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綺瀾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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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那麽個人,讓你輸的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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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曆之前的天下,人族勢力極其弱小,而且沒有現如今意義上的國家,一切的文化風俗都是偏向野蠻,且簡之又簡,不像如今這樣有遠學傳授諸多禮儀學問,也沒有那多種多樣的習俗,更沒有什麽藝術類,那時候隻有大大小小的部落,於各大凶族的夾縫中頑強艱難的生存,倒是武生自古有之。
生存,永遠是第一要事,武生,便是生存的第一基礎,在紫曆之前的綺瀾,這個基礎都很勉強,就不要提其他了。
為了紀念力伏天下諸族推人族進位第一的女神,綺瀾洲各地都有用於供奉女神的紫堂,並專設每年的一月一日為紫神節,是為最盛大的節日。
在女神之前,人族隻有普遍的而且格外簡陋的比如石頭上刻幾個字或者幾根線條的簡筆畫就可以作為膜拜對象的祖宗信仰,而無神明之信。
紫曆已有一千八百年,而在之前,天下已不知過了多少歲月,無人記錄,也許萬年,也許十萬年,也許更久,不得而知。
這漫長浩渺的時光中,誕生了很多各種各樣的寶物,遺留至今,輾轉不知幾手,各有妙用,卻大多無法發揮出其真正力量,這些遠古遺產,既有不知始終未明流傳者,亦有有跡可查有因可循者,比如女神征戰天下後留下很多諸族遺寶,至今也未被完全發掘,而現如今,也有很多包括兵刃在內的寶器製作坊。
綺瀾洲西方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海洋,被世人傳為無盡海,其他的北、南、東三個方向的盡頭,是一片連接在一起的不知終末的黑色山脈,且看得見的山脈兩端是銜接著無盡海的,沒有人知道那山脈的範圍究竟多大,就像無盡海一般,無數勇於冒險者都用各種手段探索過,卻沒有人到過海之盡,山之末。
千年前,天下最強武生曲正道曾有言:綺瀾洲,就是個囚籠。
此言一出,眾生嘩然。
整個天下,那麽大,怎麽可能是一座牢獄?未免自輕!若真是牢籠,那所有者是誰?簡直無稽之談。
曲正道最終邁入了無盡海中,傳聞,他是去追隨女神了,傳說中,開辟綺瀾新世的女神,便自無盡海中來,又自無盡海中去。
據說,曲正道離開的那一天,有武生親眼目睹,其無依無著,便騰空而去,懸而不墜,如飛鳥一般。
整個紫曆,除了曲正道,未曾有可以不借任何外物而飛翔的武生。
有人說那是武生的至高境界,也有人說,曲正道根本就不是人,他是女神遺漏掉的一隻強大莽禽,已經修行到可以化身成人的地步了,更有人說,他是八百年來第一個得到女神眷顧的,因女神賜福,所以才能飛臨蒼穹,眾說紛紜。
如今千年過去,也不知那曾經的天下第一是否到了無盡的盡頭。
曲正道之後約六百年,又一尊高學大才橫空出世,成於綺瀾東南地境,於世間留下過不少顯赫事跡,後歸隱於名國,位列名國三聖,其名雲往。
雲往對於“綺瀾囚籠”之說是有理解的,他說:所謂綺瀾囚籠,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那個囚籠,想離開這裏,看個人本事,對你們來說,這裏並不算是個“牢籠”,因為你們並沒有被囚禁的感覺,從生到死,都覺得自由自在,可這對曲正道來說就不同了,他已經站在那個時代的最高處,他已經感受到了牢籠般的束縛壓迫,不甘心於終老這方天地,所以他決定闖出去,並做了,這才是他所說的囚籠的真意,其實人力有限,誰又不在牢籠中呢?他也不過是投身到了更大的牢籠中——這應該是他的理解,確實悲觀了點兒,你們要是接受不了這個定義,不妨我們換個角度,把這裏看做是一個——海灘,一個景色還不錯的大海灘。
海灘之說,更是舉世側目。
這可是廣闊到無數人哪怕武生窮盡一世光陰都難以遊遍一域的擁有數百大大小小的國度的綺瀾洲,怎麽能稱呼為“海灘”呢?
盡管通過雲往的細說,世人已經勉強可以認同,但在他們看來,這大海灘之說,也還是太悲觀了啊,比較於囚籠之說,最多算是悲中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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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金鐵撞擊聲與沉悶的源氣互相傾軋聲同時響起。
兩把劍,兩道身,一白一紅,天才對峙。
以兩少年為中心,方圓數丈之中的煬穀粉碎成無邊飛屑,就是腳下土地也被極大的互相碰撞的源氣斥力排開,形成一片塌陷了半尺的白地。
這是兩人對源氣的控製與凝縮運用極其精到,且雙方很默契地“浪費”了部分源氣把交手碰撞之後的衝擊餘勁同時化解掉了,趙不雅是心善,陳湛庭則是有心在這種事情上也較量一番,總之,二人沒有一上來就不管不顧的瘋狂下死手,算是中規中矩的切磋。
以二人境界,若真要單求一個破壞範圍,恐怕就要波及方圓十裏之間了。
多少武生為之而孜孜不倦的境界,如今在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趙不雅持殘破鐵劍擋下了對手那勢大力沉的第一擊,輕描淡寫,而且完全沒有主動反擊的意思。
看樣子趙不雅並不進攻,而是要防守作戰了。
武生對決,若是實力相差不大,防守總是比進攻更難,防守,那是從氣勢到招式甚至是心境上的全麵削弱。
陳湛庭心想,這個趙不雅敢如此行事,想來是吃定自己了。
嗬!竟然是個自負的家夥!看著溫和柔軟,實際上也不怎麽樣!
