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李萃群的堡壘辦公室。
    看到李萃群終於回來了，葉小青鬆了一口氣。
    她接過李萃群的外套，舒了一口氣，說道，“總算平安回來了。”
    “是啊，平平安安。”李萃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長的舒了口氣。
    “怎麽去了這麽久？不就是吃個飯麽？”葉小青問道。
    “熊昌化主動向我道歉，看起來岡本做中人，熊昌化還是低了頭的。”李萃群說道。
    “熊昌化這個人……”葉小青思索著，說道，“他對周涼唯命是從，這是周涼那邊要服軟的意思？”
    “不。”李萃群搖搖頭，“熊昌化表示，他並不甘心居於人後，他的目標是脫離周涼，開府浙東。”
    “不大可能。”葉小青搖了搖頭，“沒有周涼在背後撐腰，熊昌化想要拿下浙東大權，根本不可能。”
    ……
    “如果是日本人撐腰呢？”李萃群思索著，“再加上我這邊樂見其成。”
    “你的意思是，日本人既扶持周涼，實際上又在削弱他的勢力。”葉小青思索著，說道。
    “這是自然。”李萃群點了點頭，“日本人是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大權在握，一家獨大的。”
    “那你呢，群哥。”葉小青表情認真的看著李萃群，忽而問道。
    李萃群的麵色一僵，他明白葉小青的意思。
    他李萃群又何嚐不是大權在握，一家獨大呢：
    手握一省富膏之地，擁兵七萬，國府最龐大的特務組織被早就牢牢握住。
    日本人既然能培植熊昌化，分化周涼的勢力，又豈會對他李萃群不動手？
    “看來，在日本人的眼中，還是他周涼更加令他們忌憚一些。”李萃群自嘲一聲，說道，“放心，今天日本人沒有對我下手，以後更加不會。”
    他輕笑一聲，說道，“當我手中握有的權勢和籌碼足夠大的時候，日本人隻會更加不敢動我。”
    ……
    “今天在岡本那裏吃東西沒？”葉小青點了點頭，又關切問道。
    “既然是筵席，自然要吃東西的。”李萃群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放心，無論是吃的還是喝的，我都是看他們吃過喝過才進嘴的。”
    葉小青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也就在這個時候，李萃群卻是臉色一變。
    “怎麽了？”葉小青立刻問道。
    “大多數吃的喝的都是在一起的，有一樣東西是分餐的。”李萃群說道，他的眉頭皺起來。
    “是什麽？”葉小青的表情變得嚴肅且急切，問道，“你吃了什麽？”
    “牛肉餅。”李萃群說道，“是岡本太太親手做的牛肉餅，一人一碟。”
    “怎麽這麽不小心。”葉小青立刻埋怨道，“不是事先說好了，隻吃到家都吃的東西麽？”
    “雖然是分餐，不過，我看到岡本誠多仁和熊昌化也都吃了隨後上的牛肉餅。”李萃群說道。
    “這能一樣嗎？”葉小青氣的直跺腳。
    “放心吧。”李萃群寬慰妻子，“我若出事，華東必亂，日本人不敢動我的，再者說了，岡本是朋友。”
    當天深夜，李萃群突然感覺腸胃不適，他的腦海中立刻想到了那一塊被他吃下的牛肉餅。
    李萃群立刻起身，伸出手指扣嗓子眼，試圖嘔吐，卻是隻是幹嘔，沒有東西吐出來。
    …………
    特高課。
    “極司菲爾路那邊怎麽樣了？”荒尾知洋問我孫子慎太。
    “李萃群從百老匯回去後，當天夜裏有輕微腹瀉，這兩天也是這樣。”我孫子慎太說道，“經李萃群的私人醫生診斷，李萃群是著涼得了腸胃炎。”
    “憲兵隊的岡本君派人給李萃群送去了治療腸胃炎的特效藥。”我孫子慎太對荒尾知洋說道。
    荒尾知洋微微點頭。
    清除李萃群，動手的是憲兵隊，特高課這邊同樣是情報參與者。
    岡本誠多仁派人給李萃群送去的腸胃炎特效藥，實際為加速其體內細菌繁殖的藥劑。
    “課長。”我孫子慎太說道，“萬海洋選擇了憲兵隊，要不要給他一點點教訓。”
