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4. 丁曉紅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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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
    丁曉紅輕聲吐出這三個字,聲音裏帶著一種曆經多年壓抑後的疲憊,她說完後卻並未立刻繼續解釋,而是稍稍閉了閉眼,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才再次開口,
    “當年宗主已經無人可用,他身邊所有能夠承擔此事的人,要麽修為不夠,要麽心性不穩,更有人甚至自身難保。在那樣的情況下,他沒有把真相告訴誌強。”
    她抬起眼,目光深處滿是苦澀,
    “宗主很清楚,誌強那個時候的性情,還遠沒有如今穩重。他年輕氣盛,血性十足,如果知道了真相,隻會立刻衝出去拚命,與其說是報仇,不如說是送死。那時局勢複雜,一旦他出手,很可能當場殞命。宗主怕的不是他衝動,而是怕他死得太快。”
    洛豪聽到這裏,心中已經隱隱明白,對方要說的是什麽,他長歎一聲,聲音裏帶著壓不住的惋惜,
    “這麽說……你和謝明亮之間的事情,是你們故意演給誌強看的?”
    “是的。”
    丁曉紅點了點頭,她的眼神卻因為回憶而越發黯淡,
    “我當時已經是誌強名義上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宗主實在走投無路,怎麽可能讓我親自去演這種戲?怎麽可能讓我離開誌強,反而和謝明亮在一起?你也知道誌強,當年他沒有犯半點的錯,宗主更加不可能傷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逼他離開,而誌強對我十分用情,隻有我才能讓他離開,所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深吸了口氣,繼續開口,
    “誌強當時憤怒之下找到我,想聽我解釋,可是……我隻能硬著心腸不理睬他。那一刻,我恨不得告訴他全部真相,恨不得讓他知道我根本沒有變心,可宗主站在我身後,我隻能咬著牙忍,隻能忍心傷害誌強,即便那不是我的本意。”
    “後來,他找到宗主,被宗主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頓,說他不配我,說他無能,說他不求上進,說他連一個女子都護不住。”
    丁曉紅的聲音愈發輕,
    “誌強被罵得幾乎站不住腳,可他並不知道,那些話宗主每說一句都像刀割在心上。”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眼繼續,
    “誌強當年太年輕,太好麵子,以為宗主是真的嫌棄他、厭惡他,以為我真的移情別戀。於是,他一怒之下離開了狂刀宗。誰知宗主在他走後居然鬆了口氣……在宗主心裏,讓誌強走得越遠,反而越安全。”
    “因為宗主在誌強身上留下過印記。那個印記……我能夠感應得到。”
    丁曉紅苦笑,
    “如果不是宗主的再三交待,我恐怕早就忍不住去把他找回來。可每一次我想動身,宗主都會在第一時間發現。”
    洛豪沉默片刻,歎息著開口,
    “誌強第二次回來,你也知道?”
    丁曉紅輕輕點頭,神情更加落寞,
    “他第二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築鼎修為。那一刻,我和宗主都覺得欣慰……誌強真的沒有頹廢,沒有一蹶不振,他變強了,而且強得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她頓了頓,聲音裏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矛盾,
    “可正因為他變強了,宗主更害怕了。不希望他回來,不希望他靠近宗門半步。”
    洛豪輕聲開口,
    “所以你就約了謝明亮一起外出,在外邊故意做出親密模樣,讓誌強看到?你們故意壓低聲音,讓他聽到你們的竊竊私語……結果誌強連宗門都沒回,就再次離開了?”
    丁曉紅緩緩站起,朝洛豪深深一禮。
    “洛前輩,誌強能把這些告訴你,說明你是他真正認可、真正信得過的朋友。若不是這樣,他絕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口的。”
    她抬頭,眼神堅定而又哀傷,
    “誌強身上有宗主當年留下的印記。當他晉級到應劫境時,那些印記將會被他親自感應到……所有真相,也都會隨之浮出水麵。”
    洛豪聽完丁曉紅的敘述,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語氣平靜卻透著幾分篤定,
    “那誌強現在,應該已經知道印記的存在了。”
    “啊?”
    丁曉紅整個人怔住,隨即眼底綻起難以掩飾的驚喜,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追問了出來,
    “洛前輩……誌強,他已經應劫了?”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微微發顫,就連呼吸都亂了幾分,幾十年來壓在她心頭的那塊巨石,仿佛瞬間被人以雷霆手段敲開了一道縫。
    洛豪看著她激動的模樣,終於露出久違的淡笑,
    “是的。誌強晉級得很快,在修行一途上,他一直比你們想象得更堅韌、更執著。他如今確實已經踏入應劫境了。”
    一語落下,丁曉紅像是被人狠狠擊中,她張了張嘴,卻發現連說話都困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
    洛豪繼續開口,
    “等我把東洲的事情處理完,你就跟我一起去見誌強吧。對了,我和誌強是朋友,你也別再一口一個前輩的叫。我修為比你高是事實,可輩分不必亂。你還是像最初一樣,叫我師兄即可。”
    丁曉紅心中一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鄭重開口,
    “……是,洛師兄。”
    稱呼剛喊出口,她的眼眶就微微泛紅,幾十年壓抑、誤會、忍耐、愧疚、希望,全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她原以為今生再也無法見到誌強,隻能把那份心意永遠埋在心底,沒想到……命運竟然給了她第二次機會,情緒稍稍平複後,她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最迫切的問題,
    “洛師兄,那……誌強現在……在哪裏?”
