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倒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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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驍一直不肯透露那老家夥是誰,你有什麽線索嗎?”徐鳳年看到周寂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心裏稍鬆口氣,回頭看了馬車一眼,神色愈發好奇。

    “應該是名劍客,絕頂的劍客。”周寂淡然微笑,剛想裝一下,就見薑泥站在車廂前朝這邊呼喊道,“別聊了,馬上出發了~”

    “知道了。”

    徐鳳年應了一聲,還想再問,周寂高深莫測的拍了拍他肩膀,從他身旁走過。

    兩人進入車廂便看到那位獨臂老人半躺在主位上,翹著隻腿坐在那摳鼻子,整根食指快伸進去了一截,扣弄了半天搓出一個泥丸隨手彈了出去。

    薑泥縮在車廂靠門的位置,五官扭曲成一團,眼睜睜看著泥丸從麵前掠過,打在一層淡藍色的透明屏障上,蕩漾出淺淺波紋。

    “好歹我也請你喝過酒,沒必要這麽試探吧?怪惡心的。”周寂一臉嫌棄的看向李淳罡,餘光掃過窗口,窗簾好似被一道無形的微風拂起,泥丸嗖~的一下飛出,窗簾緩緩恢複。

    “搞半天你們認識啊?”徐鳳年從周寂身後擠到座位上,目瞪口呆道。

    “守歲那天一起在聽潮亭喝過酒,不過沒怎麽說過話。”周寂解釋完,看向李淳罡語無奈道,“麻煩把腿挪一挪,車廂就這麽大,你把位置占了大半別人坐哪兒?”

    從看到那道護體真氣的時候,李淳罡的目光就凝重了些許,雖然境界跌落天象,但以他曾為陸地神仙的眼界,隱隱感覺到這道淡藍色的屏障並非普通的武道真氣,翹著的二郎腿仍舊擺晃,李淳罡裝作不以為意的挑釁道,“不高興你去外麵坐嘍~”

    去外麵?

    那不就成車夫了嗎?

    徐鳳年臉色微變,看向李淳罡的目光變得有些不滿。

    周寂轉頭看了眼一襲深色武者短袍,少了些清麗多了分幹練的青鳥。

    看起來比之前穿素色襦裙的時候氣質更為出眾,更讓人有種驚豔的感覺。

    誒嘿嘿~~

    貌似這樣也不錯啊。

    周寂甩了甩頭,揮散腦海中油膩的意象,壓下徐鳳年的胳膊,笑道,“沒關係,我去後麵那輛馬車也一樣的。”

    “憑什麽啊?要走也是他走,你退讓個什麽呀?”徐鳳年卷了卷袖口,慫恿道,“老周,幹他!”

    “這可是徐驍給你安排的工具人,路上要護你周全的,我要把他打趴了,我本就成替身了嗎?”周寂似笑非笑的掃了眼李淳罡,李淳罡聽到工具人三個字,嘴角一抽,原本從容淡定的表情再也無法繃住,坐直身子放下二郎腿,冷笑道,“把老夫打趴?小子年齡不大,口氣倒是挺大。”

    “口氣大不大不知道,這麽一會兒功夫車廂裏的味兒倒是挺大的。”

    周寂坐到薑泥對麵的窗戶旁,趁勢把徐鳳年推到李淳罡旁邊坐下,掀開窗簾,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衝淡了車廂裏的古怪餿臭。

    周寂伸手從袖中掏出一隻通體透明的精致小瓶,往車廂四周噴了噴,一股濃鬱的酒氣和淡淡的花香彌漫開來,薑泥嗅著花香眼前一亮,李淳罡聞到酒味直吞口水。

    “這是我年前用蒸餾酒調配的香水,喜歡的話這瓶送你。”周寂見到薑泥眼裏放光,笑了笑,將小瓶子遞給了薑泥。

    晶瑩剔透的琉璃瓶世間罕有,即便身為楚國公主,薑泥也從未在皇宮見過這般寶物。

    如此稀世珍寶周寂隨手就送給了自己,薑泥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說什麽也不肯接過。

    “不行這太貴重了。”

    突然間,一隻幹枯蒼老的手掌從旁邊伸來,在徐鳳年和薑泥眼裏,這隻大手恍若如來佛祖壓孫悟空的那隻手掌,徑直而來,完全不給人以避讓的念頭,那一往無前的感覺籠罩整個車廂,仿佛連空氣都變得黏稠、凝滯。

    周寂啞然失笑,在那隻手僅僅離琉璃瓶數寸距離的時候,手腕翻轉,輕易掙脫李淳罡的氣息封鎖,躲開了他的手掌。

    “這是給人家小姑娘的,閣下要是酒癮犯了,吩咐下去讓人取一壺過來就是,沒必要出手搶奪吧?”

