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薰兒並不顧著身後的趙小檀，她已是來過一次了，自然還是有些印象，也全然無第一次來時，見到兩個一模一樣房間的驚訝。

    顏薰兒隻管往前走著，走到了桌子旁那盞未點亮的白燈籠前，纖細的手上拿著一根紅色的香簽，將香簽遞給身後的趙小檀，“點燈吧。”

    隻要玉骨燈不滅，顏薰兒便會為裴川種蠱，趙小檀的心此刻有些忐忑，顫抖著的雙手接過顏薰兒遞過來的紅色香簽。

    突然，眼前一亮，一條耀眼的光出現在眼前，也隨著沁人的香味絲絲縷縷傳來，眼前的這盞白燈籠被趙小檀點亮了。

    趙小檀似是歎了一口氣，終於，終於她還是把這盞燈點亮了，那裴川……裴川總算有救了，顏薰兒會為她種下蠱的。

    那裴川便可以醒來了。

    那個同她笑，陪她鬧，摘了園子裏最豔麗的芍藥花回來，開心的往她發間插花的男人，很快就要醒過來了，就要無事了。

    趙小檀此刻倒是喜極而泣。

    顏薰兒也是看出來了趙小檀情緒的變化，也不多說什麽，隻是率先轉身，

    “你去榻上躺好吧，我便為你種蠱。”

    趙小檀輕車熟路的走到房間裏的白帳紅榻，躺了上去，閉上眼。

    剛躺在榻上，閉了眼，便沉沉睡去。

    趙小檀的臉上，大抵是今日哭的次數太多了，還帶著點點淚痕，眼睛也有些微腫。

    顏薰兒就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錚錚的看著榻上躺著的人。

    是的，趙小檀今日所說的話，她也是不懂。如果她不願，她自是可以不答應趙小檀種蠱，隻是，她也不知道為何，竟然應允了趙小檀。

    趙小檀到後來時睡得便很淺了，不足兩個時辰，她便睜開了眼來。

    睜眼起身，離開床榻，趙小檀便看到了顏薰兒坐在檀木椅上，正看著她。

    小步走到顏薰兒身前，趙小檀輕聲開口，“顏薰兒，謝謝你。”

    顏薰兒卻還是直勾勾的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丁香色衣裙的女子，問出聲來，“你可曾後悔？”

    這話，她也曾問過葉榮香。

    葉榮香用了餘下的壽命，為裴川換上一枚續命蠱時，她也曾問過葉榮香，可曾後悔過。

    隻是，後悔當如何，不後悔又當如何？

    這，卻是還與她與人種蠱，旁人同她等價交易，並不一樣。

    交易是雙方，而愛，從來都是一廂情願罷了。趙小檀淺淺笑著，卻是留下了淚，輕輕搖著頭，“顏薰兒，等你遇上了，你會懂的。”

    “你會做得比我還要決絕，顏薰兒。”在沉香樓待著的這段日子裏，趙小檀多少都對顏薰兒的性格有些了解。

    所以她才敢如此肯定的這般說顏薰兒。

    連趙小檀也不知道，她的這句話，在不遠的未來，竟然是一語成讖……

    顏薰兒還不曾想過這些，她指著桌上一盞也散著濃鬱沁香的茶，對著趙小檀說，“喝了這杯茶，你自行離開吧。”

    “裴川也無事了，你走了之後便可同他過你心中的快活日子了，以後不要再來沉香樓了，也不要再來此處尋我了。”

    顏薰兒坐在檀木椅上，說著這番話不摻雜一絲感情。

    她願意幫趙小檀這一次，隻是看在往日相處了一場的情分，雖說兩人等價交易，可是她卻是不願再見到趙小檀了。

    顏薰兒坐著，還是看著趙小檀，看她走上桌前，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端起桌上的那盞茶，一飲而盡，對著顏薰兒說了一聲“謝謝”，便轉身離開了。

    直到趙小檀轉身離去，顏薰兒一直眼看著她，眼看著她離開，眼看著趙小檀向前走去，一步也不回頭的向前走著……

    顏薰兒就這麽看著，看著趙小檀離開，看著直到眼中的丁香色的身影消失。

    顏薰兒久久的坐在藤木椅上，微微出神。

    當日，葉榮香也說謝她，如今，趙小檀也說著謝她。

    她卻是取了她們的壽命啊，她們還是滿心歡喜的說著謝她。

    連顏薰兒此刻都在想，她們到底，該不該謝她？

    趙小檀順著暗道走上來的時候，卻是看到了一抹紅色身影，正坐在桌前，手指放在桌子上，一個人就在桌旁坐著。

    趙小檀卻是斂了氣息，打算摸摸走過。

    誰料，她才剛走到夙止身旁的時候，這個紅衣男子，卻是突然出聲，“你認得我？”

    聲音全然不似在顏薰兒身旁時的聲音，像是帶著一股王者與生俱來的威嚴。

    趙小檀聽到夙止問她時，便停了下來，“不……不認得。”