此刻趙不雅手中鐵劍,紅氣繚繞,已經被灌注了充盈源氣,爍爍放光,哪裏還有先前那不堪的樣子。
隻是這會極大的損耗趙不雅的源氣,要讓這把材質與鍛造工藝都極其一般的凡劍的堅固程度比肩對手的名家兵刃,必須要付出更大的源氣附著與輸入。
最不容易的還在於,巨大的源氣衝進這把在陳湛庭眼裏跟木頭沒什麽兩樣的廢鐵裏,一不小心,還沒傷敵,就會因為承受不住源氣的壓力而自行斷裂甚至是崩碎,就算是對於一般層次的武生來說,它也是太劣質了,要想在這種情況下不損傷劍身還要拿它來對敵,這得有多大的把源氣運用自如的本事啊。
陳湛庭又如何不知道這些,故而在第一擊時對趙不雅守而不攻的不喜之後,緊接著便是心中咯噔一下。
在他的預期之中,是必須要一擊便要斬斷那把廢鐵,因為他自己做不到那樣的禦劍,他也沒見過聖境之下誰能,除非是那些廢物武生,本就沒有多麽厲害的源氣。
但他知道要擋下自己方才那一擊,需要怎樣厚重的源氣,那樣的源氣加持下,那樣的廢鐵,怎能不潰?
可現在見到了,那廢鐵的確是安然無恙地擋下了,而且自己那一擊都沒留下一絲痕跡。
他已經預感到了結局,哪怕使盡源氣,也贏不了,除非自己把一些隨身攜帶的秘寶使出來,可那就不是公平公正了,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心願。
更何況,對麵就一個人一把劍,而且是那樣一把破爛,而自己的劍,卻是名材名家的名劍,本以為自己會毫不費力的擊破他的自負,卻不想,趙不雅根本就沒有自負,而是自信。
更可惡的是,根據資料,好像他還比自己小一歲。
四目相對,趙不雅巍然不動,陳湛庭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了。
心有極大的不甘,他抽身極速後退,而複一劍。
暴亂的源氣四射,十丈方圓被清除。
趙不雅穩如山嶽。
陳湛庭小臉慘白。
心中對趙不雅的那份“恨”,卻沒有加深,反而更趨消散。
那是多年鬱氣的釋然。
原來自己,果然不是那個高學唯一。
隻是曾經的高高在上,過於迷人眼睛,他能早有此思,已是不易。
此刻心結已解,他的心再無拘束沉重。
看著趙不雅從始至終安安靜靜的樣子,他也覺得心中一片寧定。
這個混蛋怎麽這麽強,還有這氣質,太有感染力了!換做別人,還不是要恨死我也?輸了,輸了!但是,他媽的,我好像真的不覺得傷心難過,奇了怪哉!從來我都是那個最出色的,聽說一直一帆風順的人,吃敗的時候遠比別人更難受,怎麽我就不難受呢?他十分‘難受’地想著。
一時間氣氛沉寂。
終於還是陳湛庭耐不住,率先挪開目光,東瞅西看一番粗劣的掩飾著不知道什麽,心思電轉,思考著該怎麽認輸才更體麵。
他可不想氣空力竭之後麵對不用說什麽就已成輸局的可怕情景,尤其是趙不雅到時候肯定還是這樣一副自在寫意的模樣,那種場麵,看似堅持到最後一刻,是有骨氣,是尊重這場決鬥,可實際上太迂腐太不體麵了!
“嗯……”趙不雅風度翩翩,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悠然的樣子頗有幾分雲往的氣質,“我也是這麽想的。”
“啊,這?”陳湛庭錯愕,自己還什麽都沒說呢啊,他就知道我要認輸了?這……這就更尷尬了呀……氣人!
“鶴風鎮有個治安隊的校武場,我們可以在那裏一決高下。”趙不雅道。
“啊?”陳湛庭滿眼茫然,“什麽……意思?”
趙不雅恍然,原來沒想到一起去,便以一種嚴肅正經的口吻道:“在這裏打,會毀掉很多糧食。”
“糧食?”陳湛庭張大嘴巴,呆了一下,又四周看了看,揉了揉眼睛,嗯——茂密的煬穀,清新的空氣,湛藍的天空,微微露頭的太陽,這是多麽適合打架的地方啊。
可趙不雅剛剛說了什麽?——毀掉糧食?嗯?天啊,聽聽,這叫什麽話?!
“你開什麽玩笑?你到底是不是老劍周氏趙不雅?到底是不是個心澗境武生?這麽小家子氣?你管天管地還管——嗯?這麽點兒糧食?”陳湛庭氣鼓鼓地,輸給趙不雅不要緊,但趙不雅這份做派真像個娘們,就是真正的娘們,也沒他這麽心慈吧?這也要顧忌那也要考慮,還要不要活了?他甚至懷疑趙不雅在耍他!
趙不雅凝神想了想,是啊,這樣養尊處優的人,怎麽會在意呢?再看他來的方向的那一道狼藉,已然不用多說了。
“那就不說這些,你,非要在這裏打嗎?”
“呃……”陳湛庭的牙齒快速地咬了幾下,發出噠噠噠的脆音,像是在猶豫著什麽很為難的事情。
突然靈機一動。
陳湛庭搖搖頭,作惋惜狀,“算了,咱們改日再戰吧,今天被你這個小氣兮兮的家夥拿這些爛穀子一打岔,我打架的心情全被你破壞了!屬實你的過錯!”
趙不雅定定地看著他,似乎在很有禮貌地等待。
陳湛庭被盯得渾身發毛,臉色卻不知何時漸漸地正常了。
趙不雅見他不說話,覺得沒什麽事了,便道:“我要走了。”
“哎——”陳湛庭情急。
莫名其妙有點舍不得。
趙不雅又定定地看著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