朝見、慶賀、頒詔、筵宴等等一套流程。
    在大臣、侍衛以及各宮人的簇擁中,二人正式締結婚姻關係。
    和簾沉並肩站在正殿之上的時候,湖黎看著對方,眼中浮光湧動。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這不是夢。
    “陛下,黎此生能得陛下如此相待,已是無憾。”
    湖黎很少會用這種語氣跟簾沉說話,但今天不同。
    他想,今天這場盛典,等到自己垂垂老矣的時候,都能曆曆在目。
    簾沉握住了對方的手。
    “若有來世,我希望我們還能在一起。”
    湖黎的聲音充滿了愛意。
    又是這樣帶著虛無的約定。
    簾沉並沒有回應他的這句話。
    婚禮一直進行到很晚才算結束。
    兩人成親以後,吏部那些人才後知後覺起來,當初在陛下麵前備受寵愛的湖敏深為什麽一夕之間就招了對方的厭惡。
    可不得被厭棄嗎,湖敏深當時參的人可是湖黎,也就是他們現在的皇夫。
    陛下對皇夫如何,他們可都是看在眼裏,那真是叫一個寵愛非常。
    同時他們也在心底暗自慶幸,還好當初湖敏深重回吏部的時候,他們沒有跟對方走的太近。
    被他們想起來的人此刻已經遠在邊疆。
    湖敏深自幼便是金尊玉貴的長大,何曾吃過這些苦頭,如今幾乎大半年的時間過去,恐怕就連湖家人再見到他也認不出了。
    被壓著做足苦力的人臉上曬得黑黑的,手指也皸裂也不少,身上的衣服都是最單薄的。
    湖敏深不知道簾沉和湖黎成親的消息,他隻知道今天上頭竟然難得給他們放了一個假。
    等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工的時候了。
    湖敏深是無意聽監工說起來的。
    他聽到後連當時手裏搬著的東西都砸在了地上。
    連連追問這消息是真是假,可得到的隻有那監工的肆意嘲諷,以及落在身上的鞭子。
    “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還敢打聽陛下和皇夫之間的事,呸。”
    “還以為自己是湖府的少爺呢?”
    是了。
    如今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湖敏深了。
    在這裏的,隻是一身罪責的犯人。
    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永遠活著,永遠……苟延殘喘。
    陛下對他可真狠啊。
    說翻臉就翻臉,連一絲回旋餘地都沒有。
    想到對方已經跟自己曾經千看不上眼,萬看不上眼的兄長成親了。
    湖敏深心中的這點怨恨更加強烈了。
    可他什麽都不能做。
    他依舊隻能在這裏日複一日的,為自己過往所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
    簾沉和湖黎成親以後,兩人的相處模式跟從前相比也沒有變化太多。
    後者始終沒有被皇夫的身份束縛,囿於皇宮,而是在自己的職位上施展出了自己的抱負。
    或許是刻在骨子裏的君臣觀念,所以湖黎很少會在白天,尤其是還有別人在場的時候直呼簾沉的名字。
    哪怕是兩個人已經正大光明在一起後。
    至於簾沉,就跟當初向湖黎說過的那樣,早早選了一個繼承人進宮培養。
    而後宮中,除了湖黎這個皇夫外,也一直不曾有人進來。
    簾沉要比上個世界完成任務的更早,離開的也更早。
    甚至沒有任何前兆。
    僅僅是在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裏,湖黎說禦膳房新近來了一位禦廚做的糕點很好吃,然後就出了寢殿裏間,讓福德去命人拿一些過來。
    下一刻,金盆洗手係統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當前任務已完成,請宿主進入下一個世界。”
    “我現在走了,那這個世界呢?”
