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那麽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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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兒手裏抓著三匹馬的韁繩朝夜色中張望,希望能穿過黑暗看到鬼子母和退魔師。

    目力所見的樹林裏,樹木的枝椏光禿禿如枯骨一般,在黯淡的月光下黑漆漆倍覺荒涼。樹林、黑夜,為純熙夫人和孔陽的行動提供了有效的掩蔽。這兩個人,誰也沒有停下來跟她解釋一下到底要做什麽去,隻有孔陽低聲吩咐了一句保持馬匹安靜,然後就消失了,留下她一個人像個馬夫。她惱火地瞥了瞥馬兒。

    五花馬跟他主人的變色披風一樣,幾乎完全融進夜色之中。這匹受過戰鬥訓練的牡馬此刻肯讓她這麽靠近,完全是因為孔陽親自把韁繩交到了她的手裏。

    它現在看起來很平靜,可是湘兒清楚記得自己沒有經過孔陽的準許就伸手去拉它的馬籠頭時,它無聲的收起嘴唇呲著牙齒的樣子,它的沉默令得它露出的牙齒更顯威脅。她謹慎地最後看了牡馬一眼,轉頭朝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望去,無聊地輕拍自己的坐騎。月牙把自己的白鼻子伸到她的手裏時,把她嚇得跳了起來,不過,片刻之後,她也輕輕拍了拍這匹白色母馬。

    “我想啊,不應該把你主人的冷漠,”她耳語道,“怪在你的頭上。”她又緊張地看了看黑夜。不禁想到,他們在幹什麽呢?離開白橋鎮後,他們經過不少村子,那些一切如常的市場村莊看起來跟黑神殺將、黑水修羅和鬼子母們的世界完全扯不上半點聯係,在湘兒的眼中顯得那麽虛幻。

    起初,他們是沿著原壽官道走的,然後,純熙夫人忽然從月牙的馬鞍上向前探出身體,朝東張望,似乎能看見路的盡頭,看見千裏之外的原壽,看見等在那裏的東西。

    終於,鬼子母長舒一口氣坐回鞍上。“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太古神鏡按照自己的意誌運轉,”她喃喃說道,“但我不能相信它會令希望變成絕望。我必須首先處理已經確定的事。一切將如上古神鏡的定數。”

    說完,鬼子母掉轉馬頭朝著北方的森林走去。朝著那個還帶著純熙夫人的銀錁子的男孩在那個方向。孔陽緊隨其後。

    湘兒最後久久地看了原壽官道一眼。路上的行商旅人都不多,有幾輛高輪馬車,遠處有一輛空載的四輪馬車,還有若幹個背著行李或者推著手推車的行人。有些人願意承認自己打算去原壽看假的應化天尊,但多數人都激烈地否認,尤其是那些到過白橋鎮的。經過白橋鎮之後,她開始有點相信純熙夫人了。有點相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更加相信了。然而,這種信任不能帶來任何安慰。

    當她開始朝著那兩人的方向轉去時,退魔師和鬼子母已經走進樹林幾乎看不見了。她趕緊加快腳步。孔陽頻頻回頭看她,朝她招手催促她快點,自己卻緊緊跟在純熙夫人身邊。至於鬼子母,她的雙眼隻盯著前方。

    離開官道之後的一個晚上,那無形的痕跡忽然消失了。當時他們生了一個小小的營火,火上的茶壺裏,水剛剛燒開。純熙夫人,一直鎮定自若的純熙夫人,突然唰地站了起來,隻見她雙眼圓睜。

    “連結斷了。”她對著夜色念咒。“不知道他們經曆了什麽?”

    湘兒想問個清楚,可是無法問出口。

    “現在情況有些複雜,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哪一個男孩!不過,不管是誰,他都沒有死,”鬼子母們緩緩說道,“但是他的銀錁子丟了。”

    她坐下來,語氣平靜,雙手穩穩地從火上取下茶壺倒了一杯茶。“到了早上,我們照原來的方向走。隻要我離得足夠近,就算沒有銀錁子也能找到他。”

    營火漸漸燒得隻剩下木炭,孔陽用披風裹住身體開始睡覺。湘兒卻睡不著,注視著鬼子母。純熙夫人閉著雙眼,坐得筆直,湘兒知道她是醒著的。

    終於,木炭的火光也滅了,又過了很久,純熙夫人睜開眼睛,看著湘兒。即使在黑夜之中,湘兒仍能感覺到鬼子母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又取回銀錁子了,禁魘婆。一切都會好的。”她舒了一口氣躺下,幾乎立刻就均勻地呼吸著沉入了夢鄉。

    湘兒雖然很累,卻仍然無法入睡。不論她怎樣勸慰自己,她的心還是不斷地想象出最糟糕的情景。一切都會好的?自從白橋鎮之後,她再也無法輕易地相信這句話了。

    忽然,湘兒從回憶中驚醒。夜色裏,真的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抑住喉嚨裏發出的驚呼,摸索著向腰間的小刀伸出手去,已經抓住了刀柄,才認出抓住她的人是孔陽。

    退魔師的臉湊得很近,但是身上的變色披風如此完美地融入夜色中,以至於他那張模糊地反射著月光的臉好像懸在半空似的,那隻抓住她手臂的手也像是忽然從空氣中伸出一般。

    湘兒顫抖著吸了一口氣,以為他會對於自己竟然毫不察覺他的接近會有一番評語。但他隻是轉過身去翻找自己的鞍囊。“你要來幫忙。”他邊說邊跪下來開始給馬匹上腳絆。

    馬匹綁好以後,他立刻站起來,拉住她的手,向黑夜裏走去。他的黑發幾乎跟披風一樣完全融在夜色裏,行走時發出的聲響比湘兒還輕。湘兒無可奈何地承認,如果不是孔陽拉著她帶路,她根本無法跟上他。反正,她也知道如果孔陽不想放手,自己是無法掙脫的。

    他的手非常有力。

    他們來到一座小小的幾乎不能算是山的小坡上,孔陽單膝跪下,拉著她跪在旁邊。過了好一會兒,湘兒才發現純熙夫人也在這裏。鬼子母穿著黑色披風,若是不動,很容易就被當成一個陰影。孔陽指了指山坡下麵樹林之中的一片寬闊空地。

    昏暗的月色下,湘兒皺起眉頭,看了一會兒忽然露出會意的微笑。那些蒼白的模糊影子是一排排帳篷,一個已經熄燈休息的營地。

    “那是白羽客們,”孔陽輕聲說道,“至少有兩百人,可能還不止。下麵有優良的水源,還有我們要找的那個小子。”

    “什麽,他們在營裏?”她幾乎看不見孔陽,隻感覺到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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