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然後,  我就和果果裏一起走回來了。”

    偵探社裏，奈奈子坐在亂步的辦公桌邊，把自己下午和果戈裏回來的時候,  在車站外碰到了一個奇怪男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完了，然後低頭繼續舀她的咖啡布丁,  送進了嘴裏。

    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布丁,  冰冰涼涼又滑溜溜的,  帶著咖啡牛奶的微甜，口感吃起來很好，讓奈奈子吞進肚子裏後還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巴，感受著口腔裏還殘留著的淡淡咖啡味,  立刻又伸手去舀第二勺。

    “爸爸，‘彭格列’是什麽？”舀起了第二勺布丁的奈奈子對亂步問道。

    果戈裏和賢治一起去幫隔壁街的一個老奶奶種土豆了,  所以奈奈子剛回來沒多久，就偷偷摸摸地來和大人們打小報告。

    雖然說背後打小報告是很不好的行為，但是果戈裏的情況比較特殊，他有“前科”,  以前就被那個叫“陀思什麽什麽的”網友騙過——大概是被騙了吧,  具體情況其實奈奈子現在也沒搞明白——為了防止他又“交友不慎”,  奈奈子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和大人們說一下他的“可疑情況”，免得他被騙錢……不是,  是免得他被欺騙感情。

    如果他和那個“藍波”真的不認識的話,  那就沒關係了，但是如果明明認識還要故意裝作不認識的話，這就很可疑了,  不管是“電信詐騙”還是“傳|||銷集團”,  都還是得要重點關注一下才行。

    因此奈奈子等著果戈裏出門去了,  就放下了手裏怎麽也寫不完的作業，摸摸索索地來找國木田了。

    ——沒錯，其實她本來隻是想要來找國木田的，畢竟和她那不靠譜的爸爸比起來，當過老師、一身正氣的國木田，顯得是如此的“為人師表”、“值得信任”。

    最重要的是嘴嚴，不會轉頭就直接去問果戈裏“你是不是在外麵亂搞”，然後把打小報告的奈奈子給賣了。

    但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奈奈子剛摸索到國木田的辦公位邊上，亂步也已經鬼鬼祟祟地早一步摸了過來。

    “國木田，明天采購的時候多買三箱彈珠汽水，藏到樓上的倉庫裏去，不要讓社長發現了。”

    “亂步先生……這個……恕難從命。”

    “這是辦案需要！懂嗎！名偵探的超推理就是以汽水作為動力燃料的！難道你不想要偵探社這個月的業績再創新高嗎！這就是所謂的‘彈珠汽水破案法’啊！”

    “原、原來如此嗎……”

    “那當然了！難道我還需要騙人嗎！”

    “……是、我記下了。……一箱青檸口味、一箱橘子口味的可以嗎？”

    “再來半打西瓜味的。”

    “我這就記錄到采購計劃上——兩箱零六瓶的汽水……青檸……橘子……西瓜……”

    就蹲在他們身後聽完了這段對話、看著國木田翻開了手帳開始增加采購清單的奈奈子“……”

    這種忽悠國木田的話術十分的耳熟，奈奈子思考了一秒鍾，然後得出了結論——得想個辦法讓太宰老實呆在河裏，不然的話爸爸遲早要逐漸朝太宰看齊，連班都不來上了（現在他至少還是會按時上班來摸魚）。

    這種鬼話如果是太宰說的，國木田肯定還會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對方，但是國木田不知道為什麽十分的盲目信任亂步，奈奈子有時候甚至懷疑，就算爸爸說“太陽其實是顆溏心蛋”，獨步哥哥沒準都會點頭稱是，還要稱讚一句“真不愧是亂步先生”。

    總而言之“該讓太宰每天在河裏呆幾個小時”這件事容後再議，奈奈子先是在國木田的手帳上撤回了亂步強行增加的“汽水采購計劃”，然後把她和果戈裏下午回來時碰到藍波的事情說了，期間剛從超市回來的直美還給她送了杯咖啡布丁。

    聽完了奈奈子說的經過，國木田蹙起了眉頭。

    剛問完“‘彭格列’是什麽”，國木田就露出了這樣的表情，奈奈子覺得事情可能確實有點嚴肅，於是她開始有點緊張地繼續吃布丁。

    “亂步先生。”在亂步開口回答奈奈子之前，國木田就先出聲了，他的眉心皺得像是看見了麵前有一隻剛吃過毒蘑菇的太宰，“涉及到了彭格列……不、有關波維諾——”頓了一下，他不知道為什麽，又一次改了口，“不，還是彭格列——這件事需要先匯報給社長嗎？”

