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誰也別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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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河擔心曦文受傷,不由得跑到曦文身後小聲勸道

    “這裏人多,不適合待太久,我們回吧曦文!”

    說著,習慣性地拿起衣服的一角遞給曦文。

    曦文此時早已沒了理智,對宋清河是看都不看一眼,神情十分陌生,眼睛血紅,青絲淩亂地散在臉側,孤憤異常。

    她伸直一雙手臂僵直地撐在房車上,肌肉冰涼而堅硬,似有千鈞之力。

    這種力道,其實大部分是她幻覺中的意識強加給她的,屬於死力、蠻力,還有一部分是來自體內的標本作祟。如果真這樣硬撐下去,將房車推倒,曦文的身體內部必然會受到損傷。

    宋清河衝於斯潭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房車的後輪已然離開泥坑,這個時候,隻需要將車開走就可以了。

    於斯潭立刻跳上車發動車子,宋清河抱起曦文強行將她塞進車裏帶走了,餘下那六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仍在回味剛剛發生過的事情。

    因為時間耽擱,沒有按時到達有旅館的地方,隻好先在這輛搶來的房車上湊合一晚。

    宋清河正俯身整理床鋪,忽覺背後一涼,一隻僵硬的手徑直搭到他的肩上,宋清河一怔,緩慢而謹慎地回過頭去。

    果然是曦文。

    在這個荒無邊際的地方,曦文大概才算是比較危險的人物。

    “曦文,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曦文直盯著他,眼神執著,卻並沒有一絲柔情。

    她的身體向前傾了一點,又一點,似是想靠近他。

    宋清河有點不知所措,悄悄往後挪了下身體,額上已經出現了一層薄薄的汗跡。

    突然“砰”的一聲!

    宋清河嚇得後背一挺,嘴唇正碰到曦文的鼻尖。

    如果是在平時,這種場景隻會讓宋清河心跳加速,麵紅耳赤,頗有曖昧感,但此時他的嘴唇隻感覺到一股冰涼的寒意,直入心底,讓他一丁點多餘的想法也無。

    曦文沒有挪動,也沒有離開,仍在保持著靠近的姿態,仿佛宋清河的嘴唇對於她來說隻是一個平常接觸而已,眼神裏不曾有任何變化。

    宋清河再次向後挪了下身體,才發現剛才那聲巨響,是來自曦文將胳膊撐到床邊時發出的聲音。

    這個時候,曦文紅唇一啟,終於開口說話了。

    “把於斯潭叫來。他的床軟和,今晚我要睡那裏。”

    “那……斯潭呢?”

    “他自行決定。要是實在不行,他自我了斷也可以。”

    曦文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咬牙切齒之感,聲調甚至沒有任何變化,但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令人倍感恐懼。

    宋清河快步從房車上跑下來,抽出帕子一邊擦拭額頭的汗跡,一邊對於斯潭道

    “斯譚,叫……叫你呢!”

    宋清河坐下來猛灌一陣熱水,逐漸緩過神來。

    “曦文?”

    他站在房車門口,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無人應答。

    “曦文?”

    宋清河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扔下水壺跑進車裏,卻看到曦文正伸手扼住於斯潭的喉嚨,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的笑容。

    宋清河跑過去拉住曦文的手,見她仍舊不肯放過於斯潭,索性用手指緊緊扣住她的手腕,低聲道

    “看著我的眼睛!”

    這種時候,沒有合適的催眠場地,更沒有合適的介質,宋清河想嚐試催眠,卻束手無策,突然無比懷念普華診室內各種各樣成熟的物理催眠技術。

    “曦文,看著我的眼睛!”

    宋清河再次嚐試,猛然晃動曦文的身體,迫使她不得不正對上他的雙眼。

    曦文的神情明顯一怔。

    宋清河一向是極其溫和的人,尤其是在病人麵前,他生就一雙溫和如鹿的眼睛,講話時看著對方,眼睛微微彎著,像兩遵跌落井中的明月。

    以前,時常有病人在聽他說話時被他這一雙眼睛和溫和的氣質驚到,從大喊大叫的狀態瞬間平靜下來,這在普華的精神衛生科是個經久不衰的梗,每年來輪調的護士都會聽說宋大夫有一雙能催眠的眼睛,可是,病人到底是因為這雙眼睛好看,還是因為這雙眼睛真的很會催眠,才能這麽突然地安靜下來呢?

    此刻,曦文也是一樣。

    她的眼神深陷宋清河溫和的眼睛裏,神色早已恢複了平日的安靜,仿佛體內那個邪祟的標本逐漸被製服了一般。

    隨著曦文的手慢慢鬆開,於斯潭總算順利從她手指間逃脫,兩手摁在喉嚨上大口喘著粗氣,胸前的呼吸如潮水般起伏。

    “清河,你這是什麽樣的催眠?居然都不用任何介質?”

