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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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子正站在通往灶房的門口邊上,用圍裙擦拭雙手。她看見客棧掌櫃抬頭看她時,招手示意他過去,然後轉身進了灶房。

    “這廚娘倒比我的眼力還厲害,”鐵掌櫃歎道,“她總是在我發現不妥之前找出要修理的地方。不是排水溝堵塞,就是水管堵塞,要不然就是鬧耗子了。你也知道,我一向都勤於打掃,但是城裏現在人實在太多,耗也跟著多起來。人多的地方耗子也會跟著多,而原壽簡直是一夜之間人滿為患。你無法相信,一隻好貓或者一條會拿耗了的狗在一天之內能抓到多少。你們的房間在閣樓。我會告訴女招待們是哪一間,你們隨便找誰都能帶你們上去。還有,不用擔心妖魔邪祟的事。雖說那些白羽客從來不是好相與的,但是在他們和衛兵的雙重監視下,那些東西不敢在原壽露出醜惡嘴臉的。”他“吱呀”一聲推後椅子站了起來,“我希望別又是排水溝出毛病了。”

    令公鬼低頭吃東西,卻發現馬鳴已經停了下來。“你不是很餓的嗎,”他問道。馬鳴隻是瞪著自己的碟子,用筷子推著雜麵饅頭在碟子裏畫圓圈。“你得吃點東西,馬鳴。我們必須保持體力才能到嘉榮去啊。”

    馬鳴苦澀地輕笑一聲,“嘉榮!之前你一直都說原壽。純熙夫人會在原壽等我們。我們在原壽會找到半夏和子恒。隻要到了原壽,一切都會好的。好了,我們到了這裏啦,卻沒有一件事是好的。沒有純熙夫人,沒有子恒,什麽人都沒有。然後,現在又變成了隻要到了嘉榮,一切都會好的了。”

    “有人為了我們現在的處境送了命,至少我們還活著,”令公鬼劈頭說道,語氣出乎自己意料的尖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我們還活著。至少這一件事是好的。而且,我決意要一直活下去,要查出為什麽我們這麽重要。我不會放棄。”

    “所有的這些人,任何一個都可能會是妖物。而且這個鐵掌櫃居然這麽輕易就答應幫助我們,什麽樣的人會對鬼子母們和妖物的存在就這樣聳聳肩膀了事?這裏有古怪。任何一個正派人都應該把我們趕到街上,或者……或者……或者去報告那些火傳居士。”

    “吃東西吧。”令公鬼柔聲說道,一直看著馬鳴,直到他把一片鹹菜幫子送進嘴裏。

    可是令公鬼自己卻把雙手放在碟子旁,緊緊壓著桌子抑止它們顫抖。

    從內心裏,他很害怕。

    當然,不是怕鐵掌櫃。

    可是,令他害怕的事太多了。

    那些貌似高大的城牆根本不能阻擋黑神殺將。也許他該把這件事告訴客棧掌櫃。但是,就算鐵掌櫃相信他的話,當他知道黑神殺將很可能會找到大順發來時,他還會願意幫助他們嗎?

    還有,那些耗子。也許耗子真的會因為人多而大量繁殖,然而,他清楚地記得在韶華的那個不是夢的夢,那折斷的細小脊骨。孔陽曾經說過,混沌妖皇有時會使用食腐者作為耳目,例如大蟲渠鳥,蟲渠鳥,耗子們……過了好一會兒,令公鬼才開始吃東西,可是,當他吃完以後,他根本沒有吃出任何滋味。

    他們剛進門時在打掃衛生的那個女招待把他們帶到了閣樓的房間。傾斜的外牆上有一扇天窗,窗戶下的兩邊各有一張床,門口旁邊有掛鉤可以懸掛他們的物品。那個黑眼睛的女招待每次看著令公鬼的時候都下意識地拿手纏著裙子傻笑。她很漂亮,但是令公鬼知道自己不論跟她說什麽都隻會令自己像個傻瓜,隻希望自己能像子恒一樣善於應付女娃子。當她離開後,令公鬼鬆了一口氣。

    他本來以為馬鳴會為此嘲笑他,可是,女孩剛剛離開,馬鳴就把自己扔到其中一張床上,連披風和曳撒都沒有脫掉,就這樣麵向牆壁躺下了。

    令公鬼掛起自己的東西,看著馬鳴的背影,覺得馬鳴似乎又把手伸到了曳撒裏,抓住那把匕首。

    “你打算躺在這裏逃避現實嗎?”他忍不住問道。

    “我累了。”馬鳴喃喃說道。

    “我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鐵掌櫃的。他甚至可能幫助我們找到半夏和子恒。如果他們倆設法保住了馬匹,很可能早已到了原壽。”

    “你為什麽不承認,他們死了。”馬鳴對著牆壁說道。

    令公鬼猶豫了一會,隻得作罷。他走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希望馬鳴真的能好好睡上一覺。

    可是,到了樓下以後,卻哪裏都找不著鐵掌櫃。廚子的嚴厲眼神說明她也在找他。於是,令公鬼到大堂去坐一坐,過了一會兒卻發現自己在那裏打量每一個進來的客人,每一個可能是任何身份、本性的陌生人——尤其是當來人剛剛走到門口邊上,看起來隻是一個穿著披風的黑影時。如果黑神殺將真的找到這裏來,它會像一隻闖進雞窩的狐狸般恐怖。

    一個衛兵從街上走進來。他身穿紅色製服,在門口旁邊站定,冷眼掃視大堂裏麵所有明顯是從外地來的客人。他的目光落到令公鬼的身上時,令公鬼低下頭盯著跟前的桌子,等他抬起頭時,衛兵已經走了。

    那個黑眼睛的女招待抱著一疊抹布正好經過。“他們有時候會這樣的,”她走過令公鬼的身邊時壓低聲音說道,“隻不過是為了確保一切如常。他們會保護好銀蟾女王的好臣民的,真的。所以你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她“咯咯”笑了。

    令公鬼搖了搖頭。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嗎?剛才他簡直覺得那個衛兵快要走到他跟前質問他是否認識謝鐵嘴了。想著,令公鬼覺得自己快要變得跟馬鳴一樣多疑了。他推開椅子站起來。

    另一個女招待正在附近檢查牆上蓮花燈裏的燈油。

    “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讓我坐一下?”他問道。他還不想回到樓上,把自己跟消沉的馬鳴關在一起,“比如說沒有人用的專有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