    李萃群還沒死，各方就針對特工總部的領導權展開了激烈的爭奪。
    萬海洋在特高課和憲兵隊的拉攏之間，選擇了憲兵司令部。
    這顯然是令荒尾知洋非常不快的。
    ……
    “教訓是有必要的，不過不是現在。”荒尾知洋搖搖頭，說道，“目標定下來沒有？”
    “有了兩個新的人選，一時之間難以抉擇，需要課長你來定奪。”我孫子慎太說道。
    “是誰？”荒尾知洋立刻問道。
    “董正國。”我孫子慎太說道，“董正國在極司菲爾路屬於比較有能力的，這人是中統出身，投靠帝國之後各方麵表現都很突出。”
    “最重要的是，李萃群是頗為欣賞董正國的。”我孫子慎太說道，“倘若李萃群死後，董正國可以站出來，是能夠拉攏有些李萃群的親信手下靠攏的。”
    “唯一的短板就是，董正國的資曆較淺。”他對荒尾知洋說道。
    “還有一個是誰？”荒尾知洋問道。
    “趙樞理。”我孫子慎太說道，“趙樞理以前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長，此人在原法租界內是頗有能量和手腕的。”
    “趙樞理加入極司菲爾路後，李萃群對其也是頗多禮遇。”我孫子慎太說道。
    “我印象中趙樞理並非李萃群的親信吧。”荒尾知洋說道。
    “是的，課長。”我孫子慎太點了點頭，“趙樞理最大的優勢在於他在原法租界的影響力，在法租界巡捕房改組後，不少巡捕被七十六號、警察局等部門消化，趙樞理的存在對於這些人來說是有號召力的。”
    ……
    “還有呢？”荒尾知洋點點頭，說道。
    “趙樞理和宮崎健太郎有仇，是宮崎健太郎的一個情婦，本是趙樞理的女人。”我孫子慎太說道。
    他看著荒尾知洋，意思是，這個就不知道算趙樞理的優勢還是短板了。
    “分別和這兩個人接觸，試探一下他們的意向。”荒尾知洋思索片刻，說道。
    “哈衣。”
    “要快。”荒尾知洋叮囑道，“李萃群沒有幾天時間了。”
    “屬下明白。”我孫子慎太點點頭。
    “荒木播磨在做什麽？”荒尾知洋忽而問道。
    “荒木君這兩天和宮崎健太郎在一起。”我孫子慎太說道。
    “他們在忙什麽？”荒尾知洋眉頭一皺，問道。
    “無論是荒木隊長，還是宮崎健太郎，他們是有情報渠道獲悉帝國對李萃群動手的情報的。”我孫子慎太說道，“據我們所觀察和掌握看來，宮崎健太郎應該在為李萃群死去後的利益分餐做準備。”
    “宮崎健太郎沒有資格上餐桌。”荒尾知洋緩緩搖了搖頭。
    “他當然沒有資格上餐桌。”我孫子慎太笑了說道，“不過，在餐桌邊吃一些掉落的殘渣還是可以的。”
    ……
    “不吃？”程千帆看了一眼荒木播磨牽著的狼狗，罵了句，“荒木君平時喂它什麽？”
    他丟了燒餅給狼狗，狼狗嗅了嗅，然後走開了。
    “你要是用燒餅在鮮血裏泡過，它就吃了。”荒木播磨笑了說道。
    “不錯，不錯，好主意。”程千帆撫掌笑道，“戰時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血。”
    “現在荒尾課長和‘幄’室長應該都以為，我們見麵是為了從李萃群的身上分肉。”荒木播磨說道。
    “我倒是也想要分一杯羹。”程千帆嘖了一聲，說道，“不過，這次這塊蛋糕，可不是那麽好吃下嘴的。”
    他對荒木播磨說道，“可惜了。”
    “話說回來。”說著，程千帆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就連我都不知道你要做什麽。”
    也就在這個時候，荒木播磨的一個手下急匆匆而來。
    他捂著嘴巴，在荒木播磨的耳邊耳語了一番後離開。
    ……
    “這人是誰？”程千帆看了此人一眼，問道，“有些眼生。”
    “村上智忠。”荒木播磨說道，“從杭州調來的，是我以前在杭州時候的老部下。”
    說著，他的臉上的笑容開始綻放，“宮崎君，我們的老朋友出現了。”
    “老朋友？”程千帆驚訝的看向荒木播磨。
    他有很多老朋友，不知道荒木播磨說的是哪一個。
    然後，他的心中咯噔一下。