    “該問題超出宿主當前權限,等宿主完成所有任務後自然就會知道。”
    這樣的回答並沒有出乎簾沉的意料。
    他微微頷首,“下個世界吧。”
    -
    前一秒還在皇宮中,下一秒簾沉就已經到了其他地方。
    他這副身體似乎受了傷,稍微動一動便能感受到身上各處傳來的銳利痛意,就連睜眼這樣簡單的動作做起來都十分困難。
    朦朧中,簾沉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不斷說著什麽。
    “他這樣……危險……”
    “都怪我……他也不會……是我……”
    “……趕緊……離開這裏……”
    “有……凶獸……”
    聲音並不是一個人發出的。
    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耳邊,令他原本就不怎麽舒服的身體更加難受了。
    簾沉皺了皺眉。
    他強撐著睜開了一點眼睛,入眼就見一名白衣男子和紅衣男子,以及他們身後跟著的其他人焦急地看著他。
    他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然後就再次閉上了眼睛。
    意識也陷入了昏迷當中。
    金盆洗手係統似乎是吸取了前兩個世界的經驗教訓,所以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出來詢問簾沉要不要接受這個世界的任務。
    而在簾沉昏迷過後,白衣男子和紅衣男子更加急切起來。
    “我們帶他先走,你們後麵跟上。”
    兩人朝身後一行人說道,然後便架著簾沉平地而起,身姿如風的行到了半空中,騰雲而去。
    簾沉是在感受到一陣令人舒服的暖流在身體裏運轉的時候才醒過來的。
    他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分外熟悉的人。
    雖然衣著打扮不一樣,但是這樣獨一無二的數據組合,除了湖黎再沒有其他人。
    他冷淡的眉眼看著對方,然後在腦海裏接受了這個世界的任務。
    這個世界是一個修仙世界,跟前兩個世界都大不相同。
    凡人可以憑借修煉,一步步飛升大道,與天同壽。
    其實並不難理解,因為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簾沉從電視劇裏看到過。
    當時他是為了盡快了解陌生世界,所以看了很多曆史書與紀錄片,這種娛樂消遣的影視在某種程度上也具有一定參考價值,因此同樣被簾沉納入了可學習的範圍中。
    所以在聽係統說起這個世界的劇情時,他並沒有哪裏不明白的。
    這個世界的任務對象是鴻遲仙君,也就是原主的師尊。
    原主身為虛青宗九音峰長老鴻遲仙君的親傳弟子,天資聰穎,不過兩百歲就已經是元嬰初期修為。
    然而他什麽都好,卻生性風流,隻要是美人,都會去撩撥兩句。
    並且男女不忌。
    鴻遲仙君其實一早就可以渡劫飛升了,但因為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小徒弟,才耽擱至今。
    卻沒想到他那一顆萬年不化的心就這樣在朝夕相處中動了。
    他長得好看為人又親切,像原主這樣給根杆子就能往上爬的人,哪有不打主意的道理。
    原主不僅朝自己的師尊大膽求愛,說要和師尊結成道侶,還偷偷把兩人的頭發綁在一起,藏在盒子裏當做生辰禮物送給了對方。
    可是原主這樣明目張膽的舉動不僅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還把鴻遲仙君越推越遠。
    對方對自己小徒弟的感情很複雜,雖說也不是沒有師尊與徒弟結成道侶的,但在鴻遲仙君的眼裏,還是大為不妥。
    師徒猶如父子,又怎可……怎可在一起。
    所以他不僅沒有接受原主,反而處處躲著原主。
    在鴻遲仙君身上碰壁以後,原主索性接了宗門任務,下山曆練去了。
    要說他真把鴻遲看得多重要也不盡然,因為一出宗門,他就又結識了許多新的美人。
    比如哪個門派的大師兄,醫穀的親傳弟子,甚至連妖魔兩界都有人心折於他的魅力,甘心追隨在他身邊。
    簾沉昏迷之前看到的白衣男子和紅衣男子,前者叫陵淳,是冠劍派的繼承人。
    後者叫花蝕宴,乃妖界二皇子。
    這兩人都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人物,如今卻甘願呆在原主身邊,陪他一起曆練。
    原主招惹的人雖然多不勝數,但真要論起來,還是陵淳和花蝕宴二人最為重要。
    三個人的感情糾葛一直延續了數百年,最終原主才選擇和花蝕宴一起飛升天界。
    而陵淳在得知對方的選擇後,也隻是大方祝福對方。
    並沒有做出什麽小人行徑。
    至於鴻遲仙君,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小徒弟的稟性。
    當他得知對方和花蝕宴在一起後,也決定斬除掉自己心中那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生長起來的,不該有的感情。
    可惜他最終在渡劫的時候被心魔所擾,最終隕落於世。
    竟然是修仙世界。
    簾沉聽完後心中覺得有些新奇。
    他看著坐在自己床邊正替他疏導經脈的人,想著難怪對方是這樣的裝扮。
    鴻遲仙君還是和之前兩個世界長得一樣。
    他正一隻手搭在簾沉的手腕上,眼神平靜無波。
    那身祥雲織錦寬袍將他襯托得更加出塵絕豔。
