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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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葉槭流和艾福對視一眼, 按下車窗,艾福也向後退了一點,臉從車窗玻璃上離開。
“還有什麽事嗎?”葉槭流問他。
艾福點點頭, 一手扶著車窗, 依舊有些走神,不過這次他很快拉回了思緒, 認真地說“我想和你探討一下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葉槭流下了車, 關上車門, 和艾福一起往別墅裏走“當然, 我也是這麽想的。你現在有什麽想法嗎?”
“是這樣的,目前我能想到的是,伊恩他們可能是主動離開的——你看,他們開走了車,還帶走了杜爾。既然這樣, 他們是不是有可能在家裏留下給我的信息?或者我們能夠找到一些信息,至少先擺脫現在一無所知的局麵,你覺得怎麽樣?”艾福皺著眉,和葉槭流交流他的想法。
其實也不能說一無所知, 隻不過目前都隻是猜測, 關鍵在於弄清楚你的家人到底接觸了多少神秘,又被汙染了多少……葉槭流默默地想著, 卻沒有把自己的猜測告訴艾福的意思。
無論真相是什麽, 都不能掩蓋艾福家不太正常的事實, 在開始抱著懷疑的心態去分析艾福曾經說過的話後,葉槭流自然會有意無意地對他有所保留。
但葉槭流也認可艾福的想法, 起碼這個辦法能夠讓他們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更何況這是個能夠把艾福困在家裏的好借口。
他一時沒有回答, 艾福有些不確定,忍不住問“呃,有什麽問題嗎?”
“不,沒什麽問題,”葉槭流結束了沉思,抬起頭,“我隻是在想,你對你的父親和哥哥更熟悉,這裏又是你的家,那麽搜索的工作應該由你來做更好,這樣的話我能提供的幫助恐怕很有限……所以我想,我可以去森林裏找找看,車轍延伸的方向似乎就是你們的別墅後方的森林,或許在森林裏能夠找到更多的線索。”
艾福皺起眉“可你不熟悉那座森林,萬一你在裏麵迷路……或許我們應該一起,雖然我也很少一個人進去,但……”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開門出來?”葉槭流拍拍他的肩膀。
他輕鬆的語氣很快打消了艾福的疑慮,小劇作家對他的能力一直充滿信任,因此不再猶豫,直接點了點頭。
將艾福留在別墅裏搜索,葉槭流先去車庫翻了翻,找出一卷粗繩和一支手電筒,將槍別進後腰,隨後帶著艾福畫的簡略地圖,從別墅後門離開,走進茂密的森林。
或許是走得多了,森林裏開辟出了一條道路,斑駁的枯葉覆蓋著凸出地麵的樹根,星星點點的綠意點綴在枯葉間,道路兩側是被灌木簇擁著的白樺樹,灰白的樹幹錯落有致地生長在視野之中,隨著葉槭流深入森林,樹木的位置也不斷變化,仿佛連樹皮都會動。
葉槭流撥開及腰高的蕨類,低頭看了眼艾福畫的地圖,折了兩道,收進了口袋裏。
雖然有艾福畫的地圖,但葉槭流不覺得自己能夠靠著地圖找到井的位置,更別提艾福的記憶充滿了疑點,無論他是不是有意省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節,在找路這件事上,葉槭流也不太信任艾福的記憶,他找到井的信心也不是來自這個。
他打開墨綠桌麵,將費雯麗身邊的【初齒(1級遺物)】卡牌拖進交易窗口,一瞬之後,圓潤生輝的白珠落入了他的掌心。
葉槭流握著“初齒”,忽略視野裏隱約的白光,憑借若有若無的感覺,沿著遺物指出的方向森林深處走去。
“初齒”能夠指出正確的方向,帶著這件遺物,葉槭流就不可能迷路,對現在的他來說,正確的方向就是通往井的方向。
葉槭流邊走邊記下周圍的景色,方便等會可能的開門回去,在森林裏跋涉了接近一小時,他總算來到了一處小坡上方,站在小坡往下望去,一口舊井靜靜坐在藤蔓和枯枝之中,井邊的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讓這口井看起來仿佛坐在森林間的白紗新娘。
看到坡下的井,葉槭流把“初齒”重新賜予給費雯麗,自己矮下身從坡上滑下去,來到井邊,簡單扯掉井上的植物,讓井露出來,接著從井口探出頭,往井底望去。
