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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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鍾寰宇心裏已很肯定當天的那個賊人就是柳暮雨,但他也很無奈,終究還是咬牙放走了她。
柳暮雨跟著蘇落塵後頭,在平康侯和武瀟瀟的不甘不願的目光中離開了刑部,柳暮瀅很茫然,怔怔看了武瀟瀟一眼,咬唇也離開回去了柳府。
蘇落塵一路上並未言語,兩人默默走著,直到一處轉角地方,他才住了腳步,無奈地攤肩道“去喝一杯?”
柳暮雨一愣,隨即點頭,跟著他去了撫月閣。閣內依如當初情景,笙歌絲竹,嫋嫋舞態,蘇落塵帶著她去了昔日的小暖閣,然未叫來酒水,隻沏了壺熱茶過來。
他輕挽袖擺,給她倒了杯熱茶,柳暮雨接過,抿了一口便擱下了,問道“不是說喝一杯嗎?怎麽喊了茶水過來?”
蘇落塵端起茶盞,聞了聞那茶香,反問道“喝茶不是喝一杯?”
柳暮雨白他一眼,啞然間兀自又捧起茶來,灌了一大口。
蘇落塵笑眼望著她,卻道“這水,是采的舊年冬日梅花上的雪水,這茶,是摘的芩城孟嵐山特有的雨霧含煙,二者相配,乃是最最清香,這可是閣裏的珍品,一般人可喝不著。”
“芩城可是茶都,孟嵐山更是產茶聖地,雨霧含煙更更是其中珍品,姑娘我今日確有口福了。隻不過,你大老遠把我從刑部救出來,就為了喝這一杯茶?”柳暮雨道。
蘇落塵拂了拂眼前的熱氣,對她抬目一笑,可忽地語氣一轉氣急,道“當然是為了救你了!真不知道你腦子裏裝的是何物,當真不知偷盜刑部文書乃是大罪?”
柳暮雨驀然瞪大了眼珠,問道“你怎知是我做的?”
“你承認了?”蘇落塵注意到她的神情,又展出怪異的笑來。
柳暮雨這才知這小子原來是在誑她,遂道“難不成你現在想送我回去,在那大牢裏頭數數蚊蠅蟑螂,啃啃冷硬饅頭?”
“那我費盡苦心救你出來不是白費了?”蘇落塵輕哼聲,嗔怪道。
柳暮雨看他一眼,捧起茶杯來一口氣喝光了茶水,又沉默了半晌,問道“你怎會想起來幫我說話?”
“哦,隻是閑得無聊罷了,想著若你進了刑部大牢,那以後我豈不是沒了人兒陪我烤魚?”蘇落塵給她又添了杯茶,想了想突然怪笑道。
“算了算了,我還是先回去罷,不能讓我老爹等得太急……”她瞪他一眼,打了個哈哈,突然想起府裏的老爹,就連忙撂下茶杯,撒開腳丫便跑了。
蘇落塵在旁隻得搖頭歎氣,他初一聽柳暮雨被押入了刑部,心頭火急火燎,正要想方法看能不能幫她一幫,就在那時,蘇太師忽然喚他去了書房,告訴他怎麽怎麽雲雲,這才有了他入刑部這一出。
直到柳暮雨的淺淡背影消失在了眼底,蘇落塵這才喚了個小廝過來,讓他去請自己的好友何梓修去了。
好不容易來了這撫月閣一趟,又因各項事由,未曾見過茗月姑娘一麵,那今日自然不能放過這次好機會……
而此時,在洛城西南處的一座大府邸裏頭,白日天光下,一個黑衣青年,鳳目幽深,額上有了層密汗,正在院子裏練著劍。
這模樣,分明就是彥七!
少頃,來了個青衣老者,對他恭敬行禮,喊道“連王殿下……”
青年停了劍,額上的汗順著鬢流下,他沒顧上擦拭,便道“那文書尋到了?”
老者惶恐道“回殿下,還……還沒有,老奴打著辦案的名義,派人在殿下說的那條路線上好好搜了個遍,可卻沒有得到半點消息……”
青年眉頭一皺,鳳目裏掠過寒意,語氣突變冰冷,道“那便真的是那丫頭偷拿了,明天就是和她約好的日子……好了林叔,你先下去吧……記得繼續搜尋!”
那喚作林叔的老者,遲疑了一會,並未退去,支吾道“殿下,老奴還有一事……”
青年抬目,問道“何事?”
“殿下,柳府脫身了……”林叔壓低了聲音,說道。
青年稍稍一愣,道“是勵王出手了?”一說到勵王二字,青年的眸裏猛地多了些寒冷恨意。
林叔似是覺出了連王身上的冷寒,不禁打了個顫,道“殿下,那封文書上寫了勵王的罪狀,若呈到皇上手裏,於殿下於太子都是有利的,可為何……”
青年連王冷冷瞥他一眼,道“林叔,今日你的話是不是多了些?”
