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一個蜜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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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簾沉甫一出來,  下方的氣氛就立馬推到了高潮,眾人皆高聲歡呼著,更有那文人才子當場作詩,  揚聲吟詠,  為的就是能夠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雖然簾沉曾經立下規定,  一個月選一次要招待的客人,  但如果叫價的人運氣不好,對方或許誰也不會選。這也是為什麽簾沉已經來到千金樓多年,總共也才隻招待了三位客人的緣故。
    說起這三位客人,  眾人更嫉妒湖月一點。
    無論是探花郎齊休,  還是大學士呂欽之,各自都是有真才實學的。唯有襄王府這幼子,  腹內空空,  整日遊手好閑,  實在是配不得與簾沉一見。
    頭幾年的時候,  探花郎還不是探花郎,大學士也不是大學士,  大家還會嫉妒一下他們,不過久而久之,眾人也都習慣了。及至後來,齊休成了探花郎,  呂欽之成了大學士,  那點嫉妒也不剩下什麽了。
    但湖月卻是打破這一習慣,擠進簾沉固定招待的兩位客人之中第一人。
    他究竟何德何能?
    這句話是當日簾沉選中湖月的時候,  眾人心裏不約而同浮現出來的。也有人不解,當場就問了對方,得到的隻是簾沉的一抹頷首,  以及似有若無的笑意。
    便是這樣就已足矣,那人後來也再沒問什麽,隻一味地回想著簾沉對他的回應。不是每個來千金樓的人都能得到簾沉的回應的。
    也由此,大家知道簾沉選人究竟有多不定性。
    可以是滿腹經綸的學士,也可以是招貓逗狗的草包。
    即便如此,也沒有人置喙什麽。來這裏的都是文人墨客,大家心折於簾沉,他們享受的就是這種樂趣。
    若是前來鬧事,未免不美。不說家裏人會恥於他們在花樓中鬧事,就說其他人,也不允許。
    千金樓所在地段寸土寸金,真要說背後沒有人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隻是這麽些年來,誰也不曾知道,千金樓的主人究竟是誰。那媽媽更是八麵玲瓏,無論前來探口風的人有多少,亦是沒有講出一星半點的信息。
    自從簾沉來了以後,情形就變得更為複雜了。看上去他好像是勢單力薄,可這麽多世家貴族,皆能是他的靠山。
    這些人當中,有彼此交好的,自然也有陣營對立的。不過是在簾沉麵前,才一派和氣。若是真的有人得罪了簾沉,他們第一個不放過對方。
    更何況來往的客人當中還有當朝宰相,雖然宰相隻在偶爾得了空的時候過來坐一下,看上去對這裏的其它事宜也不是很關心,若是初初過來的人,恐怕並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
    可那些老油條們卻是門兒清,宰相說不定就是簾沉背後最大的人。曾經有一家小公子喝多了酒犯渾,在這裏鬧事,當時其餘人將他十分不客氣地請了出去。再後來眾人可是聽說宰相曾讓家裏的下人過去拜訪了那一家,從此以後,巽陽城內各種風流場所當中,再也沒見過那位小公子。
    聽說直到現在,都還讓父母緊拘著。
    其實當日宰相隻不過是讓家裏下人給那家送了一份自己親手寫的規勸,大意是讓他們好好教導孩子。
    可那家人哪裏見過宰相的親筆,即使上麵寫的事情不大,他們還是自覺衝撞了對方,因此一直也沒再敢讓這小公子去外麵的一些場合。
    由這件事來看,宰相每日到這邊坐一會兒的舉動也變得意味深長了起來,說不得就是在給簾沉坐陣。
    若不是兩人輩分相差太大,以宰相的年紀都可以做簾沉的爺爺了,再加上宰相平日潔身自好,沒準坊間都要說起他們之間的風流韻事了。
    但恰恰如此,仿佛更加證明了簾沉本人的實力,同時也給簾沉增添了一層無形的保護。就連當朝宰相都對對方青睞有加,一些對於千金樓有偏見的人,若是說簾沉有哪裏不好,或者是當眾貶低簾沉,豈不就是跟宰相作對。
    眼下氣氛火熱,身處其中的湖黎如果不是被簾沉選中的人,恐怕早就被人流衝到了不知何處。在簾沉出現的時候,眾人就抬了頭。他一手拎著湖月的後領,同其他人一樣,也抬起了頭。
    金尊玉貴的世子殿下在下方,千金樓的花魁在上方。這種地理位置上造成的高低之感,打破了平日裏的尊卑之分。
    簾沉本就生得動人,此時一笑,又有一種萬物複蘇之感。一瞬間,好像所有的美態都在他的身上噴薄而出。
    他的臉上沒有塗抹多餘的胭脂,隻是眼皮上沾了一點微紅。
    距離隔得遠,眾人其實並不太能看清細節,可這依舊抵擋不住他們的熱情。
    簾沉來千金樓來得早,如今也不過十九歲。底下諸人,比他大的大有人在,隻是任由哪個人,在他麵前也都是低眉順眼的。
    湖黎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周圍,在聽到簾沉說要他成為入幕之賓,手上拎著湖月的力氣更加重了。什麽入幕之賓不入幕之賓的,聽上去就不正經!
