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舊病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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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離簡家老宅很遠。

    簡安從這房子裏出來就覺得胸口又悶又疼,像一根針窩在心裏一樣,再加上走的急,夜裏的涼風不管不顧地灌到喉嚨裏,讓她忍不住想嘔吐。

    簡安捂著嘴巴跑到一顆橡樹下,咳一陣,吐一陣,再咳一陣。

    有幾撥兒路人經過的時候停下來看了幾眼,隻道是這姑娘第一次喝酒,傷到腸胃了。

    何叔走到路中間,裝作不經意間露出腰間便攜槍支的袋子,左顧右盼,眉眼肅殺,嘴唇禁閉,看上去又冷又酷,嚇得路人紛紛繞開走,再也不敢多看簡安一眼。

    算是清場了。

    何叔從車上拿了瓶水遞過去讓簡安漱口,試探著問道:

    “要不,今晚先回吧,明天再走也不遲……”

    “沒關係,叔,我吐好了。車裏悶,我就不坐了,我自己走一段。”

    何叔聽罷,趕緊招呼著司機輕踩油門慢慢開,一邊不動聲色地緊跟在簡安後麵走。

    簡安調整著呼吸,正在從剛剛劇烈的嘔吐中緩過神來,眼睛裏嗆出來很多淚。

    那種巨大空洞的反胃感還是時而衝上來,她不得不頻繁捂住嘴巴往橡樹下跑。

    何叔不放心,明知她是受刺激太大引發的腸胃反應,但還是忍不住勸道:

    “要不,咱們去醫院看看吧,剛好清河認識人家大夫,讓他給人打個電話……”

    簡安知道他是想勸和,頭也不回地跺腳道:

    “叔!你是我叔還是他叔?”

    簡安這一聲責怪,聽的何叔心裏又悲又喜,悲的是這兩個孩子一個在家借酒澆愁,一個在大街上紅著眼圈又咳又吐;喜的是在簡安心裏,是真把他當成自家叔叔了。

    眼看簡安是真的不打算回了,何叔便收斂鋒芒,像往常一樣就近潛入人堆兒裏,悄無聲息地跟在她後麵,一般人無法察覺。

    遠處,正好有兩個個閑來無事的酒散子剛從酒吧出來,幾雙眼睛肆無忌憚地在大街上搜索著目標。

    兩人同時一眼就看到了簡安,隻道是小姑娘家家的,跟家裏人鬥氣,獨自跑出來玩了,趕緊喜不自勝地圍過來。

    “姑娘,84路公交車在哪兒坐啊,你知不知道?”戴眼鏡的那人問道。

    “這兒離公交站台很遠,你們還是打車吧。”簡安不知情,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另一個寬劉海遮住眼睛的人一身酒氣,慢慢湊上來,往簡安臉上輕吐一口氣道:“怎麽打車呢?我不知道,姑娘你來幫我吧……”

    話音剛落,身旁突然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隻見戴眼鏡的那人一手捂住右眼,一手摘下斷掉的鏡框,右側的鏡片儼然碎了一地,有幾塊碎片恰巧紮進眼睛裏,血順著指縫直往下淌。

    寬劉海那人蹲下去想幫朋友查看傷勢,一邊幫忙摁住傷口,一邊轉過頭看身邊有沒有可疑的人,嘴裏喊著:

    “誰扔的石……”

    又是話音未落,嘴唇已然被尖利的石頭崩的開花,一隻門牙缺了半邊。

    這人疼的直掉淚,此時也顧不上同伴兒了,滿手血的在地上亂摸一通,把混著血水的半顆門牙攥在手裏。

    簡安見狀,不用看就知道是何叔幹的,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快步走遠了。

    迎麵正碰上周嶺,他似乎是在執勤。

    “怎麽了?”

    周嶺看到是簡安,一路小跑著就過來了。

    “那個……”簡安定下心喘了口氣,指了指後麵。

    周嶺今天是出來巡街,身上穿了製服,還沒等走近,那兩人就嚇得屁滾尿流,相互攙扶著跑了。

    “你今天怎麽一個人出來了?宋老師呢?”&nbp;周嶺摘下手套,把外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問道。

    “他今天臨時加班,我閑著沒事,就出來逛逛。”

    “哦,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這一片兒最近挺亂的。”

    “不不,你忙吧,我今天剛好有事,先走了!”