    “瀨戶內川。”荒木播磨緩緩說出了這個名字。
    “他叫劉波！這個可恥的叛徒沒有資格用帝國的名字。”程千帆氣的罵道，然後他回過神來，震驚中帶著興奮之色問荒木播磨，“抓到劉波了？”
    “沒有。”荒木播磨搖搖頭。
    程千帆眼眸中的驚喜之色散去。
    “雖然沒有抓到劉波，不過有人見過他。”荒木播磨說道。
    “劉波在上海？”程千帆大喜，問道。
    ……
    “有人在南市見過一個神似劉波的人。”荒木播磨說道，“你是知道的，對於瀨戶內川，這是我特高課頭號叛徒，關於他的相貌早就被記在心中，這個神似劉波的人一出現，就引起了三井會館的人的注意。”
    “三井會館向特高課秘密報告，隨後我安排村上智忠帶上瀨戶內川的照片去南市打探。”荒木播磨說道，“經過多人辨認，可以確定那個人正是瀨戶內川。”
    “他怎麽還敢在上海出現的？”程千帆皺起眉頭，思索著問道。
    “這個問題，恐怕隻有瀨戶內川本人才能回答你了。”荒木播磨說道。
    “這次一定要抓住劉波。”程千帆咬牙切齒說道，“我要親手抓住這個特高課最可恥的叛徒。”
    “放心吧，人都派出去了，正在秘密搜查。”荒木播磨說道，“瀨戶內川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的相貌早就被掌握，隻要他人在上海，就逃不掉的。”
    ……
    翌日，程千帆和曹宇秘密見麵。
    此次見麵是曹宇發出接頭信號的。
    “董正國昨天約我見麵。”曹宇對程千帆說道。
    “他找你做什麽？”程千帆眉頭一皺，然後心中一動，問道，“是和李萃群以及特工總部當前形勢有關？”
    “李萃群真的中毒了？”曹宇不答反問。
    “現在極司菲爾路那邊是個什麽情況？”程千帆也是不答反問。
    “幾天前，李萃群赴宴百老匯，這件事大家是知道的，然後他這兩天一直在鬧肚子。”曹宇說道，“鬧肚子本沒什麽，不過，今天情況不一樣了。”
    他對程千帆說道，“李萃群開始發高燒了，醫生說高燒四十度，而且有噴射狀的嘔吐。”
    “你怎麽知道的？”程千帆立刻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李萃群現在的身體狀況，應該是絕密的，甚至就連他這個‘旁觀者’現在對此也不太清楚。
    “突然就在極司菲爾路傳開了，據說是日本軍醫的診斷冊遺落，被人撿到了。”曹宇說道。
    “製造輿論。”程千帆沉聲道，“日本人已經在為李萃群死後做準備了。”
    “是的。”曹宇點點頭，“日本軍醫說李萃群是在浙贛前線不慎感染了霍亂。”
    “霍亂是傳染病，這是要被隔離治療。”程千帆說道。
    “沒錯。”曹宇點點頭，“就在今天中午，江蘇省醫院的車子就把李萃群轉移走了。”
    ……
    “日本人這是欲蓋擬彰啊。”程千帆輕笑一聲，說道。
    曹宇明白程千帆為什麽這麽說，李萃群病了，本該在上海治療，卻被安排送往南京隔離治療，這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你剛才說董正國找你。”程千帆說道。
    “是的。”曹宇瞪了程千帆一眼，若非程千帆總是提問，他早就進入正題了，“董正國要拉攏我。”
    “拉攏你？”程千帆思索著，“這位董科長向你封官許願了？”
    “差不多這個意思。”曹宇笑了說道，“雖然董正國沒有明說，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日本人要扶持他，他需要幫手。”
    “應該是特高課。”程千帆立刻說道。
    憲兵隊那邊已經決定扶持萬海洋了，那麽，背後扶持董正國的基本上可以確定是特高課。
    因為荒木播磨此前也說過，荒尾知洋是打算利用此次機會，爭取對特工總部進一步掌控的。
    “董正國具體許了什麽好處？”程千帆笑了問曹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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