    而其他人卻是一邊豔羨的看著他,一邊又呼喚著簾沉。然而花魁出來隻是宣布一下今天的得勝者,對於其餘諸人的呐喊,簾沉微微福身,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便頭也不回的走了。不過在臨走之時,他眼波微轉,又在湖黎身上飄了一下。
    這種不過多搭理其他人是簾沉的一貫作風,所以大家隻是除了更加豔羨湖黎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叫得更熱切了。
    湖月今天倒是沒有跟著一起瘋,不止是湖黎揪住了他的衣領,還因為剛才簾沉的話。
    湖月:  ?
    湖月:可是喊價的人不是我嗎?
    他張著嘴,也不知道說什麽,隻茫然地盯著簾沉長裳上大片大片的牡丹刺繡,等到人影消失在回廊上的時候,又茫然地看了看他兄長。
    莫非簾姑娘是看上了他兄長的樣貌?有一說一,湖月覺得不光是整個巽陽城,便是天底下的人當中,他兄長也是長得極好的。
    他對簾沉本就不是男女之情,更何況這一次對方選的人還是他的親兄長,所以湖月想了想,倒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但這好歹這也是他的銀子,所以他跟著兄長一去過去蹭一蹭,也不過份吧?
    “哥,簾姑娘已經走了。”湖月正準備回頭跟他兄長打商量,誰知就看見湖黎還是微微仰著頭的姿勢。
    這倒是稀奇,湖月覺得他哥這人最是正經,今天卻看簾沉看癡(?)了。
    “長歲,把少爺帶回府。”
    湖黎拎著湖月衣領的手一鬆,然後人就被他交到了跟著一起過來的小廝手裏。
    “要是讓他跑了,這個月的月錢就沒了。”
    用這個月的月錢來威脅小廝的事情,世子還是頭一回做,顯然是被湖月氣很了。因此小廝也不敢違命,兩隻手將湖月拉得緊緊的。
    他常年做事,湖月不過一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哪裏是小廝的對手。
    “哥,你不能這樣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聽到湖黎的吩咐,湖月立馬就跳了起來。可惜他被小廝捉著,到了也隻有踢踢腳,還不敢過分放肆,不然他兄長回頭有的是法子教育他。
    “你倒是長出息了,還知道用兩個成語。”
    “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湖黎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冒,湖月的氣焰被壓得一下比一下小,到最後又慫了回去。
    “我錯了哥,我不該大清早放你鴿子,偷偷跑來這裏。”
    “不過剛剛明明是我砸的銀子,簾姑娘大約是看錯了,但誰讓你是我兄長呢,我不跟你計較。您也大人有大量,等會去見簾姑娘的時候把我也捎帶上吧。”
    湖月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可湖黎隻是微微一笑,笑裏都是冰渣子:“長歲,把少爺帶回去關禁閉,午飯讓他吃少點,清醒清醒大腦,晚飯不用吃了。”