    李淳罡並指為劍,氣勢徒然一變,原本以勢壓人的威嚴化作青蛇吐信的靈動,緊隨周寂的手腕而來,純以招式試探周寂深淺。

    周寂仍舊無動於衷,千年修為雖在招式的比拚中全無用處,但曆經諸天的見聞讓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隻懂得點穴逃跑的盜聖,招式流轉間行雲流水,變化萬千,始終沒有讓李淳罡扣過鼻子的手指碰觸到自己。

    馬車不大,坐上四人顯得略微狹窄,隻要李淳罡舍棄周寂手中的琉璃瓶,轉而攻向他身體,周寂不動用真氣和神通的情況下,很難躲閃。

    不過因為隻是見獵心喜的試探,李淳罡不至於低劣到這種程度,所以兩人的交手都是圍繞瓷瓶展開。

    轉眼已過百餘招,徐鳳年和薑泥從開始的目瞪口呆變成後來的歎為觀止,隨後眼花繚亂,習以為常,最後昏昏欲睡。

    傾斜的身子不知不覺相互倚靠,一下一下往下墜的腦袋突然磕到一起,嗙~的一聲脆響驚醒了差點看睡著的兩人。

    徐鳳年和薑泥各自捂著腦瓜呲牙咧嘴,周寂打了個哈欠,懶得再與這個武癡糾纏,故意賣了個破綻讓李淳罡誤以為自己躲閃不及,張手鬆開琉璃瓶,縮回了手臂。

    雖然直到最後都沒能觸碰到對方,但奪到了琉璃瓶,就意味著這次交手是自己取得了勝利。

    李淳罡提起瓶子看著裏麵還在打轉兒的液體,隨手丟進薑泥懷裏,薑泥的困意當場散去,生怕琉璃瓶掉在地上摔碎,手忙腳亂的接了過來,遲疑的看了李淳罡和周寂一眼,猶豫要不要還回去。

    “給你你就拿著吧,老周和前輩都不是小氣的人。”徐鳳年像是被周寂傳染,跟著打了個哈欠,直起身子活動肩膀後背,露出不以為意的表情。

    周寂朝薑泥微微頷首,笑道,“這東西其實並不值錢,就是無聊時拿沙子燒出來的,沒你想的那麽貴重。”

    薑泥有些將信將疑的捧起瓶子,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灑落,折射在晶瑩剔透的琉璃瓶上,綻放五彩斑斕的光影。

    李淳罡懶散的倚靠在車廂上,本想把腿搭上來,因為徐鳳年占據了一半的座位,有些伸展不開,隻得忍住別扭的不適感,轉頭看向周寂,嘖嘖稱奇道,“老夫數十年未入江湖,沒想到年輕一代竟有如此高手,小輩,你師承何處?不會是王仙芝的徒弟吧?”

    周寂搖了搖頭,笑道“無名散修,所學繁雜,算不得誰人弟子。”

    散修?一般武者可不會用這樣詞匯稱呼自己。

    回想剛剛周寂出手時的玄妙變化,隱隱有種道門功法的韻味。

    李淳罡瞥了眼周寂隨身攜帶的那株靈植,想了一圈也想不出周寂來曆。

    既然想不通就無需再想了,李淳罡往旁邊挪了挪身子,硬擠出一個空間也要抬腿踩在座位上,習慣性的摳起腳來。

    周寂這下真受不了了

    穀茲<spa>  這老頭要隻是摳鼻子,那還勉強可以忍受,可當他看到李淳罡拿剛扣完腳的手指往鼻孔裏塞,喉間一陣翻湧,於是和徐鳳年知會一聲,掀開門簾,去到外麵透氣。

    “”

    青鳥轉頭看向從車廂出來的周寂,平靜淡漠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疑惑的問詢之色。

    車廂外麵隻有一張駕車用的長椅,青鳥坐在正中,周寂要在旁邊坐下,那就真成車夫了。

    轉身看了眼隨行的另一架馬車,周寂飛身躍了過去,從舒羞和化名呂錢塘的林探花中間擠過,把車廂裏的魚幼薇換去了徐鳳年車裏。

    徐鳳年看到周寂出去一會兒直接變成了魚幼薇,驚異道“你不是坐後麵那輛嗎?怎麽跑這兒來了?老周呢?”

