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荒郊野嶺的妖精

字數:6493   加入書籤

A+A-




                      就在宋清河跟於斯潭同時鬆了口氣的空檔兒,曦文卻垂下眼睛微微一笑,語氣不急不躁地對安幼楠道

    “你這是不放心我,還是他?”

    說著,還用手指了下於斯潭。

    安幼楠看到曦文這個動作,剛剛壓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就又冒出來了,雙手不聽使喚地又要拉開背包去拿針劑。

    她的這些小動作自然全被曦文看在眼裏。

    曦文不說話,隻玩味地看著安幼楠時而友好,時而暴跳如雷,像是在看戲。

    這看戲的神情背後,卻藏著一股隱隱約約的悲涼成分。

    這個時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宋清河突然站起身擋在曦文麵前,對安幼楠道

    “你別招惹她了。收好你的東西,去我床上睡吧,斯潭,你睡自己的床,我帶曦文出去。”

    宋清河說著,正準備俯下身勸服曦文跟自己下車,沒想到曦文這一次異常乖覺,隻聽了他開頭那一句話,就已經準備好起身隨他出去了。

    宋清河看著曦文的眼睛,心裏莫名其妙地感動了一下眼前這個曦文,就算不全是她自己,也不全是別人。

    他不由得伸手在她頭發上揉了兩下,取上一些備用品就下車了。

    之前那夥人被搶了房車,不知道會不會再追上來死纏爛打,宋清河不敢把火升得太大,隻留小小的一撮火苗,竄在熱水壺下麵不停地燃燒著,也算是在這偏僻的野外,唯一一束暖和的光了。

    曦文盯著宋清河在火光下格外清晰的五官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一把,似乎是在感受他新鮮的青色胡茬。

    “幹什麽?”宋清河嚇了一跳,問道。

    曦文沒有說話,難得笑意荏苒,湊到宋清河身邊,將下巴擱到他肩膀上,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在他臉上來回打量。

    想必是這麽溫和幹淨的眉眼,經過這火光一襯,更顯得暖蔚。要是這荒郊野嶺的有妖精,一定會不惜一切將他擄了去。

    宋清河感覺到曦文想說些什麽,可嘴巴似乎有什麽禁錮,蠕動幾下,終究沒能說出來。

    他猜測是張慶陽操控那個標本的緣故,使得曦文的本性始終被禁錮著,偶爾有機會流露出來,卻始終無法開口。

    幸好這眼睛能說話。

    宋清河攬過曦文,在她耳邊低聲道

    “我知道,你不用這麽辛苦的說出來,隻看看我就好。”

    說著,低頭親了下她的眼睛,算是回應。

    曦文輕微閉了下眼睛,生生將眼淚憋回去,頭枕在宋清河肩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蟲鳴聲大作,宋清河隻覺得肩頭一輕,心頭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

    “斯譚,你看到曦文了嗎?”

    宋清河衝進房車問出這句話時,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為於斯譚仍在床上裹著毯子呼呼大睡,連襪子都懶得脫。

    安幼楠倒是聞聲而動,三兩下就收拾好衣裝,隨宋清河一同下車找人。

    宋清河突然腳步一頓,伸出手攔住安幼楠道:

    “先別往前!”

    安幼楠低頭一看,昨晚宋清河跟曦文兩人待著的地方,離後麵的淺水域非常接近,泥土濕潤,因此,曦文離開時的腳印也特別明顯。

    安幼楠伸出手比劃了兩下,分析道:

    “這一行腳印是曦文的,另外一行大的腳印是……看樣子最起碼有43碼,來自於一個……男人?”

    這正跟宋清河心裏的猜想碰在一塊兒了。

    張慶陽恨曦文入骨,趁著這次出行,暗地下手是早晚的事。

    宋清河循著腳印往前找,一邊回頭對安幼楠道:

    “這痕跡是故意留下的,他在等我們過去找他,叫上斯譚,人多了有好處!”

    安幼楠聞聲像是得了什麽天大的好消息一般,急忙回到放車內理直氣壯地來到於斯譚床邊。

    她攤開雙手趴到於斯譚腳邊,順手撓了下他的後腰。

    於斯譚一個激靈瞬間坐直了。

    “你做什麽?!”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在他麵前從來沒有矜持過,可愛是可愛,但這也未免太……

    於斯譚掀開毯子立刻離床位八丈遠,一副“你勿靠近”的樣子。

    安幼楠似是早就料到他會有這個反應,如今的一切都在她的料想之下,笑得越發甜美。

    “什麽事?”

