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照射的書案上方，雲霧盤旋不定。這是故弄玄虛，吸引眼球，類似街上扯圈子賣狗皮膏藥加大力丸的把戲。見過世麵的薛心真是看不得這個，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雲開霧散，書案上方現出一物，懸浮在空中。這種空中懸停倒還不全是障眼法之類花架子，需要點真正的法力。
    “千年人參……”
    薛心剛剛暗自點頭，稱讚這種平空托起物品的法術還像個樣子，一聽這話，幾乎噴了口血出來。
    人參！
    這東西在俗世還算個物件兒，一千年的年份，也還少見。但在紅塵之外的大荒野地，靈氣充沛，滋養萬物，是個東西都會瘋長，連隻老鼠都能長到跟俗世的狗差不多大小。人參有什麽稀罕。還千年！千年的垃圾仍舊是垃圾，成不了寶貝。
    什麽人啊。好歹也是個修士，怎麽把這東西拿到交易會上。本來這一場就遠遠算不上高端，被這個千年人參一拖累，檔次頓時又栽下去一大截子。
    估計是哪家緊急新招的散修吧。正經門派養成的煉氣士，再怎麽不堪，也不至於這樣。
    交易室裏，介紹物性的聲音仍在嘮叨個不休。“已經接近深黑，初具人形，四肢可清晰辨認……大有裨益……”
    聲音是交易室自動生成，雌雄莫辨，沒有任何可供鑒別的特點。但內容卻是物主的原話。即使是平直冷漠的交易室語音，那股恨不得做成買賣的熱切勁頭兒仍舊撲麵而來。
    錯不了，準是個新近拉進門派的散修，而且是個混了大半輩子、沒皮沒臉的老散修。
    要價一個下品靈石。
    降價至一百兩靈砂。
    按通行的兌換比率來說，一百兩靈砂和一枚下品靈石相等。實際上二者並非等價，靈石遠高於靈砂。
    八十兩靈砂。
    五十兩。
    三十兩。
    交易室內寂然無聲，但令牌上不斷傳來新的報價，在場修士皆能以神識探知。這種低級交易會沒有專門的報價人，是由物主自行報出價錢，通過令牌傳遞給參加交易會的所有修士。
    沒人應價。賣人參的那位隻好一路降價。降到十兩靈砂、仍舊無人回應時，這位物主大概是傷自尊了，不賣了。交易室那個雌雄莫辨的聲音平淡地報告：“交易終止。”宣告這樁買賣沒成。
    薛心籲出口氣。千年人參都能上會，已經夠丟人現眼的了。好在沒有成交。
    這種事沒辦法事先阻止。舉辦者既然標榜不介入交易，那就隻能在參加者的級別、身份上設限。隻要接受了、讓人進入這個交易會，人家就算拿塊石頭出來，交易室照樣得報價，直至交易不成，物主撤回，或者因為始終沒有人應價，被交易室強行撤銷這樁買賣。
    接下來是一瓶十粒黃精丸，初始開價一個下品靈石，兩輪叫價後便以兩個靈石成交。
    “桃木小劍，已煉化，不需認主，長三寸三分，四成損毀。”
    這還算是件體麵玩意兒。已經煉化，那就是法器了。不需要認主，拿過來就能用，說明檔次不高。但在眼前這些煉氣士看來，是個好東西。可惜有損毀。要是真像物主報稱那樣，隻有四成損毀，那還能用幾次。品質好的話，還可以溫養修複，甚至進一步煉化。
    但薛心毫無興趣。操辦、參加這個交易會，她的目的隻有一個。不可告人，總之絕不是為了買貨。在白家當媳婦時，什麽好東西她沒見過。她可是白圭公子的夫人，白氏巨族的珍藏，她幾乎可以隨意把玩。鑒賞眼光上去之後，這種交易會裏的物件根本入不了眼。
    桃木劍要價一枚中品靈石。應價的買家顯然不少，賣家幾乎立即加價，接著又一次次不斷加價。桃木劍的價格一路攀升至……一枚中品靈石，外加九十兩靈砂。
    好一批摳門、小氣、吝嗇的家夥！賣家每次公開抬價十兩靈砂，說明買家……唉，他們該不會是一兩靈砂一兩靈砂地加價吧！
    氣憤、懊喪、好笑，加上好奇。薛心伸出神識，探查那柄桃木小劍。
    這個過程不是隨意張開神識，無形的大爪子伸過去一陣亂摸。從交易會開始那一刻，薛心便將一部分神識附在交易令牌上，即時感應交易過程，了解賣家的每次叫價（但她感應不到別的買家如何應價、加價，這是令牌的限製）。願意的話，她也可以應價、出價。將這部分神識延伸出去，伸向交易中的物品，還可以直接感受、初步鑒定。
    因為這部分神識是循著令牌這個渠道而來，運用方式、強度都受限於令牌。若是自作主張，拋開令牌這個渠道，將神識直接伸過去——這就不是參加交易，而是強搶硬奪。
    唔，桃木劍的賣家倒還是個實在人。說四成損毀，其實也就三成八九吧。
    賣家又把價錢抬了十兩。
    好一群小家子氣。讓薛心哪隻眼睛看得上。
    兩枚中品靈石。
    薛心加價。神識通過交易令牌將加價傳達給賣家。
    姑奶奶買了當柴火。
    雖然不知道賣家是在座的哪個修士，但薛心仿佛感應到了那人大吃一驚的模樣。當然，這隻是她的想象。盡管這場交易會是她安排的，但她並沒有做什麽手腳，以便偷窺。與會修士都會以神識仔細檢查服飾、裝置、場地，要是做了手腳又被看破，薛家今後便再也談不上有什麽聲譽可言。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屑。
    這一群窮得掉渣的小氣鬼，姑奶奶多看一眼都嫌脹眼睛，還偷窺？
    “兩枚中品靈石，五兩靈砂。”
    薛心差點沒忍住笑出聲。想想吧，買家是何等戰戰兢兢，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之前一次加價十兩靈砂，這會兒竟然隻敢加五兩。真是卑微得讓人心疼。
    過了好半天，沒有進一步的反應。
    他不至於又退回兩枚靈石吧。
    幸好沒有。交易室用平平淡淡、毫無起伏的聲音宣布：“已售出。”
    那個咬牙放血出價兩枚靈石外加五兩靈砂的家夥，準是想修複之後再進一步煉化。願意在這麽個殘次品上下這麽大功夫，唉，也是個可憐人哪。
    書案上方，桃木劍已經消失，換成另一件東西。
    “火龍須一根，斷須，形態不完整，長二尺三寸五分，重三兩七錢……”
    交易室裏“轟”地一聲，群情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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