艾福說這是一口枯井,葉槭流也的確沒有在井底看到水的反光,他拿著手電筒照了照,發現這口井比他想得要深,手電筒的光也無法照到底部,沒辦法直接開門下去。
葉槭流看了幾眼,數據視野很快計算出井的深度,他卸下身上的繩索,係在井邊的柱子上,把繩子從井口丟下去,確認足夠牢固後,沿著繩子慢慢爬下去,進入井中。
沒過多久,葉槭流感覺到自己的腳接觸到了井底潮濕的腐泥,他試了試,確認能踩到底,才鬆開繩子,手電筒的光柱打向四周,照亮了井底下的空間。
絕大多數的井都是上窄下寬的構造,井下會有著很大的空間,直接連接地下水係,偶爾還會用木頭做成支架來支撐空間,這口井有些區別,井下並不是人工挖出的空間,而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要不是不知為何地下水係改道了,現在整個溶洞應該都浸在清亮的地下水中。
葉槭流往井底深處走了幾步,抬起頭,手電筒對準頭頂,光柱仔細掃過上方的空間,最終他微微沉默下來,久久凝視著眼前的景象。
垂直的井壁距離井底有著三四米的距離,井底則是地下溶洞,一根根被流水侵蝕得千奇百怪的石柱從頂部垂落下來,如果想要從井底爬上去,恐怕得擁有蜘蛛或者壁虎那樣在天花板上爬行的能力才行。
換句話說,人類是不可能從井底爬上來的。
我的猜測成真了,艾福的故事背後果然還隱藏了更詭異的真相……現在的懸念在於,他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問題……葉槭流扯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現在艾福應該還在別墅裏找線索,對葉槭流來說,最安全的做法不再管這件事,趁著艾福還沒有發現,抓緊時間逃離這座小鎮。
確認了猜測是真後,葉槭流也沒有必要再待在井下,他抓著繩子重新爬出井,收好繩子,把藤蔓和枯枝恢複原樣,沿著原來的路返回森林的入口。
路上,葉槭流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從中找出了新的疑點。
當初爬出井的艾福應該就已經不正常了,那三個男人或許也是他殺死的,所以他聽到失蹤案時的表現才會那麽異樣,那麽杜爾……或許並不存在,而艾福所說過的那些故事則是充滿了隱喻的幻想。
在神話傳說中,槲寄生又被稱為“生命的金枝”,手持槲寄生能夠離開迷霧籠罩的森林,甚至能夠讓人度過冥河。冥河當然是不存在的,現在學術界一般認為這些都是古人對於無光之海的不同稱呼。在艾福的故事裏,杜爾手持槲寄生,牽著他度過了小溪,或許這意味著艾福曾經欺騙了死亡,從無光之海的邊緣返回現世……進入林地的如果不是杜爾,那會是誰?
可如果艾福已經不能算是人類,那他又是怎麽通過密大的入學測試的?
越來越多的疑問占據了葉槭流的思緒,黑暗中隱約響起了嗡鳴聲,細碎的窸窣聲響鑽進葉槭流的耳中,在他腦海中嗡嗡低語,每一聲呢喃似乎都能誘發心底的躁動。
葉槭流忽然抬起頭,本能地預感到某種即將爆發的危險。
墨綠桌麵迅速在葉槭流眼前浮現,桌麵上靜靜躺著一張【顱內的嗡鳴(2階影響)】,看到這張卡牌的刹那,葉槭流立刻意識到自己遭遇了什麽。
他猛地伸出手,燦爛夢幻的虛影門扉隨即在眼前打開,葉槭流不帶一絲猶豫,搶出一步撲進了門中。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中,地上的樹根忽然扭曲起來,表皮不斷膨脹,一根根仿佛血管的凸起從樹皮下浮現,樹根迅速發黑,染上了詭異的腐爛色澤,墨綠色苔蘚密密麻麻覆蓋了樹根,滲出酸臭刺鼻的綠色黏液。
十幾米外,門閥喚起,葉槭流的身影從空中跌出,勉強維持住平衡,立刻提高戒備環顧四周,手指無聲滑到腰後的槍上。
在非主動製造影響的前提下,隻有很少的情況能夠讓葉槭流的桌麵上出現“影響”卡牌——附近存在高等階強者或者遺物,葉槭流則是被對方無意中造成的影響波及,而從影響的等階來看,他遭遇的是一位和三教會祭司實力不相上下的強者,或者一件最少二級的遺物。
半神……葉槭流思緒紛呈,眼下卻來不及多想,隻能凝神警惕周圍的一切動靜,做好逃跑的準備。
他開啟的門隻能通往他見過的地方,剛才他是從這條路深入森林的,也就是說隻有在這條路上他才能夠開門,而對方扼住了這條路,也等於扼住了他的喉嚨。
顱內的嗡鳴聲越來越響,葉槭流雖然不受影響,但也很難分辨外界的聲音,他的目光掃過四周斑駁的森林,突然舉起槍,對準森林中的某處開槍射擊!