    其言語簡直令人發指。
    本來湖月不提要見簾沉的事情,湖黎根本就沒打算上去。偏偏自家弟弟一門心思就想要見簾沉,湖黎倒真升起了一點好奇,對方究竟有什麽本事,讓他弟弟五迷三道的。
    平常湖月胡鬧歸胡鬧,可家裏人都知道,他對什麽事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曾經他跟著別人後麵學賭博,在知道這件事後,一貫溺愛他的母親立刻就派了十幾個家丁,當場把人捉回來狠打了一頓。湖月就是從小被這樣揍大的,他好了傷疤忘了疼,轉眼又去跟別人賭。
    都說賭字一沾,就沒完沒了。誰知過了兩三次,他倒是自己放棄了。原因在於他玩夠了,覺得無聊。
    就這麽個性子的人,對簾沉可是上心的很,自從上一次被邀上樓後,一直念叨了這麽長時間。
    湖黎看也不看被小廝帶回府一臉撕心裂肺的蠢弟弟,在簾沉身邊伺候的丫鬟過來的時候,跟著對方緩緩而上。
    木質樓梯上被精細的雕刻出了好看的花紋,每一處都行雲流水,巧奪天工。這並不應該是可以出自一間花樓的手筆,湖黎淡淡回收視線,不管千金樓背後的人究竟是誰,都與他無關。
    人上了樓,往下一看,視野更加寬闊了。擠擠挨挨的人依舊沒有散去,大家或是席地而坐,或是抱胸靠柱,須臾之間,就形成了一派文雅局麵。
    三三兩兩的堆在一起,更有人從家丁那裏拿出了筆墨,作詩的有,作畫的也有。
    千金樓裏伺候的人仿佛對此已經見怪不怪,站在一旁,隻在需要的時候給眾人添些瓜果。
    湖黎沒有過多關注,他跟在丫鬟身後。這丫鬟許是負責伺候簾沉的緣故,穿著打扮也比一般伺候的人要更加精致。
    世子眼觀鼻,鼻觀心,目光平視前方,沒過多看那丫鬟。
    “到了,公子裏麵請便是。”出乎意料,丫鬟在房門外就停了下來,看那樣子,是隻有他才能進去。
    “公子應是頭回來,我們姑娘的屋子尋常人是不得進去的,隻有媽媽和平日裏招待的客人才能進去。”
    千金樓裏,即使是一名丫鬟,也不可小覷。巽陽城裏有那麽多人,每日來西樓這邊的更是數不勝數,可她卻能從這麽多人裏麵認出湖黎這副生麵孔,用著帶笑卻篤定的語氣說出他是頭回來的話。
    她說完,朝湖黎行了一禮,就自行退下了。
    這禮十分正經,不是花樓裏的那種隨意與輕佻,更像是被悉心教導出來的,大家族裏麵的婢女。
    世子也沒有注意到這點,他看到與這扇門相隔不遠的另一扇門是開著的,似乎是裏麵剛剛出來過什麽人。
    僅一眼,他又收回了視線,然後推開了麵前這扇房門。
    隨著吱呀一聲,裏麵的陳設也都出現在了湖黎眼前。跟他想象的有所不同,裏麵布置簡潔,並沒有花樓當中的那種浮華之氣。
    就連女兒家的裝飾,也不過寥寥。
    湖黎掃了一眼,沒看到簾沉,他正準備這樣往裏再走,驀然間就聽見比之剛才少了幾分婉約之氣的聲音。
    “還請公子關門。”
    他並不是忘了關門,而是特意沒有關門。雖說君子坦蕩蕩,但湖黎還是覺得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有些不好。
    簾沉出聲之後,湖黎就發現了他的身影,對方正在那垂地的珠簾門後。
    “公子是擔心我要對你做什麽嗎?”