林叔一聽,連忙嚇得跪在地上,惶恐地磕頭,請罪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老奴該死……”
連王不耐煩地一擺手,讓他退下,林叔倉皇起身,退著步子離開了院子。
待其走後,連王的眼底多了些森然,大薑一向對兵器看管甚嚴,除了兵部外,旁人一概不能私設大型兵器坊,而勵王利用職權,在宸州和當地知府勾結,設了一個超大型的兵器坊,是犯了大罪。
這封文書遞到皇帝手裏,皇帝不悅,那是肯定的,勵王也可能會因此受到處罰,隻不過因其身份地位,這處罰必定不重。
宸州已經被勵王牢牢控在手心,這文書是太子暗藏宸州多年的棋子,冒著生命危險送出來的,甫一送出,那棋子便被勵王派人斬了首。
可不想,這文書太子沒拿到,卻被一向中立的刑部陰差陽錯拿到了手,遂連王便趁刑部剛得文書,還未打開之際,去搶了回來,借以再籌劃一番,再讓勵王多傷傷筋,動動骨。
所以,他便中意了功夫不弱的柳家三小姐。
如此搶了文書後,一來,柳府就不能脫身事外,甚至可能因此事筋脈俱損,戳破一個錢袋子。
二來,文書若還在手,就可讓一個死士充作賊人,一方麵指證柳府三小姐乃是和他一起的賊人,坐實柳府之罪,另一方麵指證勵王,說是被勵王派遣偷盜文書,然後將文書呈給皇帝,讓勵王罪上加罪。
三來,此事乃是刑部負責,在天子的眼皮底下,隻能公事公辦開罪勵王,從而拉攏刑部至太子這邊。
此事若成,一舉三得,隻可惜出現了兩個變故,一是柳暮雨被太師公子救出,二是文書不見,無法開展下一步。
而且,此文書又做不得假,當初的那個棋子是知府身邊的紅人,這才得了空子偷出了勵王寫給宸州知府的一封文書,上麵的是勵王的筆跡,又有章印,作假不得。
隻可惜,沒那文書,一切都成了空談,想著,連王猛地一揮手裏的長劍,劍影一掠,身前蓮池裏的田田荷葉,齊刷刷倒下去半邊。
……
再說柳暮雨回去柳府後,柳暮瀅已經歸來,此時正偎在柳夫人懷裏小聲啜泣,哭得梨花帶雨,好不淒楚。
柳老爺見三丫頭無恙回來,滿臉堆起的疙瘩才舒展開來,他疾步走過去,仔仔細細將她瞧了個遍,這才長舒了口氣。
“丫頭,沒遭什麽罪吧?”柳老爺急切問道。
柳暮雨咧嘴一笑,道“老爹,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再說,你女兒可是會功夫的,誰能把我怎麽樣?”
柳老爺渾濁的老眼一瞪,怪道“我看有了此次教訓,你還敢再胡鬧?”
柳暮雨連忙拉老爹的手,訕訕道“不會了不會了……”
柳老爺這才滿意點頭,牽著她的手來到了柳夫人母女的身側。
他心底的怒意顯然還未平複,冷著聲說道“瀅兒,以後說話一定要多加注意,小心禍從口出!”
柳暮瀅抬起淚汪汪的眼,紅著眼眶,苦著臉色點點頭,一旁的柳夫人也是長歎一聲,複雜地瞥了眼柳暮雨,說道“老爺,是奴身管教不周,這幾日就罰她去宗祠念經吧。”
柳老爺點頭,又道“此事三丫頭也有錯,就讓她和瀅兒一起去靜心三日!”
就這樣,她們二人便被遣去了宗祠,一人一個蒲團,跪在上麵,念起了佛經,每日都有丫鬟送來膳食,柳暮瀅心裏頭依舊心亂未定,隻揀了兩根青菜,淺嚐了嚐,便又埋頭誦起了經。
柳暮雨倒沒那麽多顧慮,送來多少她便吞下多少,並著柳暮瀅的飯菜,每每吃得腹中脹飽,然後再靠在龕上,睡得不省人事。
就這樣度了兩日,直至第三日,她被柳暮瀅輕聲喚醒,柳暮雨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眼,隨即一個激靈,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在蒲團上,口裏咿咿呀呀地不知念些什麽。
柳暮瀅在旁輕咳了聲,道“爹今日沒來……”
柳暮雨這才放鬆了心情,一下子軟了骨頭,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她眼角餘光一瞟,見她大姐像吃了個蒼蠅,苦著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遂問道“怎麽了?”
柳暮瀅一咬銀牙,好半天憋出一句“那件事兒,算我錯了……”
“哦,小事兒而已。”柳暮雨不鹹不淡地回了句。
見她這樣說,柳暮瀅心裏稍稍寬慰了些許,說起來,她們其實並無什麽深仇大恨,隻是她看不慣這個撿回來的便宜妹妹,也看不慣她爹太過於寵著她,更看不慣她一副冷色孤傲的樣子,這些加起來,愈發讓她心裏厭惡,這才有了時時與她作對的戲碼。
這件事完,柳暮瀅心頭對柳暮雨的厭意少了點,可又多了些對小姐妹武瀟瀟的憤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