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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葉槭流情緒倒是沒什麽波動。

    在逐漸深入神秘世界後,  葉槭流接觸了太多他從未想過的事物，相比之下，龍還真不算什麽。

    凱爾特傳說裏有過亞瑟王和紅龍的故事,  聖喬治曾經遠道而來征服惡龍，戰爭的旗幟上有著龍的徽記，這片土地和龍有著深刻的聯係，如果說倫敦真的有龍,  葉槭流也不是不相信。

    雖然有些意外,  但又不怎麽意外……不過正常來說,  龍應該算是異種，寄宿在倫敦城市裏是不是有點明顯,  還是下倫敦可能性更大,  下倫敦存在那麽多幻想生物,  有龍也不奇怪,  所以丹尼爾可能是去下倫敦找龍了……葉槭流帶著小男孩走進劇院，讓他坐到等待入場的椅子上,  讓布萊克先陪著他。

    葉槭流自己則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洗了個玻璃杯，倒上一杯溫水,  端下來給小男孩。

    他走下樓梯,  遠遠就看見布萊克蹲在小男孩麵前,  一臉認真地和他說話,  小男孩看起來放鬆了下來,  肩膀不再緊繃著,  嘴角也抿出了一點弧度,  終於有了些同齡人應有的無憂無慮。

    不愧是布萊克,  狗狗就是人類的好夥伴！葉槭流感歎了一句,  端著水走過去，正好聽到小男孩在說話。

    “我的爸爸媽媽是造橋專家，他們都很會造橋，去年秋天他們去造一座新橋，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回家了，丹尼爾說是龍帶走了他們。”他邊回憶邊說。

    被龍帶走……不，應該隻是個謊言，丹尼爾和他的父母應該是遇上了造橋事故……葉槭流分心想著，一邊把水遞給小男孩。

    他的年齡其實還很小，不知道這樣小的一個孩子是怎麽找來劇院的，說起父母的死亡，他也沒有多少悲傷，仿佛在談論童話故事，或許是因為沒有理解這就是死亡。

    小男孩咳了兩聲，接過葉槭流端來的水，很有禮貌地說了謝謝，捧著玻璃杯慢慢喝了兩口。

    他坐在座椅上時，腳還夠不到地麵，小腿小幅度擺動，視線落在地板的菱格花紋上。

    “醫生說我生了很嚴重的病，或許不久後就會去往無光之海，所以丹尼爾不讓我出門。我每天都待在家裏，等丹尼爾回家，可是他隻有中午和晚上才會回來一小會，給我做不好吃的食物，然後就會出門，直到半夜才會再回來。他以為我睡著了，但是我那時候很難受，沒辦法睡著，他有時候會一個人在門外哭。”

    小男孩低著頭，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知道丹尼爾每天都很累，我想要幫忙，我想快點好起來，我不想去那個無光之海，那裏聽起來什麽都沒有。

    “丹尼爾失蹤前，醫生來過我們家，他走後丹尼爾問我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我就告訴他我想要去找龍。

    “龍帶走了爸爸和媽媽，我想讓他把爸爸媽媽還給我們，這樣丹尼爾就不用這麽累了，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我在一起……”

    他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吸吸鼻子，聲音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我很害怕丹尼爾也被龍帶走了，龍已經帶走了爸爸和媽媽，他應該滿足了，如果他不願意把爸爸媽媽還給我們，我也可以原諒他，隻要他願意讓丹尼爾回來。”

    話音未落，小男孩已經有些喘不上氣，捂著嘴用力地咳嗽，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他的生命可能已經步入倒計時了……葉槭流邊想邊打開桌麵，把“永不褪色的微笑”從桌麵上拿下來。