    珠簾門內傳來一聲輕笑,似妖似嬈,又彎又柔,卻直往湖黎的耳朵裏鑽。
    世子不知道是出於什麽樣的一種心理,他抿唇,回身真就將房門關了上去。
    房間內被一扇珠簾隔成了兩半,簾沉在裏麵,湖黎沒打算走進去看看對方,他朝著外間的座位而去。片刻後撩起衣擺,跪坐在了那裏,背部筆直,端的是風清月明,朗朗之姿。
    “你可以開始了。”
    湖黎是想來見見簾沉究竟有何才學本領,但他話一說出口,就好像是在考校什麽人一樣。因此不出意外,他又得了簾沉一聲輕笑。
    “公子果真是有趣。”
    聲音比之剛才又低沉了一些,接近於雌雄莫辨的感覺。
    緊接著,內裏便揚起了一陣古琴的聲音。是緩而雅,平而靜。
    聲音從房門內傳到了房門外,底下那些熱火朝天的人聽了,瞬間也就安靜了下來,閉上眼睛悉心聆聽著。
    每回簾沉招待客人的時候,都會彈奏一曲,曲目不同,可聽起來都會讓人忘掉俗世煩惱,生出一種羽化而登仙的縹緲之感。
    房內,湖黎整個人也蕩滌在了音曲當中。他在音律上沒有太多的造詣,饒是如此,也能聽出對方在這上麵的功力之深。
    湖黎拍了兩下手,語氣分外冷靜客觀:“甚好。”
    音律有時候能反映出來一個人的內心,簾沉的曲子不驕不躁,一派平和柔靜,內中更兼豁達寬廣,這讓湖黎對他的印象好了一些。
    “多謝公子誇獎。”
    “不知公子今日為何要當我的入幕之賓?”
    隻有客人挑他們的理,可到了簾沉這裏,情形卻是反過來的。有人選他,他卻要問為什麽。
    湖黎沒有想要隱瞞的意思:“是在下的弟弟一直喊價,不是我。”
    “這麽說來,公子不想成為我的入幕之賓?”
    除了語氣的疑惑外,聽不出更多的情緒。
    湖黎則以沉默回應了這個問題。
    珠簾內有人影站起,他大概走得輕,因此房門沒有聽到什麽腳步聲,可湖黎卻是能將他的身影慢慢看清了一些。
    簾沉正朝他走過來。
    “湖月小公子上回同我的交談中,時常提起公子。久聞風采,我心中甚為仰慕。”
    當朝雖然風氣開放,可也沒有女子這樣直接朝一名男子如此表明心跡,說出甚為仰慕的話,這幾乎是在表白了。
    湖黎哪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按照他的作風,定是會將這輕佻之人狠狠斥責一番,可珠簾已被挑開,露出那張豔麗非常的臉。
    於是堵在喉嚨裏的話就被壓在了凝視當中。
    他甚至收緊了自己置於膝蓋上的手,看著簾沉一步一步朝他過來,心髒狂跳不止。
    “今日得見,公子果真與我想的一般。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他用這樣的話來稱讚他,同時還又笑了一笑,顧盼生姿,叫人挪不開目光。
    “我問公子願不願意作我的入幕之賓,不是讓公子當我的客人。”
    簾沉已經站在了湖黎麵前,他的眉心還描有花鈿,晃得對方心神不定。
    仿佛已經猜到簾沉接下來會有如何大膽的話了,湖黎坐在那裏,幾乎想要逃離,可又沒辦法移動分毫,隻能依舊保持著略微仰頭的姿勢,在飛快的心跳當中,聽著對方開口。
    “而是讓公子當我的情人。”
    千金樓的花魁竟然叫世子殿下來當情人,這話說出去簡直荒謬。
    “公子,可願意?”簾沉繞開了那方桌子,在湖黎身邊緩緩落座,他身上同樣沾染了一些花樓的脂粉味道。
    湖黎呼吸放輕,等到手背被一抹溫熱碰上的時候,他才好像終於回過了神。
    如同被輕薄到的女兒家一樣,整個耳根迅速紅了起來,世子想要甩開手,可對上簾沉的眼眸,最後隻踉蹌站起,連連後退。
    “你……”
    你了半天,也沒聽見他說出什麽聖德賢話,隻是耳際那抹紅越發明顯。