    她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絞緊了衣袖,仿佛隻要鬆手,就會錯過什麽重要的東西。
    洛豪點了點頭,回答得十分平靜,
    “誌強現在在南洲。我來東洲是為了處理另一件事,等我辦完,就會前往南洲。至於狂刀宗的事務……到時候你找個可信之人接管一下即可。”
    他話音落下,丁曉紅明顯鬆了一口氣,像是終於抓住了希望的方向。
    緊接著,洛豪又想起了心中的另一件事——屬於誌強的傳承,既然誌強是他的朋友,那些原本屬於誌強的東西,自然應當完完整整還給他,想到這裏,他直接問了出來,
    “對了,狂刀宗的傳承現在在什麽地方?誌強沒回來,那傳承是不是可以由我帶給他?”
    丁曉紅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洛豪的意思,以洛豪的實力和身份,他若真想奪傳承,根本無人能攔,但這位化仙強者卻隻是在詢問——這讓她對洛豪心中那份敬意更深了幾分,她沒有半點隱瞞,緩緩開口,
    “誌強第二次離開狂刀宗後不久,陽台山……也發現了傳承所在的位置。當他趕到時,卻發現傳承早已被宗主先一步取走。”
    說到這裏,她的目光黯淡下來。
    “陽台山那時就明白了——宗主的秘密,他已經全都知道了。而宗主也明白,自己瞞不下去了。就在陽台山準備對宗主不利的時候,宗主……卻自己選擇了兵解。”
    丁曉紅聲音微沉,帶著深深的悲意,
    “宗主在兵解之前,留給我最後的命令,就是讓我找機會離開宗門,去尋找誌強,把所有的一切告訴他。”
    她輕輕吸氣,眼裏閃過淚光,
    “雖然宗主沒有明說,但我知道——傳承,早在多年前就被宗主親自交給了誌強,隻是連誌強自己也不知道。”
    她抬頭望向洛豪,聲音輕卻堅定,
    “洛師兄,傳承本就屬於誌強。如今能由你帶給他,也算是宗主與狂刀宗的願望得以延續。”
    “那你為什麽到現在沒有離開?”
    孔靈涵皺著眉,實在不明白丁曉紅為何要一直留在這裏。
    丁曉紅還沒開口,駱秋月已經替她回答了,語氣帶著幾分冷意,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機會。你沒注意到我們來的時候嗎?那個香長老一直貼著她,幾乎寸步不離。那哪是什麽護法?分明就是監視與軟禁。”
    丁曉紅聽到這話,輕輕點頭,聲音低沉卻堅定,
    “是的。我之所以一直留在狂刀宗,隻因為……隻有我在這裏,誌強才可能回來。若我也離開,陽台山便再沒有找到誌強的任何可能。”
    她說這句話時,目光落在陽台山身上,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隻剩下疲憊與蒼涼。
    而陽台山此時臉色蒼白如紙,額角冷汗淋漓,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他當然明白——丁曉紅說的,全是事實,即便哪怕其中半句不是,他也沒資格反駁,在洛豪的氣勢壓迫之下,他甚至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他曾經以為,隻要自己踏入化仙初期,就是東洲屈指可數的強者,除了那幾位真正的大能之外,他都可以自豪地說,站在了巔峰,可如今,在洛豪麵前,他才明白什麽叫做“真正的強者”,化仙初期?在這種存在麵前,連出手的資格都沒有,那種如滄海遇狂潮般的差距,讓他連自欺的餘地都沒有。
    ……
    在洛豪領域的封鎖之下,整個狂刀宗都像被抽走了天日,陽台山以及另外兩名長老根本無法逃脫,甚至連掙紮都顯得蒼白無力,丁曉紅親自出手,將三人逐一結果,她的動作很慢,每一擊都帶著幾十年的壓抑和痛苦,可落在敵人身上,卻是毫無憐憫——因為他們所造成的一切傷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隻有謝明亮……當輪到他時,她忽然下不了手,謝明亮曾經真心喜歡她,這一點她清楚,盡管她不愛他,可麵對這樣一份心意,她終究無法親自送他上路,最終,是胥峰吟一步踏前,揮手斬下了謝明亮的性命,謝明亮臨死前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釋然,讓丁曉紅的心狠狠一顫,狂刀宗中所有應劫修士到此徹底覆滅。
    整個宗門像是被風暴席卷,隻剩下殘存的低階弟子們瑟瑟發抖,最終,丁曉紅將宗主之位交給了一名築鼎後期的修士——這人性情穩重,也與陽台山等人無深仇大惡,最適合暫時維持宗門不崩,交代完這一切,她在宗主大殿前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曾經的宗門——既有她與誌強的回憶,也有她幾十年來的痛楚。
    第二天清晨,洛豪帶著眾人離開了狂刀宗,丁曉紅沒有再回頭,她沒有留下的理由,也不想再留,她隨洛豪等人一起離開,腳步輕快而沉穩——因為這一次,她走向的,是她真正想要去的地方,也是誌強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