    他的右手無聲無息地戴上了一隻黑色護腕手套，掌心一麵是鮮紅色，如同跳動的心髒。

    最開始這件遺物是一截心管，不過幾天之後，它就漸漸變成了現在的形態，對葉槭流來說，這樣也更方便攜帶一點。

    葉槭流戴著手套的右手按在小男孩顫抖的肩膀上，他能夠感覺到“永不褪色的微笑”正在治愈小男孩身上的病痛。

    小男孩的咳嗽漸漸止住，眉目間的痛楚消散了少許，臉色也從蠟黃變得稍微紅潤了一些，但葉槭流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

    他收回手，無聲地吐了一口氣，把遺物重新變成卡牌放上桌麵。

    畢竟“永不褪色的微笑”隻是1級遺物，治愈效果有限，隻能稍微緩解一些他的病痛，但沒辦法完全治愈，而且這件遺物每天隻能治愈一次，恐怕治愈還趕不上病情惡化的速度。

    布萊克也拍拍小男孩的胳膊，安靜地說

    “別害怕，所有人最終都會去無光之海，變成天上的星星，你也會變成星星，你的父母也一樣，他們在那裏等你。”

    說出這句話時，布萊克的臉上隻有落雪般的安靜，沒有多餘的表情，猩紅的眼睛也沒有多少溫度，仿佛靜默的雪原。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問

    “如果我去無光之海，我就能見到他們嗎？”

    “你們會在一起的。”布萊克說，“進入海洋的所有事物都會成為海洋的一部分，在那裏萬事萬物都會歸一。”

    聽到他這麽說，小男孩抿了抿唇，露出一個複雜卻又開心的笑容，似乎是想象到了那樣的畫麵。

    葉槭流沒有聽過這個傳說，但他想了想，關於無光之海的說法總是模糊的，人們似乎隻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概念，如果說有誰更接近無光之海，隻能是冬的天命之人，而布萊克他們既是異種，又信奉冬之準則，知道得肯定比葉槭流要多。

    他們陪著小男孩等了一會，葉槭流給理查德打了電話，等到理查德趕回歡騰劇院，便把丹尼爾的弟弟交給了他，帶著布萊克上樓。

    一路上，布萊克都沒怎麽說話，望著一側的空氣，似乎在專心致誌想事情。

    葉槭流覺得他還有些事情想問，想了想，對布萊克說

    “剛才你說的是真的嗎？之前你說過無光之海在光界的盡頭……”

    布萊克回過神，回答葉槭流

    “對現世來說是真的，天上的就是無光之海，但是在花園裏不是。

    “曆史有無數重，但海洋是唯一的。海洋在花園的下方，骨白鴿在那裏，目送一切事物流向海洋，確保沒有什麽能夠從海洋回來。”

    天上……星空就是無光之海？不對，應該是現世之外都是無光之海了……布萊克不會說謊，所以所有人死後會變成星辰，可是這些星辰為什麽會發光？星星的亮度也截然不同……葉槭流怔了怔，很快想到了神秘學意義的解釋，想到了區分亡者的因素到底是什麽。

    奧秘！

    在創世神話裏，輝光將奧秘賦予了萬事萬物和一切生命，奧秘存在於一切生命之中，當他們進入無光之海，奧秘也會一同流入其中，死去的天命之人發出的光會更明亮，等階越高，亮度也會越強，而最明亮的那幾顆星辰——

    想到這裏，葉槭流的思緒忽然停了下來。

    他凝視著虛空中的一點，許久之後，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嘴角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一抹笑意。

    直到這一刻，葉槭流才終於能夠確定，那個隱藏在他心底的瘋狂想法並不隻是一個狂想，而是真的有著實現的可能。

    ……七神並不一直是現在的七神，他們可以像輝光一樣死去，在他們死去之後，也會有新的神靈出現，而他們不會再從無光之海回來。

    布萊克很快返回下水道繼續工作，葉槭流給自己簡單做了肉醬意麵，三兩下結束晚餐，收拾完碗碟，坐在桌前，繼續整理起了資料。

    整理資料的途中，葉槭流分了點心，繼續之前的思考。

    神靈也會死亡啊……但是他們難道是自然死亡的嗎？而且已知的曆史裏從沒有提到過神靈的更替，仿佛一直以來都是七神……

    想到這裏，葉槭流心念一動，有了個新的想法。

    多重曆史是由神靈裁定和選擇的，他們可以隱藏沒有被他們選擇的過去，如果真的發生過神靈的更替，他們選擇把這樣的曆史隱藏起來，隻能是因為他們並不希望這樣的曆史被人類知曉。

