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是你的17號標本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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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文遲疑了一下,接過那塊藍白格子相間的手帕慢慢擦拭嘴角。
張慶陽低下頭一聲不吭地等著,脾氣極好的樣子。
他怎麽也會有帶帕子的習慣?
印象當中,除了宋清河跟於斯譚從小在簡家廝混,自小帶有這樣的習慣之外,曦文並不常見過別的男孩子也有隨身帶一塊幹淨帕子的習慣。
曦文強忍疼痛站起身來,旁邊嬌小的格莉想伸手扶一把,猛然瞥見張慶陽先她一步伸出的雙手,立刻悻悻地收回去了。
張慶陽在伸手的同時,臉上難得透出一絲羞澀的模樣。
曦文輕笑一聲,輕輕推開那雙手,指尖撐地緩緩在他麵前站定。
“走吧。”
張慶陽默默盯著她嘴角殘存的一絲血漬,想拿回帕子幫她擦拭,終究是忍住了。
曦文跟在他身後,第一次觀摩到二樓的結構。
除了張慶陽獨自占據一間寬敞的辦公室外,其餘的均有特殊的標注,似乎是正秘密進行的實驗場地,絕不可為外人觀看。
“收回你的眼神,不要看那些你不該看的東西。”
“來都來了,微生物標本也注射過了,你還有什麽秘密是我們這些工具人不能知道的嗎?”
曦文開著玩笑回應他這一句。
張慶陽臉上紅了一陣又白了一陣,幸而以前在一起時早就習慣了曦文這種略帶玩笑的回懟,他忍住一句狠話都沒說出口。
張慶陽今天穿的格外休閑,手指在大大的運動服口袋裏到處摸辦公室的鑰匙,遠遠看去像一個剛從籃球場打球回來的男大學生。
曦文進了門才發現,張慶陽辦公室裏的擺設,似乎跟宋清河的辦公室頗為相似,甚至有個別物件和桌上的懷表都是同款。
“你先坐在這兒等著,不要亂走動,就坐在這裏等我。”
曦文一怔:怎麽連說話的語氣都這麽像?
恍惚之間,她有種做夢的感覺,仿佛此刻站在麵前的人是宋清河。
張慶陽從她的眼神裏讀懂些什麽,垂下眼睛一聲不吭,獨自出門去拿東西了。
張慶陽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支針劑。
出於前段時間被注射針劑的陰影,曦文不由得往後撤了下身體。
“這是治病的,不是標本。”
張慶陽默默拉過她的手臂,將針劑裏的藥慢慢推進去。
“怎麽,不舍得鬆開嗎?”
曦文盯著張慶陽依舊扣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淡淡譏笑了一句。
張慶陽溫暖的手指一顫,迅速撤了回去。
這種動作和心思,是隻有在宋清河身上才出現過的,張慶陽這樣刻意的動作,令曦文心裏一酸。
“你以為模仿他的生活習慣,就能讓我對你更加依從嗎?隻可惜,我的個人意識是這批標本裏頭覺醒最早的,恐怕,要拂了你的心意了。”
張慶陽猛然抬頭,有一種心思被戳穿的惱羞感,他衝動地將注射完的針劑丟進垃圾桶,揪起曦文的肩膀將她推出了辦公室。
這一幕被死盯在一樓的那些人看在眼裏,發出一陣意料之中的唏噓聲,仿佛都料定了,即使是17號何曦文到了先生麵前,也定然討不著半分好處。
因為剛來就被收拾,以及被張慶陽親自推出門外這兩件事,曦文總算在這群人當中站穩了腳跟。
以前,作為被張慶陽親自召回來的17號標本,何曦文這個名字在眾人眼中如同荊棘刺一般紮眼,現在回來不過一天,她這個荊棘刺就變成了水中泥,一塌糊塗。
吃飯,訓練,加餐,午休,在這個實驗室裏生活,每一項內容都是按部就班,定時定點,如同牢獄。
曦文躺在十幾人一起的大通鋪上,思緒完全放空,不知道飄到了什麽地方。
鬧鍾裏的秒針“塔塔”地走著,空氣裏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恍惚間,曦文似乎仍身處a市,跟老宋、小黃兩人正躺在普華醫院空蕩蕩的病房裏閉目養神。
宋清河在醫院工作,極忙極累,忙起來一上午丟掉兩三支簽字筆,一口水都顧不上喝。
他此時睡的正酣,白大褂袖子下裸露的一小截手臂垂在身側,肌肉線條結實有力,手指溫和而幹淨。
他偶爾翻個身,簡安能聽到他白大褂的布料發出沙沙的摩擦聲,&nbp;&nbp;繼續睡著。
下了班,宋清河開車載著她從百花街過。
百花街是a市的美食中心,火鍋,肉煲,鮮魚,麵點,小吃,甜品……
簡安喜歡百花街,宋清河停在路口等紅燈,手指在方向盤上噠噠敲著,一邊笑著看簡安探出頭往百花街的方向看。
“去吃?”
他忙碌了一天,明明很疲憊,仍執意要陪她。
“好!”