子彈洞穿了腫脹的樹枝,黑綠色的腐爛液體猛地從傷□□開,噴濺在蒼白的樹身上,樹身迅速染上了瀝青般的斑塊和條紋,黏稠的斑紋沿著樹皮向下流淌,藏身於樹後的身影卻毫發無損。
但這一瞬間,葉槭流也看清了那東西的樣子。
它渾身呈現出斑駁的灰色,並沒有光滑的皮膚,大大小小的骨骼支撐著粗糙的表皮,表皮透明而輕薄,能夠清晰看到包裹在內的、鼓動的血肉,與便便的腹部形成對比的是,它的頭顱小得出奇,上麵沒有眼睛,幾十條軟趴趴的觸手從腹部延伸出來,兩片帶著粗糙裂紋的翅膀垂在身後,覆蓋了一層光澤怪異的灰粉色鱗粉。
在看清對方的模樣時,葉槭流腦中的嗡鳴陡然尖銳起來,讓他短暫地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幾乎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能力。
他看到那東西張開口器,三圈細碎的尖牙在口器中螺旋綻開,隨後,林中響起了一道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聲音仿佛某種奇怪的動物,說的卻是蹩腳的英語“你很會逃跑。”
聽清對方的聲音,葉槭流怔了一下,瞬間頭皮發麻,呼吸也無法自控地急促起來。
他聽見自己難以置信的聲音在林地間回蕩“……杜爾?”
艾福說過,杜爾聽不見,所以她靠著摸艾福的舌頭來學習發聲,發音卻始終不標準,像是奇怪的動物,以至於他們遠遠地就能分辨出來。
葉槭流原本已經認為杜爾的存在隻是一個謊言,她可能根本不存在,隻是艾福的妄想,可在他聽到這聲音一瞬間,他的想法就被這現實完全顛覆了。
杜爾——或者什麽別的並沒有對葉槭流的話做出反應,她的翅膀開始震動,葉槭流胸腔裏忽然湧上一股惡心煩悶的感覺,他捂住嘴,彎下腰向後踉蹌,隻覺得有什麽濕滑黏膩的東西要從食管裏滑出喉嚨。
振翅的頻率漸漸加快,卻反而沒有了聲音,然而葉槭流眼前開始模糊起來,黑暗從視野邊緣無聲無息地侵染,想要將他的理智吞沒,將他拖進無法清醒的幻象之中。
漆黑的液體漸漸淹沒了葉槭流,他身不由己地向著黑海下沉,朦朧的霧氣籠罩了海麵,不知何時,濃霧之外響起了微弱的呼喚。
“在……”
“你在……”
“你在哪裏!”
葉槭流的意識猛地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伸手一把拉開光門,抓著門的邊緣爬進光門,跌落在枯葉和苔蘚上。
艾福的呼喚聲從森林中飄來,聽上去離葉槭流並不太遠,他的聲音將葉槭流從黑海中拉了出來,讓他沒有沉淪進黑暗。
葉槭流喘勻了氣,一邊回頭望去,卻看到杜爾停頓了一下,忽然轉身飛快躥進森林,短短幾秒就徹底消失在了昏暗的林地裏。
看起來杜爾還不想麵對艾福……葉槭流躺在地上,無數破碎的想法在腦海裏飄蕩,他卻提不起力氣去捕捉。
沒過多久,艾福穿過樹叢找到了葉槭流,在他旁邊扶著膝蓋喘氣,邊吞咽唾沫潤嗓子邊說“太、太好了,我總算找到你了……”
葉槭流“我看到了杜爾。”
艾福瞬間愣住了,瞳孔因為受驚而收縮,半晌,他才猛地回過神,不敢相信地問“你在森林裏看見了杜爾?”
葉槭流撐著地麵坐起來,吸了口氣“如果你的妹妹也沒有眼睛也沒有手,腹部長著幾十條觸手,身後還有兩片翅膀,那麽我想我看到的就是她。可惜她不太想見你,在你出現之前,她迅速逃走了。”
他隻是大致描述了一下,艾福卻已經安靜了下來。
過了會,艾福無奈地低聲說“那應該就是杜爾了。抱歉,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杜爾從出生時就……”
他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麽,過了會才說“杜爾從小身體就不好,隻能在家裏靜養,她又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們不能帶她到鎮上去,也很少讓我們以外的人看到她。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向你隱瞞,隻是我不確定你會怎麽看待杜爾,畢竟很少……”
葉槭流現在已經完全理解了艾福以前提及杜爾時的有意忽略,他所說的故事其實都是真的,矛盾之處是因為杜爾……本身的異常,隱瞞那些信息的理由也和葉槭流想得完全不一樣。
但葉槭流還是……感覺不可思議。
他接上了艾福的話“畢竟很少有人類身上會出現這樣大規模的返祖現象,剛才看到她時,我甚至以為書本裏的古人類出現在了我麵前。”
輝光的賜予將人類與異種區分開,因為祂給予的資格,人類才逐漸演變成現在的模樣,但在那之前,人類和異種並沒有區別。萬事萬物自輝光中流溢而出,生命也隨之誕生,在最初的最初,現世的一切生命都係出同源。
數百年前,曾經有學者提出生命並不是在荒原上誕生,而是由簡單到複雜演變而來,人類的祖先則是直立行走的猿猴。這個理論從誕生之初就飽受世人的嘲笑和厭惡,因為誰都知道人類和異種一樣來自荒原,而不是可笑至極地由猿猴進化而來。
葉槭流看到杜爾的那一刻的怔愣,大體也來源於此。
——因為杜爾,幾乎就是人類原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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