    國木田是個有些強迫症的人，與之配套的，則是他“井井有條”的記憶力，許多事情他都會有意識地去刻意記下。

    不過雖然他記性很好，但通常而言，他也不會對十年前的一句話都能記得一清二楚——但是的但是，如果這“一句話”事關身邊的人，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偵探社裏所有的社員，哪怕是一些已經離職了的員工，國木田對大家的個人信息都記得很清楚。而對於奈奈子和果戈裏這兩個差不多是從小在他眼前長大的孩子，關於他們的事情，國木田就更是悉數都記下了。

    譬如說，即使距離第一次見到奈奈子已經過去了十一年多，但就算是奈奈子“生父”當初的同夥姓甚名誰這種細小的事情，如今國木田也能一字不差地說出來。

    更何況，相比起奈奈子，果戈裏在來到偵探社後所說出的有關他身世的信息，那就更少了，總共隻有那麽寥寥的幾句話，歸結起來實際上也隻有兩點

    一、果戈裏出生在波爾塔瓦，是如今歸屬於烏克蘭的一個省。

    二、果戈裏在被奈奈子撿回來之前，是一個“意大利黑手黨家族”綁架走了他，把他關在實驗基地裏，進行了兩年以上的人體異能實驗。

    彭格列是西西裏島的老牌黑手黨家族，也是如今意大利最為強盛的黑手黨家族。而波維諾，雖說不如彭格列那樣負有盛名，但偵探社曾經因為委托方麵的事情，又涉及到過這個黑手黨家族的信息，似乎是一個專注於實驗研發、依附於彭格列家族的小型黑手黨家族。

    假如說，國木田有了這樣一個不太好的猜測，如果果戈裏其實是被波維諾家族綁架走、進行了人體異能實驗，在逃出後被奈奈子撿回來的話……

    ——【逃走的實驗品】

    被一個波維諾家族的人發現他如今就在橫濱，說不定會意大利那邊就會有人想要來把他抓回去，到時候必然會引發衝突。

    畢竟果戈裏的異能，即使放眼全世界，也能算的上是“超級異能”了。而且當初他剛來偵探社的時候，異能範圍大約還隻有方圓二十米左右，如今已經能夠達到三十米了，換言之，他的異能或許還有繼續成長的空間，再成長下去，恐怕就會變成和與謝野的【請君勿死】一個等級的超稀有異能了。

    事實上，三十米的異能範圍已經夠恐怖了，至少在國木田所知道的異能者中，空間操作係的異能者本來就少，大部分還都是蒙哥馬利那樣的“異能空間型”，果戈裏的異能無論是泛用性還是範圍程度都已經是最頂尖的那一個了。

    正所謂“懷璧其罪”，一想到這，國木田的心裏就更加不安了起來。

    國木田詢問地看向亂步。

    然後發現亂步正在一臉嚴肅地看著奈奈子。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看的，總之亂步現在臉上的神情，就像是花袋正在看著手機屏幕上外賣員正在逐漸逼近家門口的定位，讓不知情的國木田看了隻覺得心裏“咯噔”一下，暗忖是不是有什麽他沒能意識到的大事要發生了。

    “……亂步先生？”國木田謹慎地開口。

    坐在辦公椅上的亂步看也沒看他，一揮手，說道“那種事情不重要，國木田。”

    國木田一愣，但立刻就回過了神來，追問道“那重要的是？”

    “奈奈子、”江戶川亂步那總能看穿一切真相的目光，半點也沒有偏移地落在了奈奈子的身上，狹長的眼眸目光如炬，“你的新發夾是誰給你買的。”

    盡力維持著嚴肅的表情——雖然說看起來好像和她平時的表情也沒有什麽區別——奈奈子把嘴巴裏軟軟滑滑的布丁咕咚吞進了肚子裏，然後將勺子放回了布丁盒裏。

    這個牌子的布丁，

    好吃。

    奈奈子打算明天也去超市買一打，等過幾天黃金周放假，帶給三輪一起吃。

    她抿了抿還帶著點甜味的嘴巴，用舌尖舔了舔，然後才坐好了，老老實實地回答亂步“果果裏買的。”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回來的時候，在車站邊上的店裏買的。”

    “……”亂步盯著她看了半晌，才又開口，“奈奈子。”

    “嗯。”奈奈子又抬起手，拿著勺子去舀布丁。

    “不要隨便收男生的禮物。”亂步對她說道，看著她又舀了一勺布丁塞進嘴裏，有點蠢蠢欲動，想要也跑去廚房找直美要一盒。

    但是不行，這麽認真嚴肅的時刻，如果他跑去找直美要布丁的話，他作為“爸爸”的威嚴就會蕩然無存了，因此他隻能先忍耐五分鍾，等說完了再去廚房偷吃。

    滑溜溜的布丁剛進嘴裏，沒兩下就被吞下了肚子，奈奈子拿著勺子，想了一下亂步的話，然後十分認真地回答他“沒有收男生的禮物。”

    亂步“……”

