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我知道跟你再無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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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慶陽看到曦文,臉上沒有露出絲毫驚訝的表情,好像兩人是一早就約好在這裏見麵似的。
也對,這個地方,他隻帶曦文一個人來過,恐怕張慶雪都未必知道,自家哥哥居然還有這麽一間密室。
“慶雪給我打過電話了,我知道你會來,特意為你留了門。”
張慶陽說著,勉強咧開嘴笑了一下,以示友好。
盡管這笑容難堪而苦澀。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曦文並不想與他敘舊,直接開門見山道。
張慶陽拿起一張玻片,衝曦文晃了晃,然後低下頭繼續工作。
“人體細胞組織。門口躺著的那三個人,都是最近剛剛進入催眠狀態的。我取了他們的細胞,就是想知道,月光石在對人體進行催眠的時候,到底讓人體細胞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如果我得出了什麽成果,我們就不用費盡心思地找於斯譚要什麽破秘密了。”
張慶陽在說這些的時候,語氣非常平和,就好像在簡單陳述一項工作報告。
曦文原本以為張慶陽當初被動害了何叔,說明他還有一絲悔過之心,如今再一看他,心裏倍感涼薄。
原來,他才是那個在背後一直幫張平君勤勤懇懇做事的人。
“你大老遠過來,不會隻為了給我送一份屍檢報告吧?”
張慶陽衝曦文問了一句,繼續忙活著,並沒有打算停下手上的動作。
整間密室幽暗而漆黑,唯有張慶陽工作台上的白熾燈亮著,光線非常聚焦,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手頭正在做的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重複一遍那些話。月光石在哪兒?”
曦文將報告輕輕放到桌角,直奔主題。
“自然是在我爸手裏。我叔叔慘死,不就是因為這塊石頭嗎?它現在可是我爸的命‖根子。”
“看著你爸害那麽多人,慶陽,你心裏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他奪月光石的初衷嗎?那是於家的東西,他不止是搶過來,還要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
“懷疑又怎樣?那是我爸。我親爸。”
張慶陽終於忙完手裏的工作,摘下橡皮手套,搬了張凳子遞給曦文。
他待曦文坐定,才不慌不忙地將兩手撐在椅背上,俯下身體,眼睛平視著曦文。
“這就是我的家庭,何曦文,沒有家庭聚餐,沒有下午茶,沒有周末出遊,隻有循序漸進的任務和懲罰。做到了是應該,做不到就要被責罵。你覺得,我會因為你去反抗我的親生父親嗎?”
“為什麽是為了我?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你有慶雪,有自己當飛行員的夢想,這些難道都不能成為讓你反抗的理由嗎?”
張慶陽眼裏的光色驟然之間變得怪異,眼周的肌肉開始緊張起來,看上去,他很憤怒。
他的眼睛慢慢逼近曦文的眼睛,曦文拒絕讓他靠得這麽近,伸手推開他。
張慶陽指著背後那麵掛滿奇怪標本的牆,暴跳如雷地吼道:
“你看看那麵牆!我花了十八年的時間,在那裏掛滿了業餘飛行比賽的獎牌、合照,可現在呢?我每天如同鬼魅一樣躲在這裏,研究著微生物和基因更改,就隻是為了討好我那變態的父親!”
張慶陽用盡力氣吼完這些話,精疲力盡地蹲在地上,眼淚像大串的珠子一樣砸在地上。
這些話早就憋在他心裏很久了,隻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合適的人說出口。
如今把這些話說完,張慶陽就像放完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變得柔和許多。
曦文早被他剛剛發瘋般的模樣嚇得四肢僵硬,眼裏飽含淚水,因為她的克製,遲遲沒有落下來。
“張慶陽,不管你有什麽理由,如果再這樣下去,要麽我毀了那塊石頭,要麽你毀了我,你們絕不能再傷害到於斯譚!”
張慶陽哀傷地看著曦文,沒有應聲。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這樣一來,唯有張慶雪一個人奮力去對付那塊破石頭了。
“不要報警。否則我保證於斯譚死的更快。”
張慶陽看向曦文的眼神仍然很柔和,脫口而出的話卻格外狠戾。
這份陰鷙,跟林立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報警又有什麽用?那些人,隻能永遠躺在那兒了。”
曦文淡淡地回了一句,語氣中是掩不住的厭惡和失望。
張慶陽自然敏感地捕捉到這些信息,就像一頭野狼猛然嗅到獵物身上散發出來的進攻氣味兒,下一秒鍾就立刻撲了上去。
他的胳膊肘緊緊扣住曦文的肩膀,使她動彈不得。
“何曦文,你如果敢直接去找我爸,我一定找上於斯譚,讓他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很多酷刑,比在海上囚禁五年還令人痛苦!”