簡安選了最熱乎的湯和兩樣小菜,兩人唏哩呼嚕地吃完喝完,一同回家,將吃得飽飽的身體扔進柔軟的沙發裏。
大通鋪上,身邊的格莉突然動了一下,似乎是遇到了夢魘。
曦文的身體驚了一下,緩緩睜開濕漉漉的眼睛,意識回到腦中。
有一滴液體迅速滑過眼角,滲進烏黑的頭發裏。
五分鍾後,哨聲大作。
格莉邊穿襪子邊解釋道:
“該訓練了。訓練完可以一起喝杯咖啡。”
曦文對於這個地方既無心力也無信仰,做任何事都顯得十分淡定,沒有任何顧忌的樣子。
今日份晚餐是牛肉和芥蘭,外加幾個小餐包,曦文拿著叉子將盤裏的食物撥來撥去,就是不往嘴裏送。
格莉坐在旁邊,在一陣胡吃海塞中抽出空檔兒提醒曦文道:“還不快吃?廚師說了,今晚是因為你這個17號標本回來了,先生才特意給加的葷食,可你卻一口都沒吃!”
曦文聽罷,叉起一塊牛肉幾次想送到嘴邊,到底還是沒胃口。
她趁人不注意,將整塊牛肉快速塞到格莉盤子裏。
“你太瘦了,多吃點。”
格莉的眼睛瞬間瞪大了一倍不止,一小塊牛肉順著喉頭一滑,差點噎到。
在這個萬事須得爭搶才能生存的地方,曦文大概是第一個慷慨給予的人,而且還是這麽稀罕的葷食。
晚餐進行到一半,張慶陽結束了在二樓實驗室裏的工作,順道下來巡視一圈。
每個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靜靜的吃飯,這是人最齊的時候,曦文數了下,加上自己,一共是17位實驗者。
想必就是張慶陽從1號到17號的標本了。
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正慢慢踱過來。
曦文假裝吃得飽飽的,叉起芥蘭慢慢放入口中。
然而,張慶陽似乎是發現了什麽。
他的手指在曦文跟格莉餐盤中間的空閑位置輕輕敲了兩下。
“簡家的大小姐果然還是這麽挑食,跟以前一樣。”
曦文笑了下,頭都不抬地回道:
“我隻知道你這標本能控製住我回到這裏,倒是不曉得,它管不管挑食啊?”
張慶陽也低下頭笑了,雙手插進兜裏上了樓。
張慶陽一走,大高個兒手裏捏著叉子,一聲悶哼便站了起來,眉頭高高蹙起。
不用說,曦文剛剛跟張慶陽說話的態度,再一次惹惱了大高個子。
格莉看著大高個兒逐漸逼近曦文,不由得發出一聲像土撥鼠一樣的尖叫。
“何曦文,跑!”
曦文此時雖內心百無聊賴,並不怕事,但看著大高個子勢在必得,身材壯碩的模樣,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退後幾步快速跑進一堆器械中間,試圖躲避。
大高個子看到她這個樣子,像一隻被逃跑的獵物激起追捕的獅子,怒吼一聲直接撲了上去。
兩人在器材之間圍繞幾圈,很快便狹路相逢。
大高個子舉起手裏的叉子就往曦文額頭紮去,曦文兩手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拚死抵抗,把柄銳利的勺子就這樣懸在半空,離曦文的額頭僅有幾公分。
“你為什麽一定要殺我?”
曦文手臂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大高個兒的手腕上,後背早已出了一陣冷汗。
“因為我想!”
大高個兒咬緊牙關吐出這四個字,突然全身往下一沉,那柄叉子瞬間觸到曦文的額頭,發出一陣冰涼的警告。
格莉看此情形,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她突然跑到大高個兒的側邊高喊了一句:“先生來了!”
這句話對於大高個子來說就是個魔咒,隨時使用,隨時有效。
隻見她胳膊猛然一撤,曦文胳膊上的力氣瞬間無處支撐,直剌剌地倒向大高個兒的懷裏,連同那柄叉子一起。
當叉子的尖端帶著血從大高個子的肩膀跌落時,圍觀的人群齊齊發出一聲驚呼。
大高個子的傷勢並不嚴重,簡單的皮外傷而已,隻不過,從這些人來到實驗室再到現在,從來都是其他人被大高個子以各種方式肆無忌憚地傷害,如今大高個子吃了教訓,實在是頭一遭兒。
大高個子正紅著臉惱羞地盯著曦文,忽見張慶陽正慢悠悠地從樓上下來,徑直走到大高個兒的麵前,凡事了然於胸的模樣。
他的手心裏,安安靜靜躺著一條幹淨的帕子。
大高個兒臉上一喜,急忙伸手去接。
張慶陽深深地望了一眼大高個兒,手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她那隻毛茸茸的帶血的爪子,然後將手帕遞給曦文。
“曦文,在這裏,隻有你敢這麽不聽話。”
張慶陽笑容極淡地說了這麽一句。
“是你的17號標本沒那麽聽話吧?”
曦文剛從驚魂未定的險境中回過神來,苦笑著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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