    簾沉看著他,攏於寬袖當中的手摩挲了一下。這麽可愛的阿黎,叫他很想捏一捏。
    於是他站起身,裙擺拖地,大紅的刺繡衣袍襯得他那張臉更加豔麗奪目。
    “你別過來!”情急之下,世子殿下竟然喊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看著簾沉,好像是在看吸人精魄的妖精。身後已無路可退,湖黎可以直接離開這裏,然而他卻好像是被暫時困住了,隻背抵著牆,看著簾沉再次逼近。
    兩個人同時站起身的時候,湖黎發現對方竟然比他還要更高一點,那張美麗的麵孔仿佛也摻雜了一點英氣在裏麵。
    “公子這麽怕我?”簾沉停在了跟他還有兩步之遙的地方。
    湖黎鬆了一口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卻跳得比剛才更快。
    簾沉看著他的神情變化,心底又有幾分好笑。特意設置出了這樣的劇情來叫他好好追他,可又沒有將兩人的情感壓製。
    湖黎現在這樣的狀態,就像是把一隻喜食蜂蜜卻又失憶了的大熊放進蜜罐裏,它本能的會被甜蜜的蜂蜜吸引,想要吃掉蜂蜜,也是早晚的事。
    “沒有。”
    簾沉問湖黎的時候,語氣當中添了幾抹傷心。他明明也沒有傷心之態,但聽到他的話,湖黎還是飛快地回答了一句。
    “既如此,公子便是答應我的請求了?”
    請求,什麽請求?讓他成為情、情人的那個請求嗎?
    不行,這成何體統。爹娘若是知道了,沒準都要把千金樓給拆了。
    湖黎根本沒發現,他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代入的全是他如果答應了簾沉會有的後果。
    亂七八糟想了一通,還沒想出什麽結果,他的手又被簾沉牽住了。
    !
    千、千金樓裏的女子怎麽這般大膽,還是說,這人對每個人都這麽大膽?
    “你放開我!”他聲音冷冷,簾沉卻知道湖黎隻是外強中幹。身體是騙不了人的,在他靠近的時候,湖黎並沒有感到任何排斥。
    他把誘人的蜂蜜親自放到了大熊的手上,隻待對方品嚐,就可知道其中美味。
    “我若是不放開,公子又如何?”
    “要打我嗎?”
    打人,湖黎從來不打人,有人得罪了他,家裏自會收拾。
    “我不打人。”湖黎整個人都像是憋在那裏,聲音也不知道是怎麽發出來的。
    “不打我,便是要疼我?”
    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露骨,世子長這麽大,哪裏遇到過這樣的陣仗,他終於掙開了簾沉的手:“你放肆。”
    “公子這話不對。”簾沉搖頭,莞爾一笑,“不知我究竟哪裏放肆了,是對公子不敬,還是對公子不尊?”
    都不是,比這些還要過分。湖黎簡直又氣又惱,那被簾沉牽過的手藏在了身後,緊緊捏成了拳頭。
    挨著牆麵,上方的涼意才驅散了由簾沉帶來的溫度。可湖黎卻又鬼使神差地將手與牆麵拉開了一些距離,他依舊能感受到些許由牆麵帶來的涼意,卻不能讓這涼意撲到自己的手上。
    “你素日招待客人,也是這般嗎?”
    聲音冷硬,便連眉眼之間也冷了下來。可他麵上還有著一抹薄紅,耳根的顏色也尚未消褪,襯托之下,反而更加招人。
    “我說了,客人是客人,公子是公子。”
    公子兩個字被他叫出了別樣的感覺。
    “倘若公子願意,今後我的房門隨時為您敞開。”
    敞開房門要做什麽事情,盡管湖黎還沒接觸過,可他也到了議親的年齡,平日裏跟三五好友閑談的時候,那已成了親,或者風流一些的人,或多或少都提過一些。
    他朦朦朧朧的,從中也曉了一些人事。
    但不知這話是從簾沉口裏說出來刺激了他,還是這話本身就將他刺激到了,湖黎的臉更紅了。
    “敢問公子,我美不美?”