    難道果戈裏不算男生嗎？

    江戶川亂步想了想，作為奈奈子的“十年好爸爸”，對於奈奈子思考問題的方式，別人大概會不是很理解，但是亂步還是能夠基本意會到的。

    比如說，這種時候，對奈奈子來說，重點可能不是“男生”，重點是“禮物”。

    於是亂步順暢地接上了奈奈子的話“發夾就是禮物。”

    並不出他的意料，果然，他就聽見來了奈奈子回答道

    “發夾是買的東西，不是禮物。”

    奈奈子黝黑的圓眼睛和他對視著，手裏還在挖布丁，想要接著吃，半點沒有暫停的跡象。

    發夾就是普普通通買的一個東西而已，就像是與謝野帶她去買的衣服、亂步給她買的新書包、她給果戈裏買的蘋果軟糕一樣，隻是買給對方的東西，但並不是禮物。

    雖然說奈奈子也說不清楚的這當中微妙的區別到底在哪裏，但總之，發夾不是禮物。畢竟收到禮物就得要回禮，但是她又沒打算給果戈裏回禮。……如果發夾是三輪送給她的話，那就是禮物了，奈奈子就會給三輪也買一個發繩送給她。

    果果裏和三輪不一樣。

    雖然奈奈子也不是很能說清楚這種“不一樣”是什麽，但總之就是不一樣。

    就好像三輪給奈奈子做便當的話，那就是三輪請她吃飯。但如果是奈奈子給果戈裏煮麵條的話，那就隻是自己家裏煮個麵條了，用不上“請客”這樣的詞語。

    亂步花了001秒的時間思考了一下奈奈子的回答。

    果戈裏花錢給奈奈子買新發夾。

    →果戈裏花的錢裏有一部分是他給果戈裏的零花錢。

    →果戈裏是用他的錢給奈奈子買發夾。

    →他的錢本來就是用來養奈奈子的。

    由此可得，奈奈子的發夾本質上其實是他花錢買的，果戈裏就是個代購。

    “沒錯！”亂步立刻就改口了。

    他義正詞嚴、理直氣壯、信誓旦旦、昂首挺胸地對奈奈子說道“不是禮物，隻是給你買的東西而已！”

    既然不是禮物的話，那就不用回禮了！

    “嗯。”奈奈子點頭，還在舀她的布丁吃。

    國木田“……”

    他總覺得剛才似乎馬上就要說到什麽必須謹言慎行的話題，但好像這個話題不知道怎麽回事，呲溜一下就被略過了。

    “那舊的發夾呢。”亂步又問，話題忽的一轉。

    盒子裏的布丁隻剩下底下邊角的一些了，奈奈子把布丁盒拿在了手裏，用勺子撈著那些碎軟成邊角料的咖啡色軟凍，頭也不抬地就回答亂步“果果裏拿走丟掉了。”

    不知道亂步為什麽老問發夾，奈奈子想著下次要不然給爸爸也買兩個，手裏的勺子已經舀幹淨了布丁盒，說完這句話，就繼續又問道“爸爸，‘波維諾’和‘彭格列’是什麽？”

    這個問題她剛才就問過亂步了，但是亂步還沒回答她。

    “就是意大利的兩個黑手黨家族。”亂步回答她，看起來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表情又有點臭，“穀歌一下就能搜到了。”

    “噢……”奈奈子撓了撓頭。

    穀歌一下就能搜到的話，那就不是什麽秘密組織了，說不定隻是那個藍波在耍帥吹牛而已，類似於什麽“我，秦始皇，打錢”，首先就得要假裝自己是秦始皇——或者也沒想騙錢，隻是單純的為了耍酷，畢竟是青春期，一個什麽牛逼都敢吹的年紀。

    反正她都和爸爸、獨步哥哥說過了，別的她也就不管了，果戈裏都二十歲了，這麽大一個人又不會丟。

    她回自己的位子寫作業去了，亂步還拖著自己的豪華辦公椅坐在國木田的辦公室邊，一手托著臉，表情肅穆地看著正前方的空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亂步先生？”國木田略微壓低了些音量，低聲問道，“意大利黑手黨的事情——”

    “——國木田、”亂步打斷了他的話，“偵探社的宿舍樓還有空房間嗎？”

    國木田“？”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難道要讓哪個意大利黑手黨家族的成員來他們偵探社住宿舍嗎？

    雖然不清楚亂步為什麽問這個，但國木田還是很快就給出了回答“目前暫時沒有空餘的宿舍了。這幾年偵探社隻有一個事務員離職，空出來的那間宿舍也安排給鏡花了……畢竟她現在也已經快要成年了，一直和敦住一間宿舍也不合適。我和與謝野醫生先後搬出來後，空出來的兩間宿舍也分配給了新來事務員。”

    “雖然說已經有了擴建宿舍樓的打算，但預計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年底才能完成了。”國木田十分詳盡地說明了如今的宿舍情況。

    江戶川亂步已經開始考慮如何安排一份無縫銜接到明年年底的出差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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