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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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朱梅娘聽到於嘉音歿了的消息時,先是一喜,而後好不容易才收斂了喜色,急急將自己頭上的貴重珠釵都撤了去,又將衣衫換成素色,才一臉悲切地領著一幹奴仆,趕到大房這廂。

    她趕到時,本以為看到的是場麵混亂的一幕,卻沒想到大房的奴婢們安安靜靜,正在裁麻布趕製孝服。

    見她過來,寶珠站起來“奴請二老太太安。”

    朱梅娘點點頭,瞧見裏頭倒是影影綽綽的站著些人,還有低低的哭泣聲,她裝作無意般的問“可是派人去告知大老爺了?”

    寶珠跟著於嘉音好些年了,怎地不省得朱梅娘這是要弄些幺蛾子出來。她心中嗤了一聲,垂著頭“裘管家已經過去了。”

    那可真是可惜。她本來還想讓顧長生到顧長鳴的書閣裏,親眼看看那位大伯是不是還有七情六欲呢。

    正想著,忽而見正房的門簾被兩個容貌嬌美但麵生的小丫鬟打起,走出一位佳人來。

    明明頭上烏雲壓頂,但佳人發髻上的頭麵,差些亮瞎了朱梅娘的眼睛。

    她堆滿笑容,趕緊迎了過去“這位便是好侄媳了罷,喲,瞧這身段兒,瞧這渾身的氣質,再瞧瞧這相貌,我們三郎啊,可是真真有福。”

    她說這番話時,是捏著嗓子說的,十分的矯揉造作。

    蘇雲落雖然披著絮了絨的披風,還是生生被激出一身的寒毛來。

    她美目微斂,看著麵前胖乎乎的朱梅娘,冷然道“你是何人?”

    朱梅娘的嘴角扯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上揚的弧度“我便是三郎的二嬸嬸,不過也不能怪你,這三郎一別數年,竟是連口訊也不捎一個。三郎倒是機智,竟把你這般美貌的姑娘給弄……啊不,求回來了。好侄媳,讓嬸嬸好生瞧瞧你……哎喲,你母親沒了,你可得替她守孝,頭上這般貴重的頭麵,是不能戴的。這般,好侄媳,你初初回京,東西也沒有歸置好,這般貴重的頭麵便讓嬸嬸替你保管的罷。”

    說著卻是伸出一雙小胖手,踮起腳尖,就要拔下蘇雲落頭上的簪子來。

    蘇雲落冷冷地後退一步,一雙眼帶著冷意看著朱梅娘。可真是有意思,於嘉音才剛剛咽氣,這魑魅魍魎便出來溜達了。

    詠春與詠梅攔在蘇雲落麵前,兩雙眼睛鄙夷地看著朱梅娘。

    朱梅娘訕訕地搓搓手“嬸嬸也是好心,侄媳怎地就生氣了呢?”哎呀,真可惜,方才差一些便能碰到那簪子了。那珍珠可真大啊,這一套頭麵得值不少錢罷。這侄媳也真是膽大,竟然將一座小宅子戴在頭上,還帶進了顧家。也不怕被搶。

    蘇雲落眼神冷淡“我的東西,我自然會保管好。”

    “至於你……”她的聲音柔和,說出的話卻冷冰冰的,“能離我有多遠,便離多遠。”

    朱梅娘愕然地看著蘇雲落漸漸走遠。

    怎麽回事,方才,方才,她竟然被蘇雲落渾身散發的強勢氣勢給唬得起了一身的冷汗。原以為於嘉音死了,新過門的三太太定然會虛心向她請教管家之道,這請教著,請教著,三太太便成為她的傀儡。

    可如今……朱梅娘不由自主的抹了一把汗。

    太可怕了。顧聞白,這娶的哪裏是個女子,怕是個羅刹罷。

    消息傳到顧長鳴耳中時,他正執筆,細細描著一幅工筆畫。他畫的是,那年初見衛碧娥時的情形。

    雕梁畫棟中,明媚的少女杏眼中盛了光,身段窈窕。

    案桌前的落地長窗半開,幾絲秋風夾著雨絲卷了進來,洇濕了畫中人如雲的青絲。

    寂靜而又偌大的書閣,悄然無聲。

    門外有些許的響動。緊接著有低低喃喃的說話聲。

    思路被打斷,他蹙眉,不耐極了。

    須臾,於海的聲音在門外恭敬地響起“老爺,方才裘管家來傳話,說是……”他頓了一下,才又道,“老太太歿了。三公子,”

    手中握著的筆,忽而有了細微的分叉,將畫中人的杏眼畫歪了。

    顧長鳴不由得疼惜了一下,他的小碧……

    他將筆放下,走到書架旁,從塵封已久的木匣子中,取出一本奏折。在洛陽府城,顧聞白拒絕了他的建議,他還記恨著顧聞白。可顧聞白此番剛回了汴京,於嘉音便死了。死得好,於嘉音一死,顧聞白便要丁憂。如今他不僅要上奏官家,讓顧聞白丁憂,他還要顧聞白滾得遠遠的丁憂。

    雖然已經接近中午,但天色越發的冷了。

    顧聞白站在大開的窗子旁,任由冷風不斷地卷進來,吹拂著麵容。

    於扶陽拿著一方帕子,按著自己的傷處,卻是敢怒不敢言。他的話語雖然傷人心,但顧聞白的拳頭卻是直接見血。他一時半會打不過顧聞白,自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更何況,他在世上最大的依仗——於嘉音已經死了。

    她真的死了。

    於扶陽有些茫然。他盡管紈絝,也想害死於嘉音,但於嘉音真的死了,他又覺得茫然無措起來。

    顧聞白轉過身來,於扶陽唬了一跳,連忙扭過頭去看向別處。在靈石鎮時顧聞白受傷昏迷不醒,是他的妻子帶人處理的他。卻不過是倒倒夜香而已,他承受得了。可如今,顧聞白打向他的每一拳都是下了狠勁。顧聞白的拳頭,每一拳都在告訴他,他想他死。

    顧聞白帶著一絲冷風,走到於扶陽麵前,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她死了,你可是滿意了?”

    他的聲量不高,卻帶著一股迫人的力量。

    於扶陽哆嗦了一下,不敢出聲。

    “你的腦子,除了問她要錢,以及吃喝玩樂之後,沒有旁的念頭。”顧聞白緩緩說著,每一句話都帶著寒意。

    於扶陽想反駁,卻是不敢。

    “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你?”顧聞白的視線,寒霜一樣地落在於扶陽臉上。

    雖然不想承認,但眼前這位與他同母異父的兄弟,腦子真的不大好使。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不過幾年的時光,一直躲著他的顧聞白竟然這般強勢了。於扶陽盡管不想承認顧聞白比他強,卻又不得不自艾自怨。都怪於嘉音,以前總寵溺著他,他才沒有機會受盡風霜,得以成長。

    “不說……”顧聞白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來,“唯一在乎你的人已經去了,於家不想承認你,你便是死了,也像一隻螻蟻,無人過問。”

    “方才你說錯了,她應該是被你活活氣死的。”

    “倘若你此時隨她而去,她應該十分欣慰。”

    匕首閃著寒光,一看便是常殺人的鋒刃。

    外麵忽而有孩童的啼哭聲“祖母,祖母歿了?祖母不疼璋兒了?”

    是顧璋。

    顧璋與他,仿佛一個模子裏出來似的。雖然這幾年沒見過麵,但一回來,二人之間天然的父子同心,讓於扶陽心中戚戚。原來做父親,是那般的心情……

    顧聞白斂眼“外頭是你的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