    簡安衝他擺擺手掉頭就走,以免停留時間太長,被他看出什麽。

    周嶺站在原地愣了一刻。

    剛才發現簡安眼睛紅紅的,心下想著,可能是跟宋清河有關,想問清楚,但又不好幹涉太多,先聽她說閑來無事,又忽然說剛好有事,周嶺更覺得不對勁了。

    簡安一回頭,發現周嶺還在原地站著,周圍路燈打的光很亮,剛好能看到他警‖帽下露出的半張臉。

    恍惚間,突然想到跟他在百花街一起吃飯那時候,他也是經常這樣站在原地看著她走。

    簡安不敢多看,慌忙招手讓司機停下,跳上車走了。

    周嶺拿出手機,想給宋清河打電話,覺得不合適,想打給簡安,更沒有由頭,一時間撥了又掛斷,掛完又接著撥出去,一頭亂麻。

    回到家,簡安倒頭就睡,倒是何叔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簡安知道他想說什麽,刻意岔開話題道:

    “叔,你們都去休息吧,這幾天大家辛苦了,現在我們回了簡家的老房子,那些人是不敢怎麽樣的。”

    “放心,我會布署的。安安,如今你回來住,簡家的人也都調回全城原來的位置了……”何叔頓了頓,又道:“清河那邊,要不要找人過去看看?他今晚恐怕不好過。”

    “不用了,那些人是衝著我來呢,我既然回來了,他應該比以前更安全才對。”

    “好吧……”

    何叔看簡安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她擔心什麽,安頓好之後,還是打算去一趟看看。

    宋清河家裏沒人,想必是還在簡安住的屋裏,何叔轉頭又到簡安的房子裏去。

    剛一走近,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過來。

    出於職業習慣,他貼在門上聽了一刻,不能確定聲音的來源。

    沒敢用鑰匙,何叔拿出自己的工具,不動聲色地打開門。

    衛生間的門虛掩著,似乎有燈光,何叔猛地推開門閃身進去,手裏攥著一根細直的鐵絲橫在身前。

    無人。

    接著往客廳去,一屋子的酒氣,直熏鼻子。

    再細一看,才發現宋清河一個人坐在地上,桌上的酒瓶七堆八歪的。

    何叔四下看看,確定沒有外人闖入,才收起武器跑過去看宋清河。

    屋裏沒有開燈,極黑極暗,隻半掩著的窗戶裏照進一部分清透的月光,再加上何叔鷹眼如鉤,勉強能看清宋清河隱在黑夜裏蠟白的臉,和他懷裏抱著的酒瓶子。

    何叔嚇了一跳,酒怎麽能這麽喝呢?

    宋清河也是他看著長大的,打小就愛跟簡安和於斯譚渾玩在一塊,別的孩子也常來,唯有宋清河跟簡家的關係親近到可以時常留宿的地步,他也是這幾個孩子中獨獨沉穩自製的一個。

    從小到大,一喝酒就胃疼。

    唯一大喝過的兩次,是於斯譚出事前在簡家過春節,因為高興,不小心喝多了;另一次是於斯譚出事後,安娜跑回美國找二叔,他陪著過去,一直待到聖誕。

    為了讓安娜高興,他請人快遞過來一箱子的舊物,把房子打扮成國內傳統春節的樣子,還招呼了一桌子年夜飯。

    那天,安娜連房間都沒出,抱著於斯譚的照片睡的昏昏沉沉,宋清河照顧二叔和其他人吃好飯,送回屋睡下,然後自己一個人坐在桌前喝得酩酊大醉。

    何叔想到這兒,一陣心酸,趕緊扶著他到床上躺下。

    “叔,你來了?簡安呢?”&nbp;宋清河睜開眼睛道。

    “她……”。

    何叔看他這個樣子,於心不忍,順口胡謅道:“她不放心,來看了看你,讓我留下來照顧你,我這剛把她送走!”

    宋清河此時處在意識不清的狀態,聽了這話,根本沒有能力分辨真假,立刻其實跌跌撞撞的出去找簡安。

    剛走兩步,腿好像根本提不上勁兒,猝然倒下去,胃裏開始抽搐般生疼。

    何叔歎口氣,果然。

    他拿出事先備好的止疼藥喂給他,那是簡安刻意放在玄關顯眼的位置,暗示他帶上的。

    又按照簡安以前教過的方法,在他雙腿兩側足三裏的位置使勁兒掐了一陣兒。

    聽著宋清河呻吟聲沒那麽痛苦了,也不再淌虛汗,何叔才放心地離開。

    這邊廂,簡安的狀態也不樂觀。

    在宋清河那兒的時候就日日處於嗜睡狀態,回到簡家後,嗜睡症越來越嚴重,即使醒來,精神也恍惚,經常突然起身,像得到什麽暗示一樣,拿出紙筆飛快地記下一堆混亂的內容。

    何叔心裏擔心,這個樣子,比當時安娜抑鬱住院時的情景還嚇人,恐怕需要讓宋清河來看看。

    何叔剛走到宋清河家樓下,突然覺得不對勁。

    他從樓道裏退出來,複又回到大廳外進門的位置。

    宋清河住在十八樓,他陽台上有一處小窗戶和一個花架,是簡安走後,從簡安屋裏搬過去的,一盆水仙擺在最外麵,開的嬌豔欲滴。

    這段時間,宋清河因為胃病複發請了假,躺在床上極少走動,何叔常來照顧,那扇小窗戶和那盆花從來沒有人動過。

    唯獨這天不同,窗戶被人關上了,花盆也倒在地上。

    何叔知道宋清河心灰意冷,根本不會有心去管這些。

    他攥緊手裏的細絲,悄悄乘電梯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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