    這絕對不是一個神靈的決定，他們會選擇共同隱藏這個秘密，意味著過去曾經發生過並不光彩的事。

    什麽樣的事會讓他們想要隱藏？葉槭流閉上眼睛。

    背叛，複仇，謀殺……舊神死去，新神誕生。

    凡人該如何殺死神？

    葉槭流重新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按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

    這樣的念頭隻是想想足以讓人感到畏懼，曆史上從沒有凡人能夠在以神靈為敵的戰爭中獲勝，一切生命如同稻草般匍匐在神之車架的車輪下，意誌和精神在神靈的注視中崩潰……但如果這樣的曆史本身就是改寫過的，如果曾經有人殺死了神靈，踏著他們的屍骨走上神座，這樣的曆史為什麽不能再一次上演？

    窗外，城市沉浸在蒙昧而無知無覺的幻夢中，繁星在無光的海麵上浮沉，閃爍著點點星光。

    ……

    紐約，長島。

    把勉強翻完的書像炮彈一樣丟出去，奧格把頭埋進枕頭，過了好久才抬起頭，神情顯得有些陰鬱。

    他很清楚，以他現在的等階，別說幫助到先生，就連成為聖杯教會使徒都有一定的距離，就算拋開這些，他本身也渴望擁有更多的力量，渴望在奧秘的道路上攀升到更高。

    而在獲得了斯嘉麗的遺物之後，他的晉升本應該沒有障礙……結果卡在了理解杯之準則上。

    這種感覺不能說不憋悶，這麽長時間過去，就算奧格早就明白自己不擅長思考，也忍不住情緒經常產生波動，越來越難以控製自己。

    可無論奧格怎麽努力，不理解的還是不理解。他無法理解由愛衍生出的情/欲，又或是由情/欲衍生出的愛，為什麽屈服於誘惑，為什麽願意忍受苦痛，為什麽永遠幹渴而無法滿足……書中的男男女女對他來說都像是不存在的人，沒有一個能真實到讓他產生共鳴。

    到了這一步，奧格也很清楚，換成任何人來理解杯之準則，恐怕都比他的進度要快。

    但他們都不是我，他們都不會成為先生，他們都不能夠讓我心甘情願獻出一切……為什麽他們會不滿足？奧格煩躁地磨了磨牙。

    他隨手從床邊抽出一本書翻開，心思卻完全沒有放在書上，許久之後，他的目光才落在書上。

    ……漸漸地，奧格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文字上。

    他微微皺著眉，艱難地咀嚼著精美巧妙的文字，不知不覺沉浸在了劇本之中。

    少年蒼白如陰影的精致麵孔上，那隻淺透的藍眼睛越來越明亮，臉頰也暈上了淡淡的潮紅，仿佛玫瑰花的影子，飽滿而鮮紅。

    許久之後，奧格合上書，重新看向書封麵上的名字。

    莎樂美。奧格在心裏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大腦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靈感，就連那些艱澀難懂的密傳似乎也沒那麽難懂了，文字照亮了他的腦海，為他撬開了新世界大門的縫隙。

    第一次，奧格對一個虛構出來的角色產生了共鳴，他感到了無窮無盡的快樂，代入感更是強得無以複加。

    先生一定會為我的進展感到高興的。奧格充滿憧憬地想，期待著下一次祂的到來。

    ……

    時間匆匆過去，幾天後，葉槭流走進倫敦裁決局的大門。

    他沒想到，一個他期待已久的消息正在等待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