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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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還算平坦,顧齊修很快遠離人群,沒了巡檢司燃起的火把,隻能就著不太明朗的月光前進。不一會,視線裏出現了一道紅光,忽明忽暗,指引著前路。前方是上坡路,一段盤山而上的山路齊窄無比,一邊是山體,另一邊是漸起漸高的落崖,沒有光照摸黑走險路,顧齊修也隻是微降馬速,盤山而上。
過了三道山彎後又是一個急彎,顧齊修隻跟著感覺向前,未料到忽遇急彎,馬兒前蹄踩空就要飛奔而下之時他才驚覺危險,猛拉韁繩掉轉馬頭,馬兒飄逸的掉頭後意料之中的朝外倒,身子挨地後還被慣性帶著向前摩擦,貼著地麵狠狠朝前滑了一截才停下。顧齊修在猛拉韁繩後就被甩了出去,隻右手的前一個指節勉強抓住了崖體。
山崖不高,摔下去不會有生命之憂,但若要重新往上跑,就是平白浪費時間了。
全身的力氣盡在四指之上著實有些費勁,顧齊修勉強堅持了片刻,清晰的感覺到指尖血肉和地麵摩擦的痛感,但他身子懸在半空無法撒手,隻能任由沙粒和碎石子揉進傷口。
磨蹭了一會爬上去,右手已經疼到麻木了。馬兒躺在地麵,呼哧呼哧的呻吟,他輕拍馬身,“受苦了”,便快速跑開。
好在急彎一過便是直路,終點在望。不多一會,那道忽明忽暗的紅光再次出現,光源處遠遠的站著個人,見到顧齊修出現在視野裏便徑直離開,在前引路。
顧齊修加快步子想要跟上,前麵的人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或快或慢,始終和他拉開一大段距離。直到引路的人蹤跡全無,顧齊修的注意力才回到周圍的環境,麵前正是一處山洞。
洞口無人把守,和這山上其餘數百山洞的一樣平平無奇,若不是點了盞紅燈籠,怕是連在這裏駐紮的人也會迷路。
顧齊修進了山洞,內裏盤根錯節,每十步便遇一岔路,洞裏昏黑,那紅色的光源總適時的出現的不遠處的分叉口給他引路,縱使顧齊修的記憶力和方向感再好,也被這裏繞昏了頭。七彎八繞走了好一會才有一條平直的狹長通道,盡頭處燈火通明。
“坊主,人帶到了。”
縱然白紗遮麵,歪著身子坐在上位,朝下站者擺了擺手,那人吹滅燭燈退到一邊,顧齊修便進來了。
洞內不大,除了坐在高位上的女子和兩旁守著的數十侍衛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事物,看來顏薰兒被藏在別處。
縱然也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愣住了,“你是誰!”
被她兜圈子耍了半天,顧齊修的最後一絲耐心在沒有看見顏薰兒時消耗殆盡,眼底鋒芒畢現,左手一抬,將手上的箭扔出去,直直朝縱然射去,擦著她耳朵上方的頭發將她係麵紗的綢帶紮斷,露出了麵紗下的絕美容顏。
眾人戒備,執著刀團團圍在縱然麵前。
“少在我麵前裝神弄鬼。”
比起問來者是誰,縱然更好奇他看見自己的反應。“你知道我是誰?你,你到底是誰?”縱然猛然想到郭毅說過的話,心裏模糊有了答案,卻沒敢篤定。
“顧齊修。”
“你!”縱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別廢話,要談什麽條件,說說看吧。”顧齊修將滲血不止的右手握成拳背在身後,衣服因為爬山的時候沾了灰,臉上也蹭了幾處髒,但他身姿筆挺的站在那裏就自帶帝王風範。而他容貌出眾,若不是此時全身散著生人勿進的戾氣,更像學堂裏走出來的溫文爾雅的貴公子。
縱然好勉強平複情緒,還有點發愣,“也是,齊王說話自然比顏相管用。”
顧齊修沒搭理她的廢話,縱然也不再自討沒趣,開門見山,“我的條件很簡單,命你的人全部終止搜查,撤出九幽山。”
“說點現實的,我沒多少耐心。”顧齊修渾身透著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氣勢,拒絕的相當幹脆。
“放我一命換顏姑娘一命,你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嗎?”
顧齊修劍眉一挑,絲毫沒有動搖的打算。
縱然勉強擠出一抹冷笑,負氣道:“既然陛下並非誠心與我交易,還敢隻身趕來?九幽山可是我的天下,山洞數百,密道千萬,我若是不放人,你覺得誰能找到這?”還當他是情真意切趕來尋人的,卻是從進來到現在隻字未提過顏薰兒。
“既然覺得我查不到,你怕什麽?”顧齊修道,“還有,你在龍元國界,在我麵前,說九幽山是你的天下,嗬,是不是蛀蟲當久了腦子也壞了。”
“你說誰是蛀蟲!我不過是私自販賣點竹子而已,刑律連死罪都不至於,你為何如此咄咄逼人!”
