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終於幫你找到於斯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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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一聲打開。
負責引路的阿姨輕聲示意,將林今來帶到林立跟前。
隻見他小心翼翼地端著一隻小蛋糕,邊緣剛塗抹完的奶油還沙沙支棱著,一半粉紅,一半黑巧,在保鮮罩下散發著甜美的香氣。
林今來今天看上去似是並無心事,眉眼都是天真的笑意。
“哥,阿姨說今天是你生日,以前我跟姐姐都不在你身邊,你從來不記得自己的生日。今年我們難得團聚,我親手做了蛋糕,隻可惜,姐姐她……”
林立自然知道他指的何事。
他看一眼蛋糕,隨手放置在一邊的茶幾上,對林今來道“今來,如果你是因為那姑娘過來求我,我自然是不應的;如果,你是因為那姑娘過來殺我,我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林立一邊說著,一邊示意阿姨將蛋糕打開,剖解,一柄帶有棕色麋鹿印跡的小刻刀赫然顯現。
林立抽出一張紙巾,將刻刀上的奶油擦幹淨,刀尖順著林今來脖子上的動脈慢慢滑至左心的位置。
“今來,你雖然是父親二婚生下的孩子,可我始終寵你、護你。直到這一刻,我依然不願意你出事。”
林立紅著眼圈逼退眼裏清淡的水跡,額上的汗毛根根豎起,接著“咣當”一聲,將小刻刀扔到林今來腳底下。
“走了。”
林立的手插進褲兜,朝著門口那片亮晃晃的明處走去,外麵的陽光炙手可熱,林今來望著他的背影,發現他的頭發和後背早已在強烈的光線下暈染模糊。
林今來似是想到了什麽,撿起那柄小刻刀跑出去。
一望無際的海邊,每一秒鍾都有新的海水湧上岸,沒幾秒鍾,海底就是一片全新的世界。
一輛破舊的黑色吉普車順著顛簸的路走走停停,終於順利到達海邊。
林立先下車,眯起眼睛望著遠處的海岸線,被海上反射的日光刺痛了眼角。
另有兩人先後下來,將簡安從車裏拉出,推搡著爬到一搜廢棄船隻的大甲板上。這搜船擱淺很久,船底由於海水和水裏微生物的腐蝕,有幾塊木板高高翹起,久而久之,這船就像大張口的鯊魚一般,昂首闊步,導致甲板呈八十度斜坡狀立在淺灘裏。
這時候,有人過來報信,說簡家二叔和宋清河已在趕來的路上。
林立收起傾聽的架勢,微微一笑,知道時機已經到來。此刻,他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一種發狂的喜悅。
簡安被迫半趴在高高豎起的甲板上,遠遠看到二叔和宋清河正在何叔的陪同下急急跑過來。
簡安身處的位置較高,第一眼看到他們。她趁林立不注意,拚命擺手、搖頭,示意他們不要過來。
可他們三人似是商量好的一般,越是看到簡安搖頭,腳步反而催的更急了,一步趕著一步,根本停不下來。
這是簡安最怕的局麵。
她被林立囚禁這段時間,從未找過機會向外傳遞消息,更不曾通過林今來向外遞出簡家特有的記號,就是擔心有這麽一天,二叔跟宋清河被林立肆無忌憚地掐到軟肋。她最恨自己受人要挾,尤其恨二叔和宋清河受人要挾。
林立自然是敏銳地察覺到簡安細微的變化,從懷裏抽出一柄嶄新的小刻刀,先禮貌地衝簡安道了歉,然後手起刀落,沒有半分猶豫,在簡安小腿上狠狠劃下一刀。
血順著甲板滴落到清淨湛亮的海水之中,瞬間被吞噬。
簡安痛的全身是汗,死死咬住胳膊,不敢讓二叔等人聽到她的哭叫聲。
林立這個做法,一石二鳥既給了剛剛到來的二叔等人一個下馬威,又間接製止了簡安自己跳入海中。
鯊魚嗜血,而這一帶又有人專門飼養食用鱷,時常引來鯊魚,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林立眼瞅著簡家二叔急得直抖的手,淺笑道“叔,這麽大年紀了,還勞您來一趟,我這個做小輩的,無論如何過意不去,隻得以後再登門給您賠罪了。”
二叔顧不得回應,眼睛落到簡安出血的小腿上,顫抖的肩膀被何叔死死摟住。
簡安頂著高處的大風對林立道“你分明就是想逼死我二叔,還說什麽登門賠罪,你以後還有這個命登我們簡家的門嗎?”
宋清河捏緊了手指,看著簡安連連搖頭,示意她不要試著激怒林立。
林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令宋清河痛苦的機會,他舉起手裏的刻刀,往簡安另一條腿上劃下去,像切開一塊麵包一樣坦然自若。
當年,他跟宋清河同為校友,妹妹林佳妮為了得到宋清河的愛慕,苦心謀劃,黯然神傷,而宋清河卻隻知道每天圍著安娜和於斯潭轉悠,這三個人的世界牢不可破,絲毫容不下他跟妹妹。
宋清河看著簡安身上的血越淌越多,眼睛如同被錘子敲擊一般刺痛,不得不俯身垂下眼睛,暫時避開這個畫麵。
他不能失控,他要想辦法救簡安,這是他多年工作經驗帶給他的理智和自控力。
林立揚起嘴角,欣賞著簡家二叔與宋清河兩人痛苦的姿態,笑道“叔,這姑娘很好,我也舍不得殺,可國內我是回不去了,我要簡家退出這裏的市場,讓位於我,我要在這個地方重新開始。”
“好。”二叔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
“還有,我知道你手裏有她的夢境筆記,把筆記交給我,你留下來給我慢慢找那塊石頭。”
“好。”二叔再次毫不猶豫地應下來。
簡安趴在甲板上避開肆虐的海風,一樣看到二叔鬢邊的白發絲在風裏上下翻飛,心裏一陣刺痛。還有宋清河,他顯然是剛下飛機,一夜未睡。
她不敢直視宋清河的眼睛,閉眼想了片刻,想到夢境裏那個畫麵。
如今時機已到,不管那夢境是真是假,這個時候,隻好以命搏一次了。
她拖著兩條血肉模糊的腿,慢慢挪到甲板最頂頭。那裏有顆釘子,尖銳的一端直棱棱地豎著,想必是林立找人提前安排好的,簡安苦笑一下,身體覆過那枚尖釘,
宋清河一怔,猜出了簡安的心思,急忙往那片海域跑去,一邊大聲喊著“等一下,別衝動!”