    明明是一副清淡的裝扮,卻處處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
    是專屬於他的,不可被任何人替代的美。
    簾沉看著鴻遲仙君,目光一眨不眨。
    他並不知道,看起來好似沒有任何反應的人實際上連背部都在緊繃著。
    鴻遲仙君自從小徒弟跟他大膽示愛以後,就一直處處避著對方。
    這一次過來其實也是元神出竅。
    也就是說,簾沉應該是看不見他的。
    鴻遲仙君搭在簾沉手腕上的手輕輕動了一下。
    盡管他心裏清楚,以對方的修為是不可能也絕對不會看到自己的,但簾沉這樣的目光,還是不可避免地讓他感到了不自在。
    這樣怪異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簾沉也很快察覺出了不對勁。
    鴻遲仙君在幫簾沉調理好了身體後,就自顧自的坐在一旁。
    哪怕床上的人已經醒了,他也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反而還從袖口中招出了一本書。
    是凡間的話本。
    原主的記憶裏,鴻遲仙君一向都是出塵絕世的。
    這樣在他麵前看話本的舉動,怎麽想都不應該會發生在對方身上。
    所以看著看著,簾沉就在心內問了一句:“他似乎覺得我看不到他。”
    “叮,當前問題觸發隱藏劇情。”
    係統熟悉的叮聲過後,隱藏的劇情也一並出現。
    原來原主之所以天資聰穎,是因為他其實是上界的金仙下凡曆劫。
    然而這一次意外的受傷,使得他整個人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現象。
    那就是他現有的身體實力依舊停留在元嬰初期,但是精神力卻遠遠達到了金仙級別。
    也就是說,即使鴻遲仙君是元神出竅,簾沉也能看到對方。
    “精神力?”
    聽完係統說的隱藏劇情後,簾沉明顯對這一點更感興趣。
    “是的,修仙之人的精神力各不相同,等級越高,識海越磅礴。”
    精神力高的人,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甚至當他們想要殺死一個人的時候,也不用親自動手,隻需動用意念就能輕易絞殺。
    簾沉聽完係統說的話後,閉眼感受了一下精神力。
    原來是這樣。
    他寡淡的眉眼之間閃現出一抹興味。
    然後就不再給係統多餘的時間,兀自掛機了。
    眼前除了精神力以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屬於他的精美數據,還正一無所覺的坐在那裏。
    於是他有了動作。
    沉浸在自己話本裏麵的鴻遲仙君下一刻就聽到自己小徒弟起床的動靜。
    一抬頭就見對方朝著床邊挪了過來。
    那張瑰麗的臉,和渾身寡淡的氣質,在某個瞬間仿佛形成了實質。
    然後鴻遲仙君就看到簾沉那張臉在自己眼中不斷放大,放大。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手裏的話本也被抓得緊緊地。
    在鴻遲仙君懷疑自己是不是露了什麽馬腳,以至於簾沉其實一早就看到了他的胡思亂想中,小徒弟的手越過了他的身體,將放置在床邊的杯子拿了起來。
    原來是要喝水。
    鴻遲仙君握著話本的手鬆了一點。
    簾沉的餘光看著對方的變化,在將水喝完後,又如同剛才那般,把杯子放了回去。
    甚至就著這樣的姿勢,將身子往前探了更近一些。
    元神本來就是既強悍又敏感的存在。
    簾沉這樣的舉動讓鴻遲仙君有些經受不住,於是他微微一躲,身形從床邊到了床上。
    剛好可以避開床沿處放著水杯的位置。
    這一次簾沉受傷,是因為原主一行人無意碰上了一頭凶獸。
    其實他本來可以全身而退的,隻是那凶獸不知為何盯上了花蝕宴,原主為了救對方,不惜以身相擋。
    這在原劇情中令本就對原主傾心相待的人更加死心塌地了。
    而鴻遲仙君之所以會出現,則是因為原主在離開宗門以前,他曾經送給對方一個護身法寶。
    當原主遇到危險時,鴻遲仙君就能及時感應到。
    護身法寶是天階法器,也因此,簾沉受的傷雖然看起來很重,但其實隻要稍加調養,也就沒有大礙了。
    根本不是怎樣生死攸關的時刻,可他這個師尊,還是眼巴巴的趕了過來。
    既趕了過來,卻又怕簾沉看見自己,所以特意用元神出竅的方式。
    怎麽看都是湖黎會做出的事。
    不過依著原主的性格,鴻遲仙君如果真應了對方,也難保他後期會不會移情別戀。
    簾沉並沒有去管原主的事情。
    他將水杯放回去後,也沒有挪回原位,而是順著鴻遲仙君的方向又挪過去了一點。
    床尾靠著一麵牆,簾沉就倚在了牆上。
    大半個身子霎時間跟鴻遲仙君重合了起來。
    似乎是沒有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以至於強烈的衝擊使得仙君連自己可以瞬移都忘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裏,手裏的話本早就掉在了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九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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