    “我之前不曾見過公子。”趙小檀定了定嗓子，接著說，“從前我待在這沉香樓，不曾見過公子，想必，公子是在我離開沉香樓後，才來的此處吧。”

    夙止就盯緊了趙小檀看。

    看的趙小檀的背上直直冒汗，趙小檀覺得，這個紅衣男子的氣勢，竟是比那人還可怕。

    夙止把趙小檀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連腰間的香囊都沒有錯過。

    趙小檀見夙止也沒有說話，這才福身告退，自己朝著門走了出去。

    直到出了沉香樓，趙小檀才是鬆了一大口氣。

    然後，才上了沉香樓外等著她的及府的馬車上，向著及府的方向駛去。

    待及府的馬車向前走了一段，這才從黑暗中出了一個人，看了一眼及府的馬車，繼續跟著車向前走。

    顏薰兒在藤椅不知坐了多久，這才出來，到暖閣外麵的房間裏。

    一出來，便看到夙止坐在桌前，“在等我？”

    夙止望著顏薰兒，點了點頭。

    全然收起了剛才麵對趙小檀時候的威嚴之態。

    顏薰兒淺淺笑著，輕輕走到夙止的身邊，拉起夙止的手，便朝著暖閣內的白帳紅塌走去，“歇下吧。”

    夙止又是點了點頭，說了聲“好”，便伸出手來要解自己衣衫上的衣帶。

    顏薰兒隻顧著把方才拿出來的劍放好，並未注意到夙止的動作。

    顏薰兒取出一個木匣子來，木匣子上十分光滑，無半點裝飾，隻是打開木匣子來，便看的到內裏一層雕花鏤空的木板。

    顏薰兒把包裹著劍的藏青色布褪下，把劍放在了木匣子中，望著放在匣子裏的劍。

    這匣子竟然萬分適合這把劍的大小，劍放入後剛剛好。

    把匣子蓋上後，這才休息到夙止再解衣服的動作。

    解了這麽許久，卻還是沒有解開半個衣裳來。

    顏薰兒笑出了聲，走到夙止的身旁，伸出雙手來幫夙止解開衣衫。真是不知道，前兩日她在葉府時，那夙止的衣服又是如何褪下的。

    想著如此，竟然問出了聲，“前兩日我不在沉香樓時，你不會都沒有解過衣衫吧。”

    “沒有。”夙止搖了搖頭。果然，結果不出顏薰兒的所料。

    顏薰兒微微歎了口氣，“你如此這般，哪一日，你要是離開了沉香樓，難道睡覺連衣服也不準備脫掉了嗎？”

    顏薰兒隻是感歎一下，並未有其他想要夙止走的意思。

    突然想到，又接著說，“不過，我說這話並不是趕你走的意思。算了，不會便不會罷。”

    不會便不會，反正還有顏薰兒在，這倒是不成問題。

    顏薰兒此時考慮的倒是不多，如此這般想著。

    顏薰兒自己都覺得，她對待夙止的時候，真的是貼心。

    夙止重重的點了幾下頭，眼望著顏薰兒，出聲說道，“我不走。”

    顏薰兒也看著他，“好，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人會逼你。”

    說著話的功夫，顏薰兒便把夙止的衣衫解了開來，又解開了自己的衣衫。

    夙止這時候望著顏薰兒說，“我睡裏頭。”

    顏薰兒點了點頭，“好。”

    夙止先睡到了塌上，顏薰兒剛才裝著蘇將軍的劍的匣子，挪了位置。這也才上塌歇息。

    兩人平躺而臥。

    “夙止，”顏薰兒突然開口，“以前，都是何人給你換的衣服。”

    夙止也未開口，就在顏薰兒以為夙止是睡著了過去的時候，夙止這才開口，“從前，是我娘。”

    顏薰兒聽了，倒了聲，“你娘啊，原來是這樣啊。”

    “她死了。”夙止接著開口。

    和顏薰兒猜的不無兩樣，顏薰兒的手伸出被褥，去拉上了夙止的手。

    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夙止。

    出聲安慰道，“我近日，不過才得知我娘是誰。”

    顏薰兒自嘲的笑了笑，“我連她曾是何樣子，都不知道。”

    夙止這才出聲，“沒事了。”

    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還是在安慰顏薰兒。

    顏薰兒握了握夙止的手，輕聲開口，“睡吧。已是不早了。”

    本來三王爺弘陌焱來打擾了一番，就應該入夜了，剛剛趙小檀又來尋著她種蠱。

    此刻，已是深夜了。

    夙止應聲答到，“好。”

    顏薰兒便閉了眼睛，不曾注意到，身旁的人，卻是睜著雙眼，在這夜裏，格外的明亮。

    夙止也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兩人還是牽著手。

    一夜暖燭。

    醒來已是又一日的天亮了。

    趙小檀坐著及府的馬車，到了及府後，匆匆忙忙的下了馬車，隻顧著到房裏去守著裴川。

    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一人，自打她從沉香樓出來後，便一直跟著她，一直跟著她到了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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