    身為千金樓的花魁,自然是美的。湖黎也不能因為簾沉剛才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就有意歪曲這樣的事實,他點了點頭,沒開口。
    “既然如此,公子為何不答應我?”
    “還是說,公子心中另有他人?”
    簾沉的指尖點了點湖黎的心髒處,裏麵那顆心還在快速跳動著,他問了,手指在那裏又畫了個圈。他的圈好像不是畫在心髒部位,而是畫在湖黎身上,把他整個人都圈在了裏麵,再也無法逃脫。
    “公子有心上人了嗎,嗯?”
    如果湖黎現在沒有因為簾沉的突然靠近而過度緊張的話,就能聽出來對方的聲音根本不是女子腔調。
    “沒有。”
    “這樣啊,那是公子覺得我還有哪裏不足嗎?”
    太近了。
    實在太近了。
    湖黎沒忍住,終究還是往旁邊挪了一下,得到了一點短暫的清明。他的鼻間滿是簾沉身上的香味,衣服上也都是。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贖身。”
    大腦在清楚後叫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湖黎覺得以簾沉奏樂時候的心境,不像是會做出逼迫他成為“入幕之賓”行徑的人。必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世子沒辦法知道他究竟有什麽難言之隱,可他想,千金樓裏的女子最大的難題,想必就是為自己贖身了。
    東西兩樓雖然涇渭分明,可到底不是長留之地。
    簾沉看向他,頭上的金步搖晃動,發出了輕微的碰撞之聲:“贖身?若是我想離開這裏的話,又何必等公子來。”
    他說著,忽然轉過了身,湖黎下意識跟著他一起往前走著。等發現自己這樣的舉動時,他都已經進了珠簾之內。裏麵的床幔及女兒家的梳妝台,全都一覽無餘。甚至他還看到了一些簾沉的貼身之物,上麵不知是繡了鴛鴦交頸,還是並蒂花開。
    湖黎有些懊惱地停了下來,眼睛根本不敢亂看。
    不一會兒,隻見簾沉從箱籠裏捧出了一個木盒。
    “這些盡是湖月小公子的銀兩,連同這次的一並交還與你。公子若是實在不願,那便自去吧,我也乏了。”
    簾沉所賺得的銀兩都在他自己這裏,不用交給千金樓的媽媽。取出這盒子的時候,湖黎還能看到箱籠裏還有諸多銀兩。
    若是他想要離開這裏的話,根本不用讓別人為他贖身。
    明明可以離開這裏,卻沒有離開,還對他提出這樣的請求。難不成,當真是對他……可他們素不相識,隻是聽湖月提過他幾次,就傾心於他了嗎?
    如今就連尋常閨閣女子,也沒有隻聽別人一麵之詞,就對什麽人傾心的。湖黎一時間不知道腦補了多少簾沉在千金樓裏的不易,他想倘若對方有親生父母悉心教導,也斷不會如此。
    因此湖黎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將手裏的盒子又還給了對方:“既是他自己喊出來的,那便是你的,不用還給我。”
    他把盒子放到了簾沉的梳妝台上,盒子的一角硌到了什麽東西,沒有放平。湖黎看了一眼,是一粒金瓜子。這是他方才過來的時候讓小廝打賞給媽媽的。
    他伸出手把金瓜子挪到了旁邊,盒子這才四平八穩的放到了上麵。
    不過簾沉卻沒有再跟他說話了,他說乏了,真就拉起了床幔,又開始解著衣裳,預備歇息了。
    見他扯開了腰帶,湖黎的眼皮猛然垂下,然後轉過了身。
    窸窸窣窣的,是層層疊疊的衣服脫下來的聲音。
    湖黎看著冷靜,實際上沒來得及收眼時候看到的一小片白皙之色叫他整個人都僵在了當場。等床幔被再次關上,他站了片刻,才轉過身對裏麵的人拱了拱手,而後有些同手同腳地走了出去。
    出了門,看到丫鬟就等在那裏,想到走的時候簾沉已經躺下了,或許這些人會誤會什麽,耳根又是通紅一片。
    “有勞。”
    他對著帶路的丫鬟說了一聲,周身已不複來時那般清冷。
    “主子,人已經送走了。”
    湖黎離開不久,簾沉房間內就多了一個人,正是那花枝招展的千金樓媽媽。方才湖黎在上來之前,她就呆在這間屋子裏,之所以會比湖黎早一步到,是因為簾沉的房中有一條密道。
    在湖黎上來的時候,為了避免跟對方碰到,媽媽又走了另外一條密道。簾沉的房間跟隔壁的房間是相通的,她就算在那個房間裏走出去也沒什麽。
    不過媽媽走得早,倒是沒有跟對方碰上。
    湖黎是走路過來的,媽媽送人的時候,還給他雇了一輛馬車。不僅如此,她之所以會給湖黎指路,也是簾沉的命令。
    千金樓的地形對於初來乍到的人來說,很容易走錯。
    媽媽知道簾沉對世子爺的看重,因此接待的時候很是掌握分寸,絲毫不敢流露出浮誇之氣。就連在見到湖黎不喜歡她身上的脂肪味時,也很是克製的沒有再揮手帕。
    “嗯,他走的時候可有說什麽?”
