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兩個大活人看不住一鍋湯?
字數:6998 加入書籤
飯罷,何叔忙著幫阿姨收拾殘羹冷炙,於斯譚則隨著曦文一路上了閣樓。
夜裏的風有點涼,於斯譚坐了片刻,又折返回屋,取了兩條毯子上來,往二人身上一裹。
跟之前一樣,他們照例是肩並肩坐著說話,腿腳在閣樓上一晃一晃的,腳後跟打在樓板上,發出愉快的“噠噠”聲。
曦文一手扯著毯子,一手執筆,時不時在書本上寫寫畫畫。
於斯譚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笑道:“我這一身的魚腥味兒,要給你這屋裏添上一些芬芳嘍!”
曦文毫不介意,反而嬉皮笑臉地湊近他的衣服,笑道:“不腥不腥,我聞聞,嗯……還有一股香噴噴的魚湯味兒!”
於斯譚曉得曦文是在開玩笑,怕真的熏到她鼻子,急忙將她的腦袋按到一邊。
“待會兒回去,把何叔給你準備的活魚也帶上,讓叔叔阿姨都嚐嚐。”曦文正色道。
“那是自然。他們倆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泡在這兒,要是不帶些戰利品回去,少不得要說我幾句,我就這樣告訴他們:魚是我跟二叔一起釣的,他們自然是沒話說。”
曦文聽罷,看著於斯譚一臉閑適的模樣,忍不住丟了本書過去,道:“你可太坑了!”
話音剛落,忽又想到,於斯譚最近為了一個項目,已經忙活了兩個多月,今天算是忙裏偷閑了。
曦文便接著問道:“聽說,你公司最近得了幾個高端人才,你倒是多了幾分清閑。”
“高端不高端的,說不上,不過挺實用,品格也好,辦事讓人放心。”
“那,我要采訪你一下:你接手公司之後,有什麽想法嗎?”
“呃,想法嘛,自然是越用功,越能感受到一個人的力量之單薄。曦文,做公司跟做職員不一樣,職員隻需要獨善其身,配合分工就好;可是做公司,你就要想盡辦法,廣納天下賢士,收為己用。我呢,就負責給他們鋪好路,散好財,如此一生,而已。”
於斯譚說罷,身上有些乏了,隨手拉了一隻抱枕墊在腦後,就地一躺,想閉眼休息一會兒。
曦文合上書本,將這段話消化的差不多了,也裹緊身上的毯子往後一趟,開玩笑道:“聽起來,你像一個渴望退休的怪老頭兒!”
於斯譚感受到她漆黑的發絲和濕熱的呼吸聲,不禁睜開眼睛望著她,道:
“你說的對,現在的我,沒有什麽事是一定要記掛的,也沒有什麽人是非留不可,隻有一樣,就是……”
話未說完,他看著曦文閉目養神的模樣,猜她大概是累了,心思不在這裏,便欲言又止,轉而一拍她手裏的書本,打岔道:
“明天考什麽啊?”
曦文眼睛都沒睜開,舉起書隨手一晃,道:
“實戰運營和高級研修,最難的兩門。”
大概是沒聽到於斯譚答話,她又道:
“你有沒有感覺,二叔對我在學校的這些朋友們過激了?”
“他……隻是害怕而已。”
“那你就不怕嗎,斯譚?”曦文掀開毯子,起身,認真地問道。
“你才是跟月光石離得最近的人,你難道不怕嗎?”
“我怕的,跟你怕的不一樣。”
曦文隻道是他想起了安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喃喃自語道:“安娜也許不能回來了。我在海上的時候,不止一次地呼喚她,但我感受不到她。大概是,在林立找人對我催眠的時候,直接將她扼殺了。”
於斯譚果然對這些事仍在忌憚,聽了這話,眼睛黯淡了一些,迅速避開曦文的眼睛。
“林立私下找的那些人,他們的催眠術,我是知道的。以他們的能力,殺死一個人格,保留另外一個人格,毫不意外。那個時候,他怕你逃出去,自作主張殺死安娜,也是意料之中的。”
曦文聽出,於斯譚在提到安娜的時候,語調仍是顫顫的。
這更令她內疚萬分。
住院那時候,她時常昏迷,但再也沒有清晰地夢到過安娜,隻聽到自己隻言片語的零星呼救聲,還有永無止境的高空墜落,下沉,溺水。
出院後,似乎每個人都很歡喜,覺得日子翻到了新的一頁。
唯有她,經常在想,如果是安娜活著該多好,最起碼,於斯譚跟二叔的生活不會有任何變化。
於斯譚繼續履行他跟安娜的婚約,二叔繼續做他的生意,而安娜,還是那個一往無前的安娜,可惜了。
正思緒混亂之間,隻見於斯譚已經起身,他打算回去了。
“看你的書吧。明天好好考試,我在校門口等你,下午陪你看看你那位好朋友。”
曦文一聽,驚喜道:“你終於舍得去見她了,我也算是幫她求了神藥,免得整天在我麵前打探你的消息了。”
於斯譚正打算下樓,聽了這話稍一回頭,微笑道:“還有心思開玩笑呢?好好看你的書吧!”