已經晚了,風聲空烈,簡安的耳邊早已聽不到任何多餘的聲音,毫不猶豫地飛身跳入海中。
宋清河此時隻覺得身體一涼,腳步就此頓住,一口溫熱的鮮血含在口中,漸漸打濕胸前潔白的衣襟,心髒幾乎停跳。
“宋清河!”
林今來匆匆趕來,急忙扶起他叫了救護車。
此時,二叔也早已暈厥,毫無意識地倒在何叔懷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海麵依舊平靜,平靜得一往無前。
海底世界依舊每隔幾秒便更新一次,有兩名海員正背著氧氣在海底慢悠悠地尋找什麽,其中一人頭部一沉,似乎是觸到了什麽東西。
那人抬頭看了一眼,打個手勢,兩人便一同浮向海麵。
“怎麽有人?這裏可以搞鱷魚養殖的,方圓幾公裏連大船都不敢來。”那人脫下氧氣麵罩,露出一臉麻子,是黃色人種。
“這姑娘是被人扔下來的吧?”另一長發卷毛的白皮人猜測道,一邊探出手指擱到姑娘鼻子底下。
“還能不能活?”麻子臉問道。
“鼻息沒了,不過頸動脈還跳著,先找找有沒有來往的船吧,把她扔船上去。”
白皮人說著,橫手一抱,將姑娘攔腰擱在肩上扛著走了。
約莫往北邊遊了十來分鍾,忽見一艘大船不緊不慢地漂浮在海麵上,似是在等物資補給。
“沒看到補給船,有這麽一艘大船也不錯,過去看看。”麻子臉興奮地大聲說道。
兩人遊近了,突然發現這船不太對勁。
白皮人摸著船底找了半天,忽然臉色一沉,道“&nbp;這不是當年林先生雇我們推的那艘船嗎?”
麻子臉聽了瞬時一怔,仔細辨認道“是了,這記號我知道,一頭麋鹿,這就是林先生那艘船!”
兩人商量著,頓時慌了神。
“聽說那隻船剛出海口就被人扣下了,林先生差點被人打死,以後這船就不見了,怎麽這會兒出現在這裏?”
“他們生意人之間的事,黑吃黑,誰知道呢?那樁生意了了之後,我們就沒再跟林先生有聯係了,生怕出事,咱們還是別靠近,以後也不要說起,咱們見過這艘船,免得麻煩!”
白皮臉說著,撲通一聲放下肩上的人,快速潛水走了。
那具沒了鼻息的身體隨著海浪漂浮在水麵上,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好像有了一絲活氣,手指動了幾下,耳邊灌滿了冰涼的海水。
這姑娘抬眼看到海麵明明滅滅的光線,這海上廣闊無垠,連隻鳥或一根樹枝都沒有。
這個時候,大船接完了補給,打算開走了,忽見船上有一人慢慢踱上甲板。
那人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衣服,眉目年輕,神情平靜,似是站在甲板上看風景。
他柔軟的頭發在風裏輕輕揚起,海風將他的眼睛吹的更加湛藍了。
隨著腳步晃動,他腿上綁著的一條巨大鐵鏈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從膚色來看,他顯然不是普通的海員,因為沒有經過長時間的日曬。也許,他一直被囚禁在這裏,很少出來,哪怕每天能在甲板上站幾分鍾都是奢侈。
此時,一直泡在海水裏的那姑娘似乎意識到什麽,眼前一熱,努力將頭露出海麵,從對方的眼睛中努力尋找對視的那一刻。
那男孩子眼睛的餘光終於捕捉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猛然一驚,快速撲到船舷靠海最近的位置。
“安娜,安娜……”
他喃喃自語幾聲,開始手忙腳亂地尋找大船上的救生艇,腳上巨大的鐵鏈隨之劇烈晃動,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顯然是忘了,這是一艘囚禁船,怎麽會輕易給人留下逃生的機會?
這時候,船上有人聽到動靜,朝這裏喊了幾聲,口音含糊不清,像是鄉下俚語。
男孩子顧不了那麽多,赤著腳跳下來,將簡安摟在懷裏,一手在水裏不斷地劃著。
兩人幾度沉入海裏,又被男孩子腳上的鐵鏈絆住,與漂浮的大船淪為一體。
他們的臉貼得這麽近,簡安一下子就認出了那雙淡藍色的眼睛和略帶混血的五官。
“於……於斯譚,原來你在這裏……”
簡安臉上的淚蓋住了潮濕的海水,肺裏嗆水太多,她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了。恍惚間,仿佛又回到a市家中柔軟平靜的小床上,夢到一片彩色的畫板,有一隻手在畫上快速塗抹著,手指剛觸上畫板,粉色的飛鳥便落了一地。
簡安閉上眼睛的時候,神情無比安詳,嘴角甚至艱難地留下一絲笑意。
安娜,我終於幫你找到於斯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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