    是顯而易見的男子之音。
    “並未多說什麽,隻是瞧著有幾分……”媽媽斟酌著用詞,“幾分不好意思。”
    她也沒有細瞧,不過湖黎生得白,耳朵紅紅的,就十分招眼了。
    “主子如今已尋得了人,不知接下來要作何打算?”
    人人都知先有千金樓,才有簾沉,實際上是先有簾沉,才有的千金樓。媽媽跟在簾沉身邊許多年,早已對他心悅誠服,為他馬首是瞻。
    這些年來,為了掩人耳目,主子才不得已扮作女裝。原本主子早就應該從這裏出去了,不過是為了尋人,才又停留於此。
    “不急,再過段時間。”裏麵停了半晌,突然又聽簾沉道:“你覺得世子如何?”
    世子如何,當然是一表人才,風華無雙。可媽媽聽著簾沉的語氣,心裏有些覺得這不是對方想要聽的話,於是她隻能試探性的道:“世子為人單純。”
    “是很單純。”裏間傳來一聲輕笑。
    媽媽沒有聽過簾沉這樣的笑聲,但她久經風月,幾乎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裏麵的含義。他們主子,竟是看上了襄王府的世子殿下。
    兩人同為男子,未免太過驚世駭俗。
    可細想一下,主子天人之姿,又是何人配不得的呢。
    難怪世子臨走的時候耳根都燒紅了,倘若主子真的有意,方才房間裏發生的事情恐怕不是她能知道的。自然,主子也不會如往常招待那幾位客人一樣。
    她斂了斂神情,沒有過於好奇,見簾沉沒再說什麽,就從房間裏退出去了。
    這邊湖黎登上馬車,方覺渾身僵硬的感覺才退散了些許。隻是一閉上眼睛,簾沉解衣的場景又再次浮現了出來。
    世子頭一回對自己的人品產生了懷疑,難道他竟是那登徒浪子,僅僅是見了姑娘一麵,就生出了這諸多不堪的想法?
    媽媽說的不錯,湖黎雖然是被襄王親自帶大的,可對於情愛之事卻是單純的要緊。這也是湖黎自己給自己設置的,進來之前他想,自己都沒有記憶了,想要簾沉多追追他,那麽就要給他這邊增加難度。
    對情愛之事一竅不通,不就正好給了他支撐的時間嗎?