曦文聽罷,眼裏克製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淌下來,對張慶陽滿腔恨意無法磨平。
她摸到桌上一把普通的美工刀,對準張慶陽的手腕猛割了下去!
殷紅的血順著張慶陽右胳膊的袖口滴落下來,傷口驚人!
張慶陽痛的淚跡和汗跡一同滲出,卻依舊死死扣住曦文的肩膀。
“你放開!我讓你放開!在這裏多待一秒,再看你一眼我都覺得可怕!”曦文哭著大喊道。
“曦文,從我在慶雪手裏接過那罐核桃粉,去害何叔的時候,我就知道跟你再沒有可能了。恨吧,我就是這麽可怕的一個人,以後再見麵,我跟你隻能是仇人了!”
張慶陽喃喃自語地說完這些話,眼裏的水氣早已幹涸,臉色變得冷峻而詭異,胳膊隨之一鬆,順手將曦文推倒在地上。
“我們本來就沒什麽可能,是你想多了!”
曦文爬起來跑出那間密室,緊張得連心跳都亂了,手腳冰涼。
不過,即使再緊張,她也沒有忘記從張慶陽的工作台上拿到一個標本,小心藏在幹淨的密封袋中。
她不知道張慶陽研究那些微生物和基因組合到底有什麽意義,隻隱隱覺得,這個人似乎會比張平君更為陰狠可怕。
曦文連夜將標本送到於斯譚朋友的研究所,一個人坐在冰涼的休息室裏等消息。
環境安靜,空間空曠,萬籟俱寂,更有利於人快速冷靜下來,理清楚事情的邏輯。
從目前她親眼見到的情況來看,張慶雪應該對爸爸和哥哥接下來的計劃一無所知,不過,隨著她深入接觸父親,早晚會知道這些事。
到時候隻希望她能一鼓作氣毀了月光石才好。
張平君現在應該是全權保管和使用月光石,也許,那塊石頭的真麵目,張慶陽都不曾看過,但這月光石造成的影響,卻全部交給張慶陽來實驗研究了。
差點忘了,他的專業一直是化學材料分析,又在研究所待過,張平君完全可以拋開外人,隻信賴張慶陽一個。
想到張慶陽獨自在密室工作時的樣子,曦文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愈發覺得事情難辦。
這個時候,忽然感覺到身後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響過,很快就消失了。
沒過多久,這聲音又再次響起。
曦文沒有馬上回過頭去,隻側著一麵耳朵仔細聽著,這一次,腳步聲沒有停下,而是目標明確地直朝自己奔過來。
曦文猛地站起來後退幾步,退到一個足夠自保的安全距離。
隻見一個麵貌蒼白平庸的中年女子直挺挺地站在眼前,一雙眼睛睜著,卻看不出有任何情緒;一張臉上的五官明明是正常分布的,毫無錯位,卻憑空散發著一股機械、詭譎的味道。
曦文看著她,她亦看著曦文。
為了試探對方接下來的舉動,曦文拉過一把椅子橫在兩人中間,想看看對方有什麽反應。
那女子的眼珠似是往下轉動了一秒鍾,很快又恢複原樣,比之前更加固執地緊盯著曦文,同時雙手一伸,抓住那張椅子生生撕扯成兩半。
倒也不是這女子有多麽驚人的超能力,而是她似乎是處於一種高度應激的狀態,把全身的細胞都調動起來對付這張椅子,極其專注和瘋狂,仿佛不把這椅子撕碎,她自己就會發生什麽可怕的後果一樣。
這種被控製的痕跡太明顯了。
曦文跟著宋清河在醫院時見過許多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有的是被害妄想,有的隻是純粹的幻聽幻視,雖然病種不一,但她們這些病人之間有一個共性就是:感受到被監視,被控製,被脅迫,不得不跟隨那些幻想中的指令去做些什麽。
眼前這個女人分明比那些精神分裂症狀的病人更為可怕。
她不斷往前走,這種瘋魔的態度嚇壞了曦文,曦文不得不隨手拉過身邊的椅子一一擋在兩人中間。
沒想到,曦文設置的障礙物越多,反而越能激發這女人強勁的毀壞,她那一雙手鮮血淋漓,肌肉生生被撕扯出粉紅色的血液組織,仍在鍥而不舍地舉著椅子撕開、扔砸,像一個上了發條往前衝的瘋狂鱷魚。
曦文被迫退至一個死角,此時臉上已經是半分血色也無,脊背貼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著氣。
“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可怕?”
一個溫和、淡定的女聲從門口傳過來。
曦文抬起頭,看到一個眉眼十分可愛秀氣的女孩子走進來,手裏還舉著一支細長的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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