午後,茲利斯校外,秋葉落的正盛。
正是考生們魚龍而出,慶祝考試結束的時候。
於斯譚早早地等在那兒,背靠一棵樹站著,一隻腳的腳尖悠閑地點在地上。
他額上有輕微的汗跡,遂脫了外套搭在肩上,手裏拿著兩瓶飲料。
這學校裏多的是家境富有、青春洋溢的少女,剛一出校門,視線紛紛被於斯譚占了去,不由得驚喜側目。於斯譚的五官很明顯是混血,皮膚也白,額前棕黃色的頭發軟軟的,風一吹,露出一片光潔的額頭,一雙湛藍色眼睛清清淡淡,心無雜念的模樣。
這確實是很多養尊處優的女孩子心儀的類型。
她們從小被富養,願望早已被過度滿足,成年後,更是對一般的世俗並不留戀,唯有對難得一見、或是努力爭取才能得到的人或事,才能激起巨大的興趣。
於斯譚對這些目光並不在意,仍舊若無其事地等在那兒,一臉專注。
這一切都被曦文看在眼裏,一見到於斯譚就笑道:“我們這學校,多的是像慶雪這樣對你一見誤終身的,回頭我跟二叔說,打造一個巨大的保護罩,把你保護起來,誰想來看,也可以,我負責賣票。這樣,我就不用費盡心思的天天考什麽實戰運營了!”
曦文本是想著逗逗他,然而,這段話對於斯譚來說毫無殺傷力。
“飲料你先拿著,我挪一下車。”
曦文將書包扔進車後座,道:“我早上發給你的那家店,找到了嗎?”
“找到了,正宗的脊骨,燉湯正合適!”
張慶雪家離學校不遠,是低平樓,院子很大,很舒適。
一個身材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跑來開門,手裏還攥著一隻削了一半的蘋果。
曦文沒想到張慶陽也在,回頭看了眼於斯譚。
“慶陽,你今天也在?”
“我知道你要來,所以……這是?”
慶陽上下打量一眼於斯譚,大致猜出,他應該就是曦文說的那位曾當過醫生的朋友了。
曦文示意於斯譚去裏屋看看慶雪,自己則輕車熟路地拎了排骨去廚房熬湯。
這個地方她來過很多次,偶爾中午學校沒自習,她便跟著慶雪一道兒回來,自己洗手做飯,自己研究食譜。
慶陽最近在家的時間不多,偶爾見過幾麵,也是一同吃頓午飯,做一些家鄉才有的小點心,然後他打包一些點心,急急慌慌地出門去忙。
慶陽將於斯譚帶到慶雪麵前,他心思敏銳,自然知道自己在旁邊待著不方便,便借口去廚房幫忙,留於斯譚跟慶雪兩人在屋內。
於斯譚從背包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藥酒放到床頭。
張慶雪坐在床上,內心有些忐忑。
她不經意地用手指撫平床單上的褶皺,然後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一截。
她第一次見到於斯譚,是曦文剛入學,於斯譚送曦文到門口,被她看在眼裏,細心地記了下來。
往後幾天,由於曦文不熟悉路,於斯譚連續送了一周,每次都“碰巧”在校門口遇到慶雪。
慶雪這麽近距離的看於斯譚,跟於斯譚說話,還是第一次。
“你敷過了嗎?”於斯譚頭也不抬地問道。
“敷了,按你交待的,是……冷敷。”
“哦。”
於斯譚輕輕抬起慶雪受傷的那條腿,放在一張幹淨的毯子上,然後將藥酒倒在手心裏,頎長的手指三兩下抹勻。
他為她手診片刻,大致摸清了拉傷的位置,手指沾著藥酒,在她膝蓋上不緊不慢地揉著。
“疼了就告訴我一聲。”
“嗯。”
慶雪看著於斯譚緩緩揉動的手指,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低下頭將下巴埋進被窩裏,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於斯譚看她這個樣子,又往手上倒了些藥酒,主動搭話道:
“張小姐似乎跟我們曦文很要好,您家是哪裏的?”
“原籍是中國南寧,上高中的時候,家裏做些小生意,就跟著爸媽過來了。”
“哦。茲利斯學院挺不錯,對學生要求也高。不知道您家裏做些什麽生意,需要您親自來學習?”
慶雪聽到這兒,有些局促不安了,忙解釋道:
“我家……不是什麽大生意,就是普通物流。”
“哦。”
於斯譚不再搭話,低下頭認真地按了許久,突然又問了一句:
“疼嗎?”
“不……不疼,好多了!”
慶雪正因為剛剛跟於斯譚頻繁的談話緊張不已,若有所思,突然間聽到這聲問話,嚇了一跳。
此時,廚房灶上紫黑色的小砂鍋裏,排骨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曦文洗了手進屋來看他們,慶陽跟在她後麵,一聞到屋裏藥酒的味道,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曦文一笑,道:“你得習慣咯,接下來這幾天恐怕都是這個味道了!”
慶陽也靦腆一笑,道:“不好意思啊,沒忍住。”
曦文拿起桌上的藥酒遞給他,示意他記下藥名和用法。
“這個很有用的,我去年扭到腳踝,用的就是這個藥,特別好。”
慶陽收起藥酒,看了眼於斯譚,鄭重其事地回道:“再好的藥,恐怕還得大夫的妙手來用。”
於斯譚雖然沒回頭,但也明了他的意思,三兩下結束手頭的事兒,將慶雪受傷的那條腿重新放回被窩裏。
“曦文,我們回吧。”
“可是,這湯……”
“他們兩個大活人在這兒,還看不住一鍋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