    他當時覺得這個主意十分好,然而眼下卻陷入了一股焦灼當中。手上又開始在發熱了,湖黎坐在馬車裏,身上的胭脂味變淡了許多,但他覺得好像簾沉還坐在他的旁邊,牽著他的手,還極為放肆的對他動手動腳,而後……
    “公子,您到了。”車夫的聲音一下子就將湖黎的思緒拉了出來,他猛然睜眼,而後步履匆匆的進了府。
    湖黎太過做賊心虛了,一路上腳下走得飛快,連下人的行禮都顧不上,在回了房許久時,才想起來他還沒有給車夫銀兩。
    不過湖黎忘了,要是車夫想要銀兩的話,大可直接喊住他,但對方並沒有。
    “世子,您回來了。”
    負責押送湖月回來的小廝在聽說世子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趕去複命。
    “小少爺他吵著要見您。”
    隔著房門,聲音傳進來的時候都好像比往常更加模糊。湖黎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有些咬牙切齒:“把湖月關著,沒我的允許,這段時間都不可出府。”
    全是湖月這個禍根子惹的事!
    “是。”
    小廝聽湖黎的語氣,也知道這事沒什麽回旋餘地。世子要懲罰小少爺的時候,就是連襄王襄王妃都沒有置喙餘地的,他心裏為自家主子默哀了一下,然後沒有心理負擔的就回去了。
    外麵的人走遠以後,湖黎自暴自棄地坐了下來。可他一時半會,又拿自己沒有辦法。
    “下流!”世子冷著臉罵了自己一句,麵無表情地翻開昨天看了幾頁的書。
    滿頁字跡,念到最後,都變成了簾沉那張臉。
    他這樣走了後,對方又會如何,還會不會再招入幕之賓?
    湖黎想著想著就回過了神,他渾身繃得厲害,冷氣跟不要命似的散開。妖妖嬈嬈的,難怪別人都喜歡,他……哼,他才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膚淺。
    想是這麽想,可身體卻總要跟他背道而馳。
    他每想起簾沉一點,就要更加難受一點,最後自己把自己折騰得書也看不下去,背後都被汗水浸濕了。
    湖黎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但似乎一想到簾沉可能還要再招其他的入幕之賓,心裏就怎麽也冷靜不下來。
    這就好像被蜂蜜吸引到的熊,它還尚未嚐過裏麵的甜美滋味,就有人在一旁虎視眈眈的,隻要它稍不注意,那蜂蜜就有可能被別人吃掉。
    湖黎還不知道簾沉能吃,可他就是不想讓其他人吃。
    他坐在那裏半晌,最後不得不捏了捏鼻子,然後喊來下人說要沐浴更衣。
    隻是襄王府中負責伺候世子的下人過後有些奇怪,為何今日世子沐浴的時候,單隻叫了冷水,沒有叫熱水?還有,這天也不是很熱,為何世子的衣服後背那裏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他們隻知道,世子在沐浴更衣過後臉上的表情似乎更難看了一點,具體表現為他在之後就直接去了小少爺關禁閉的地方,給他布置了一堆任務。
    在這些事情做完以前,對方想必都是不能再出去的了。
    “哥,你不能這樣對我——”
    小少爺聽著湖黎給他布置的任務,叫得淒慘。隻是無論他怎麽哀求,這位冰冷的兄長也毫不動搖,並且還在不斷加重著任務。
    於是他學乖了,立即低頭認錯,並且保證下次不再犯事。
    “哥,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聽你的話,不再惹是生非,不跟別人出去遊手好閑。”
    聽到這裏的時候,湖黎的表情還是緩了一下的,但是湖月下一句就又讓他變得可怕起來。
    “就是等我做完了這些事情,你能不能讓我再出去見簾姑娘一麵啊?”
    “不多,就一麵。”
    他攢的那些銀子都花完了,也沒機會再跟其他人叫價去見簾沉。所以湖月就打算在一個月一次的機會時在下麵等著簾沉,遙遙見對方一麵。
    講完了這些,他還沉浸在跟簾沉上次短暫相處的回憶當中,沒瞧見他哥已經冷得不能再冷的臉。
    “還有,哥你這回跟簾姑娘都說了些什麽,能不能告訴我啊?”
    上次簾沉跟他說了很多話,沒有太多大道理,但就是讓他受益匪淺。這回他也沒見著簾沉,於是又想從他兄長這裏蹭一蹭。
    “聽到我剛才布置的任務了嗎?”
    湖月聽到他兄長如此問道,才後知後覺地點頭。接著,他在兄長親切的問候之下,領到了兩倍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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