“而已?你賣點私貨需要占山為王?看守點竹子需要那麽多死士?需要數百山洞數千密道的跟我玩捉迷藏?還用顏薰兒威脅顏虛白,你到底是怕被抓,還是怕被我搜到什麽?”
“我是司琴坊主,在京都根基深厚,手上還有不錯的生意,錢權在手,當然不想被抓,不想下大獄!”縱然快瘋了,“也對,你是齊王嘛,你都親自出麵來抓我這犯了律法的罪人,還讓我逃脫了,豈不是有損你的威嚴,一個顏薰兒算什麽威脅!不過我勸你想清楚了,京都人都知道,顏家四小姐可是相國大人的心頭寶,顏家三代為相根基深厚,是你手下最得力的權臣,你若害了顏薰兒,你覺得他還會毫無嫌隙的輔佐你,信服你嗎?”
顧齊修仍舊淡定,目光裏的不屑明明白白,似乎在說憑你也配威脅我?“兩個選擇,你自己招供,或我繼續查。我可以饒這裏所有人一命,不抓你入獄,不禍及司琴坊,條件是你要把顏薰兒完好無損的還給我。”
“你當我傻嗎!這兩個選擇有何區別!”
“是否招供隨你樂意,很人性化。”
縱然深切體會到跟顧齊修說話有多氣人,“那我還要感謝你是嗎?你把我往絕路上逼,我憑什麽放人,憑什麽被你牽著鼻子走,你現在可是在我手上!”
“我可是從軍機司調了數千精兵來圍山,你威脅我,是嫌死的不夠快?”
縱然不可置信的看著顧齊修,他身上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氣,“軍機司……白忠。”
“縱坊主也仰慕白將軍盛名啊。”
“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放過我!”
顧齊修一笑,總算給了她個令人滿意的神色,“若是單純的烏羌竹買賣,我不定你罪,你也不必怕我查。但你若犯了不該犯的法,我又憑什麽要放過你。你該慶幸抓了個能威脅到我的人,不然我殺光你這山上所有人,抄了司琴坊,拉你養的那些女人出去遊個街再讓她們下去陪你,誰又能說半個不字。”
縱然瞪大雙眼,眼眶盈滿熱淚,簡直不相信自己聽見的話,“暴君!”縱然不知從何處拔出一柄長劍,褪去長衫,露出滿身幹練的輕甲,劍指顧齊修,“你覺得你還有機會那麽做嗎!”
顧齊修絲毫不慌,亦沒有還手的意思,直接攤開左臂做了個任由處置的動作。就在縱然動手之前,他又道,“前些日子混進青遼縣的人顏相悄悄就給辦了,是來殺我的吧?”
縱然手上的劍停在半空,她為這事問過郭毅,還把花青給了他,卻怎麽也沒想到那人是顏虛白,她還妄圖拉攏他做靠山。她忽然明白了,顧齊修早就知道宋明背後的人是她,讓顏虛白通過他聯絡說要買烏羌竹不過是在做戲。
“殺宋明,殺我族人,都是計劃好的?”
“你族人?哼,他們想要殺我在先,就該做好被殺的準備。我是在提醒你,你若覺得九幽山,司琴坊和少昊族上下幾十萬口人命不值錢,”顧齊修指了指喉嚨,“朝這裏刺。”
話一出口,本來還滿臉凶狠拿著刀隨時準備動手撕了顧齊修的數十大漢頓時沒了底氣,四月天山洞裏清涼,卻都汗流浹背。
漫長的沉默後,縱然的神色從狠厲到絕望,鐵劍落地,預示著這場博弈的終結。
顧齊修鬆了口氣,越過縱然邁步上前,拔出插在牆麵上的羽箭坐下,撫著上麵刻的字捏在手上把玩,“剛才射箭的神箭手是誰啊,讓他替我再傳個信。”
顏薰兒醒來的時候和往常一樣,臥室的窗戶已經被宋喬打開了,院子裏陽光和煦,廚房香氣四溢。
顏薰兒撐著身子半起,頭暈乎乎的,透過窗戶看見五月在打理花草,“五月。”
“小姐!”五月聽到顏薰兒的召喚,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跑進主屋,“您醒啦。”
“我怎麽回來了?何時回來的?”顏薰兒完全沒了印象。
“昨日夜裏,被人用馬車送進來的,那時已經很晚了,快到子時了吧。”
顏薰兒納悶,“我是忽然睡著了嗎?不至於吧。”
“小姐昨日不是去和安街上買東西了嗎?我和宋姐姐還以為您是從宮裏回來的。”
“……別亂說,”想到這兒她就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