    於斯譚擰開水龍頭一邊洗臉,一邊問安幼楠道。

    “張慶陽好像來了,順便把曦文帶走了。”

    安幼楠輕描淡寫地來了這麽一句。

    於斯譚兩手一沉,前額和頭發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水池裏。

    “誰?張慶陽?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於斯譚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安幼楠,實在不知道她那個腦子裏此刻裝的都是什麽。

    他外套都沒穿,直接衝了出去。

    地上的腳印已經沒有剛剛那麽明顯了,但還是能依稀分辨出來,於斯譚隨著腳印去追宋清河,心裏暗自祈禱張慶陽那個瘋子最好是沒有亂來。

    安幼楠取了自己的粉色背包攬在肩上,慢吞吞地跟在於斯譚身後,笑道:

    “你們都放一百個心好了,張慶陽要是想對她做什麽,注射標本那天就做了,怎麽會等到現在?他還得千裏迢迢的追過來,多累啊!”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然而,道理就隻是道理而已。

    人的心思,誰知道呢?

    “我猜啊,一定是這個17號標本裏麵的微生物快要到末期了,張慶陽這次來,大概是想再注射一針新的標本給曦文。”

    “末期?什麽意思?”

    於斯譚的腳步猛然停下,回過頭望著安幼楠。

    “每一種微生物進入人體後都會有一個期限,不會永久存活的,從最開始的適應期,到活躍期,穩定期,再到末期,它們有自己的生存規律。”

    於斯譚聽罷,細想了一下,心裏突然明朗起來。

    “你的意思是,曦文之前注射的17號標本,就算我們沒有找到導師解除這個催眠關係,它也能自行消亡?”

    “嗯呢,這就是它的自限性。”

    安幼楠解釋完,不慌不忙地走到於斯譚跟前,隨手挽著他的胳膊。

    “怎麽樣,有安老師在,是不是心裏踏實多了?”

    安幼楠說罷,對著於斯譚嘻嘻一笑。

    經過安幼楠剛剛那番解釋,於斯譚心裏確實是順暢不少。

    最起碼,一時的催眠關係不代表永遠的催眠關係,隻要這種關係最後能解除,曦文是安全的,其它的倒也無所謂了。

    這樣看來,隻有月光石可以發揮相對比較恒定的催眠作用,除非是實施者主動解除。

    於斯譚拖著安幼楠跟在宋清河身後。

    “清河,地上的腳印還在嗎?我怎麽看不到了?”

    “早就沒有了。這附近都是水域,沒有一處合適的落腳地,我們除了沿著水域找,沒別的辦法了!”

    宋清河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淺水域中,眼睛四處搜尋,連跟於斯譚說話都懶得回頭。

    “在那兒!”

    安幼楠忽然往身後一指。

    宋清河跟於斯譚聞聲皆回過頭去,才發現張慶陽如同無聲的鬼魅般早就站在三人後麵,看著他們多時了。

    曦文如同一隻瘦弱的小貓一樣被他拎在手裏,然後隨手丟在淺灘上。

    張慶陽雖然行著惡事,身上卻依舊有著濃濃的書卷氣,一副金絲眼鏡掛在耳朵上,更顯得氣質儒雅。

    他死死盯著宋清河,蹲下身一手捏起曦文的下巴,下一秒,卻被曦文掙開。

    張慶陽不死心,收回落在宋清河身上的眼神,再次用死力狠狠地捏住曦文的下巴。

    曦文痛苦地喘了一口氣,感覺到自己的下巴快要被張慶陽捏斷了。

    “你看,他現在為你著急的模樣,我曾經也有過,隻可惜,你從來沒看到過。”

    曦文慘白著臉,淡然一笑道:

    “你直到現在仍在記恨這些已經過去了那麽久的事,怎麽,一直走不出來,就要讓所有人都陪你留在過去嗎?”

    張慶陽聽罷,嘴角一揚,也笑了。

    隻是這笑容異常淒慘。

    他抬起眼睛看著宋清河,微笑道:

    “你說多麽奇怪,我越是愛這個人,反而越恨她,恨不得讓她一直這麽痛苦下去。”

    說著,他從懷裏拿出一支針劑,裏麵裝有少許粉色的液體。

    “宋清河,你這段時間麵對這個樣子的何曦文,愛而不得,一定很痛苦吧?算算時間,她身體裏的那些東西也該消失了,這不,我千裏迢迢的為你們送來了。”

    張慶陽說著,習慣性地將針劑往上推了一毫的刻度,好看看這針頭是否出水順暢。

    曦文掙紮著起身,想將下巴從他的手指間掙開。

    這反抗的舉動,反而讓張慶陽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宋清河伸手阻止道:

    “任何痛苦都是可以轉換的!你想要什麽,我們都可以商量!你種種失去的痛苦,一定可以有其它代償的方式,隻要你開口,我一定會幫你的!”

    張慶陽聽到宋清河說的這些肺腑之言,冷冷一笑,一邊往曦文胳膊上注射標本,一邊哀傷道:

    “你是心理醫生,可以幫助很多人,可是,很多真實存在的痛苦,你真的可以感受的到嗎?比如我妹妹,比如曦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