    “周公子答應和我交換的,薑泥在哪兒我就去哪兒,”魚幼薇一臉得意的揚了揚下巴,絲毫不知道自己將要麵臨怎樣的境況。

    薑泥欲言又止,感動魚幼薇對她的追隨,又不好開口解釋。

    “這個老周”徐鳳年哭笑不得的看向魚幼薇,眼神中帶有一絲憐憫。

    真是個倒黴姑娘。

    千裏之外,蜀江支流。

    上陰學宮位於江畔陰山的絕壁之上,朦朧的水汽終日籠罩群山,樓宇飛簷嵌於懸崖峭壁,遠遠望去,朦朧如仙境一般。

    徐渭熊站在窗前摘下信鴿腳上的紙條,隨手將其放飛,轉身坐回桌前展開紙條,清冷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欣慰。

    窗外,一道身影從峭壁扒著窗戶探入半個腦袋,瞧見徐渭熊在房中,趙楷走到窗台坐下,笑道“北椋來信了?”

    徐渭熊神色淡漠,收起紙條,冷聲道,“與你無關。”

    “不能這麽說,將來你我,會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趙楷露出單純且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已如他所想,他所說。

    聽到趙楷開口,徐渭熊麵沉如水,起身走向劍架,取下紅螭古劍,目露寒光,語氣帶有一絲冰冷殺意,“滾!”

    趙楷麵露疑色,感覺自從徐渭熊回到北椋過年之後,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對他的態度越發惡劣。

    正待他想要勸徐渭熊再考慮考慮的時候,徐渭熊悍然拔劍,一道勁風朝趙楷胸前掠過,趙楷仰身躲閃,從陡峭的石壁跌落,拽住石壁長廊的飛簷,看向了從迷霧中走來的熟悉身影。

    “大師父?您怎麽親自來了?”

    韓貂寺隱藏在紫黑色的披風下,平靜道,“徐鳳年要出北椋。”

    趙楷手上借力,身子一晃從飛簷躍入石壁長廊,看向韓貂寺道,“他不是剛遊曆過三年嗎?”

    “這次不是暗中行事,有跡可循。”韓貂寺平靜道。

    趙楷回想剛剛徐渭熊收到北椋傳信的神色變化,恍然道,“那他膽子真不小,不過這和我有什麽關係啊?”

    “殺了他。”

    韓貂寺語氣一如剛才般平靜,好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趙楷目光驟變,沉聲道,“朝廷有旨意?”

    “沒有。”韓貂寺視線穿過淡淡的霧氣看著遠處的趙楷,仿佛看到了曾經那個施恩與他的女子,目光下移,韓貂寺沉聲道,“他死,北椋必亂,北椋亂則天下亂,天下大亂,你才有出頭的機會。”

    作為一個不受待見的皇室私生子,這個機會對趙楷而言無比重要。

    趙楷聞言笑了起來,“這麽說來,殺小舅子也有點意思。”

    說到最後,臉上笑容收斂,眼眸中閃爍著名為‘野心’的幽光。

    韓貂寺沉聲道“沒有旨意,我不能親自出手,隻能送你一些手段。”

    迷霧中,五道古怪的身影並排而立,動作整齊劃一卻又有些肢體僵硬的朝趙楷走來。

    趙楷回頭看了眼峭壁上方若隱若現的徐渭熊房間,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

    天色漸晚,顛簸了一路的馬車終於在一處溪水旁停了下來。

    薑泥攙著臉色蒼白的魚幼薇從車廂下來,走到一旁休息,徐鳳年跟著躍下車廂直奔周寂所在的另一架馬車,沒理會舒羞的行禮,掀起車簾就想把周寂拽下來。

    然而等他爬上馬車才發現車廂空空蕩蕩,舒羞在旁忍著笑意道,“世子是在找周公子吧?車隊一停他就下來了,這會兒不知道去哪了呢?”

    徐鳳年聽出舒羞語氣中有拱火的意味,視線掃過,瞪了她一眼,舒羞連忙低頭認錯,確認了這位世子和周寂的關係程度。

    平日裏周寂每天早晚都會幫司藤收集露水,徐鳳年還以為周寂下車也是為此,卻發現自己車廂裏的那位獨臂老人,同樣不見了蹤影。

    溪水下遊,夜色幽暗。

    上遊的篝火明滅不定,依稀還能看到在溪水旁邊打水做飯的隨從人員。

    李淳罡踏著朦朧月色緩步而來,看向月光下端著花盆的周寂背影,摳了摳鼻子道,“小輩,喚老夫過來做什麽?”

    “白天打的不夠盡興,要不再來一場?”

    周寂轉過身子,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感謝‘’的幣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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