    按照於斯潭的了解,催眠目前隻有兩種形式要麽去醫院使用物理技術加心理催眠;要麽就是拿出那塊月光石。

    當然,現在張慶陽儼然是創造了第三種形態微生物標本。

    “催什麽?我眼皮子底下都是病人,習慣了。我查房的時候一看向他們,整個病房幾乎都安靜了,這大概算是……氣場?”

    宋清河扶起於斯潭,不緊不慢地開了一個玩笑。

    曦文正對著他們倆坐下來,滿眼歉疚,然而一句話都不肯多說,隻安安靜靜地坐著,仿佛在沉著地對抗著某種東西。

    “就知道你們搞不定,還是需要我這個專業人士吧?”

    房車內,幾個人正幹坐著,忽然聽到一聲爽朗的女聲從車門口傳出來。

    緊接著,一個嬌俏的身影一閃,大跨步來到車裏,隨手將粉色的背包扔到於斯潭床上。

    這人正是安幼楠。

    一身運動裝,背包裏呼呼啦啦的應該又帶了不少針劑,顯然是有備而來。

    她眼神特靈敏,一眼就看出哪張是於斯潭的床鋪,所以在剛進來時便忙不迭地將自己的私人背包堆在於斯潭床鋪上,像是在宣示主權似的。

    “這是斯潭的床吧?我今晚就睡這兒了,不介意吧?嘿嘿,現在讓我看看我們的病人怎麽樣了?”

    安幼楠說著,滴溜溜的一雙眼睛直接看向曦文。

    不料,曦文早在一開始就告訴宋清河,自己要睡於斯潭的床鋪,此時看到安幼楠一出現,就要來搶這個床鋪,情緒瞬時又高了好幾個度。

    曦文一手撥開安幼楠伸過來的雙手,沉聲道

    “你剛剛說,想睡哪裏?”

    安幼楠一愣,明顯聽出了曦文的畫外音。

    她料想過曦文自從體內被注射標本之後,性情會有極大的變化,但是當她親眼看著曦文從乖巧懂事變得霸道狠辣時,還是不由得在心裏暗自感慨一下那些微生物的影響之大。

    這個張慶陽,敢情真成了大師?如果曦文就這麽輕易被他控製了,這一路上,於斯潭的安危她是必然不會坐視不管的。

    安幼楠這樣想著,話題一繞,圓場道

    “那個……我初來乍到,睡哪兒都行,要不,你來定吧?”

    曦文看了一眼,整個房車內隻有三張簡易床鋪,唯有門後堆放雜物的地方,有一處直愣愣的隔板。

    曦文的下巴朝那扇隔板一點,示意安幼楠過去看看。

    “呶,睡那兒吧,涼快。”

    安幼楠聽罷,臉上“刷”的一下變得青一塊白一塊。

    這樣看來,曦文大概還在記恨著當時她那一個針劑狠紮下去的仇呢!

    安幼楠為難地看向於斯潭,於斯潭攤了下手,意思是“自己捅的婁子自己攬著”。

    她又看了看宋清河,知道他一向沉穩和氣,希望他能站出來說句話。

    宋清河的眼睛在接觸到安幼楠求救眼神的那一刻,像皮球一樣倏地彈開,徑直走到曦文跟前假裝整理床鋪,一邊念叨

    “不早了,大家該睡的都睡吧,明天還得早點兒趕路!”

    安幼楠又急又氣,索性拉開背包拿出一個針劑,細長的針頭馬上露了出來。

    宋清河嚇了一跳,急忙攬過曦文道

    “你想幹嗎?她現在沒有發作,安全的很,你省著點用不行嗎?”

    “發作也得分急性發作和慢性發作,我看啊,她這是慢性的,滿心仇恨和報複,睡前還是來一劑比較好!”

    安幼楠原本隻是想拿出針劑嚇唬一下曦文,沒想到宋清河跟於斯潭同時跳出來阻攔,這令她十分受挫,幹脆把玩笑變成真的,恨不得將曦文摁在地上立馬進行注射。

    這三個人正爭執不下時,一旁的曦文倒是十分淡定,她舉起自己的右手端詳了一會兒,慢悠悠地伸向安幼楠道

    “今天這隻手,可是推倒了一輛房車呢,不曉得推到你身上,會是什麽樣子呢?”

    安幼楠聽了這話心裏一驚,手裏的動作頓時都停了下來。

    她在心裏權衡利弊如果執意跟曦文起爭執,恐怕自己會被這三人趕回去,倒不如裝作順從的模樣,也好一路護著於斯潭平平安安的到達日喀則。

    反正,針劑在自己手裏,自己是研究所專業人員,該紮下去的時候,誰能攔著?

    這樣想著,安幼楠迅速收起針劑,收拾好自己淩亂的頭發,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道

    “不好意思啊,我實在是不放心你們這回出來,所以趕緊跟來了。睡吧,大家都睡吧!我今天就睡那個隔板,誰也別攔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